一颗心装不下

　　第四十三章
　　七年后，B市第一人民医院。
　　谭月刚结束了一场儿童先心手术，出手术室对着儿童家长点了点头表示手术很顺利，两个小护士围着她，一个给她脱手术服，一个给她摘手套摘口罩，一路护送着她进了自己办公室。

　　护士站新来的护士问同事，“那是谁啊，好大的架子！”
　　“她你都不认识？新来的专家医师谭主任，一院花重金聘请来的心内科专家，专攻小儿先心病，B大毕业国外上的研究生，在心病领域很出名的。”

　　小护士哦了声，“这么厉害是要伺候好了。”不过她觉得这人好熟悉，突然想起什么，她拿起手机就去了厕所。
　　“喂，夏骞，我好像看到你小舅妈了......”

　　谭月本来是不想来B市的，但架不住谭阳和妈妈的软磨硬泡，谭阳那个小网吧在谭月高三毕业时就拆迁了，得了一大笔赔偿款，那个卷款跑路的刘坤也落网了，追回了一大笔钱，谭阳突然变成小富豪了，不甘心又把建筑公司给开了起来，他将公司挂靠在了G市一家大公司，那家公司背靠B市更大的公司，干了没几年，谭月大学毕业要出国时，谭阳带着工程队又被调到B市了，名声响了队伍壮大了，公司从挂靠变的独立，谭阳也成了名副其实的大老板。

　　在B市有房有车落了户，陈梅香也被接到了B市生活，对于谭月要回G市当医生他们母子是一百个不同意，没法谭月只好应邀去了一院，后来她无意间在一院看到了当年他爸的病例，除了车祸外丝毫没提到换心手术相关的，病例后面是即将退休的老院长的签名，因为这她心彻底定了下来。

　　老院长最近会来办交接手续，谭月穿好白大褂就急匆匆出了门。

　　顶楼办公室门没关，谭阳敲了敲门，“陈院长。”
　　陈院长七十多了，精神尚可就是眼神不太好了，他扶了扶老花镜，一看是谭月立马笑开了，“是谭月啊，我在收拾东西，你进来坐。”

　　谭月没坐，开门见山道：“陈院长，您记得一个叫谭海成的吗？差不多十年前在一院去世的，跟车祸有关，您仔细想想。”
　　本来谭月是不打算问将这事烂在肚子里的，但陈院长退休后要去国外生活，要是不问以后可能就再也没机会了解真相了。
　　陈院长一听这话，停下动作，示意谭月跟他一起坐下，他眯缝着眼仔细端详了下谭月，“都姓谭，长得也挺像，眼窝深鼻梁高，你有卧蚕眼睛显得更加好看，你们是......”
　　“他是我爸。”

　　陈院长哦了声，“原来如此，他的确是因为车祸走的。”

　　谭月追问，“您仔细想想，他是车祸？还是自杀？还是因为谋杀？”

　　“谭月！你是医生！”陈院长难得严肃，“救人是医生的天职！何来谋杀一说。”

　　谭月也知道这么怀疑不地道，但她今天必须知道真相，“陈院长，我认识贺荣。”

　　陈院长张了张嘴没说话，谭月接着道：“我都知道了，我爸的心脏给了贺荣，他说我爸是因为自杀，我想知道具体的情况，我应该有这个权利。”

　　陈院长叹口气，“知道他的心脏跟贺家少爷完全匹配的时候我们都还高兴了许久。”
　　谭月握紧了手，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她真怕听到跟贺荣他们说的不一样的版本。

　　陈院长接着道：“贺家虽然有权有势，但也不会随意剥夺他人生命，你爸有官司在身，知道要赔一大笔钱可能还会坐牢，才一时想不开拔了管子。至于心脏的事他应该是从护士的闲聊中知道的，那时候贺荣就在我们这，也没几天好活了，全院的医生护士都在感慨这事，私下谈论也是正常的。”
　　谭月松开手，没来由的松了口气。

　　“他是个好爸爸好丈夫，他是怕拖累你们才做了那个决定，”陈院长拍了拍谭月，“不过站在医生的角度，我不得不说，他这个决定是正确的，在脏器衰竭前保住了一颗完好的心脏，这才救了贺荣一命。”

　　“什么？脏器衰竭？”谭月纳闷，“不是只会瘫痪吗？”脏器衰竭都是没救的，死与不死也只是早几天晚几天的事。

　　“肾脏肝脏受损几乎丧失功能了，我们怕他有心里负担才没告诉他，只说会瘫痪，脏器衰竭而亡是很痛苦的，他的决定反倒减轻了痛苦，在睡梦中走的，也算是安详了。”

　　陈院长语重心长道：“孩子，事情过去了就过去吧，人总要向前看的。”

　　最后谭月问了一句，“当初要赔很多钱吗？是贺家给的？”
　　“差不多有三百万了，另一个最后没抢救过来也死了，一家三口都没了，贺家料理了这一切。”

