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纪年

　　（一）

　　左林和开颜拍拖后没过多久，传来了守西也有了女朋友的消息。

　　随之而来的后一条消息更具震撼，守西拍拖后，在校外租了房。

　　对于左林和开颜，守西一向是什么事都不隐瞒的。他出去租房后，安顿完就邀请左林和开颜到他们租的房子开伙吃饭。

　　守西租的房子，也在晓东住的那个片区，隔两条街道。

　　开颜和左林，穿过一个卖肉夹馍的小档口，路过两个卖日杂的小铺头，在街边买了几个水蜜桃和一斤酱牛肉，拎着往前又走了一百多米，看到了等在楼下的守西。

　　一件灰色的T恤，一条卡其色的休闲裤，齐整的发型看起来刚理过。守西站在出租屋的楼梯边上，整个人看起来，利落清爽。

　　“来吃饭就来吃饭，还买东西干啥？”守西接过左林手里的桃子和酱牛肉，笑着埋汰。

　　左林把身边的开颜往前一推：“你以为呢？这个嘴馋的想吃而已！”

　　守西哈哈大笑：“那好，一会吃完！吃不完，就打包回去。”说完，在前引着他俩上楼。

　　来到三楼走廊尽头一个挂着门帘的房间门口，守西掀起帘子，招呼左林和开颜进去。

　　隐约的饭香扑鼻而来，还有锅勺相碰炒菜的声音传入耳中。

　　开颜跟着左林踏入房间，就听见守西冲厨房说：“元媛，左林和小猫来了。”

　　“诶。”一声应，从厨房走出一个瓜子脸的姑娘，秀眉弯弯，清丽怡人。姑娘围着围裙，手里拿着锅铲，微笑着打招呼：“左林，小猫，你们好。”

　　守西站到姑娘身边，跟左林和开颜很正式地介绍：“这是元媛，计算机系的，跟我同班。”说完，笑着看了元媛一眼，补充：“你们大嫂。”

　　开颜很乖觉，一脸笑意地拉着左林一起弯腰行礼：“大嫂好。”

　　元媛笑嗔了守西一眼，也没有驳他面子，笑着应了，然后说：“你们坐哈，我炒完这个菜先。”说完转身入了厨房。

　　左林站的是开颜身后的位置，悄悄冲守西眨了眨眼，竖起一个大拇指。

　　守西看见了，笑，从墙边拉来两个小凳子，摆在屋内的圆桌前，招呼他们：“来，坐吧。我去洗桃子，你们坐会，一会就开饭。”说完，也进了厨房。

　　开颜跟着左林在凳子上坐下来，小小声地在左林耳边说悄悄话：“守西和晓东，圆圆和方方！看，真不愧是我们的大哥和二哥！”

　　左林看了看厨房方向，笑着在开颜耳边回：“是。就我傻，找一只猫。”

　　开颜闻言，柳眉一竖，没吭声，直接伸手就在左林腰上掐了一把。

　　左林呲着牙，一手抓住开颜捣蛋的爪子，一手捏上开颜的脸庞：“谋杀亲夫啊你！？”

　　开颜一边手忙脚乱地去掰左林捏住她脸的手，一边回嘴：“还‘亲夫’呐？这帽子戴得可真高！连升N级哈。”

　　两人笑闹作一团。

　　（二）

　　等守西洗好了桃子从厨房出来，开颜和左林两个，已经闹得要从凳子上跌落地去。

　　守西哭笑不得，端着桃子，从他们身边绕了过去：“看看你俩，幼稚园还没有毕业是吧？”

　　左林笑着伸腿挡下开颜飞过来的脚，两手在身前搭了个X，喊：“休战，休战。”

　　开颜看了看洗好的桃子，立马