　　谭月站起身，“谢谢您告诉这一切，那您忙，我回去了。”
　　陈院长摆摆手收拾东西去了。

　　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谭月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这么些年这件事一直像是沉在心底的石头，如今他也想明白了，父亲造成了别人的死亡，他自己也受到了惩罚，贺家算是帮了他们，她不应该迁怒贺荣，他才是最无辜的那个，可惜她醒悟的太晚了。

　　谭月作为专家主任医师，一般是不需要坐诊的，平时研究手术方案，钻研下学术课题，有手术就去上手术台，平时也只待在自己办公室，她待遇好福利好，外间还给配了名助手平时替她打理除手术之外的杂事。

　　这么好的待遇是以往医师没有过的，因此背地里都猜测她是靠关系进来的，但也只是猜测没有真凭实据，直到新来的院长频繁往谭主任办公室跑，大家这才坐实了猜测，原来人家跟院长认识，难怪了。

　　新院长叫陈彬，是陈老院长的小儿子，在国外专门学的医院管理，也算是专业对口，就是人比较飘忽，医院很肃穆的地方，他天天穿的花枝招展的来上班，上班第一件事就是往谭月办公室跑，身上的香水味能飘一走廊经久不衰。

　　护士站一个小护士拿出手机偷偷聊天：夏骞，你舅妈要被抢走了，那个花孔雀还没放弃！

　　谭月打发走了陈彬，被香水熏的实在不舒服就出来透透气，听见拐角有两小护士在闲聊。

　　“陈院长好帅啊，要是能当院长夫人我做梦都能笑醒！”
　　“你可拉到吧，人家陈院长喜欢谭主任，你能有谭主任漂亮吗？”
　　“哎，也是，这人长得漂亮就是好，轻轻松松的当个主任，还不用坐诊，我们科王主任每周必须坐诊三次，一到他坐诊那队伍都排老长！”
　　“谭主任没名气，估计她坐诊也没人挂她的号！”
　　“人家可是未来的院长夫人才不会去坐诊呢，哎赶紧回去吧等会护士长要骂人了。”

　　两小护士小跑着离开，独留谭月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护士站叶柔刚收起手机，护士长就来查岗了，她瞪了眼叶柔，叶柔吐吐舌头，“护士长有事吗？”
　　“从下周开始，谭主任以后每周要坐诊三天，你跟人事那边对接下，让他们安排，尽快把班表排出来。”

　　叶柔连忙答应，跟人事那边对接好后，又偷偷拿出手机：夏骞，你舅妈从下周开始坐诊，二四六下午的班。
　　夏骞回复：OK！改天请你吃饭。
　　叶柔欢欢喜喜的收起手机。

　　叶柔算是叶家人，只不过关系稍有点远，她跟夏骞是高中同学，两人还挺能聊得来，一次她无意间在夏骞手机看到了一张照片，说是他小舅妈的，直到看到谭月，夏骞才跟她确定，医院那个就是他小舅妈，夏骞拜托她时时分享他小舅妈的动态，因此叶柔是格外认真负责。

　　谭月还没坐过诊，但凡事都要有第一次，给人看病在哪儿应该都一样吧？

　　她穿着白大褂挂着听诊器坐在诊室，助手紧紧跟着她，给她带了水杯，拿了小点心，生怕她渴了饿了，谭月见别的诊室都是医生一个人，连忙让助手回去，省的让人说闲话。

　　所有的病人都在外面大厅排号，时间一到就开始叫号，谭月的第一个号是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带着黄色的渔夫帽，穿着蓝色的背带裤，萌萌哒的大眼睛怯生生的看着谭月。

　　谭月本来还有点紧张，一见这个小萌娃顿时放松了，“小朋友，你爸爸妈妈呢？”

　　小萌娃开口就是小奶音，指着外面，“叔叔是个胆小鬼，看病还要宸宸带他来。”

　　谭月只以为孩子说话颠倒也没当回事，弯下腰亲切道：“原来是叔叔带来的呀，那阿姨先给你看看好不好？”

　　宸宸没听她的，哒哒跑出去从门口边拽着个人进来，“叔叔快来，叔叔不要害怕啦，又不打针。”

　　谭月一抬头，就见一个人被宸宸从门口给拽了进来，入眼是一双皮鞋，然后是黑色的西裤，接着是白色的衬衫黑色的西装，没系领带，领口松散开来充斥着一股慵懒风，再往上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七年过去了，那张脸变得更加成熟更有魅力了。

　　谭月呆呆的看着，她从未想过，再见贺荣会是在医院诊室，或者说她从没想过还能再见到贺荣。

　　宸宸将贺荣拉到椅子上坐下，自己爬到贺荣腿上坐好，“阿姨快给叔叔看看，用小喇叭听听叔叔，看叔叔呼噜不呼噜~”

　　宸宸又拍了拍贺荣的胸口，“叔叔你不疼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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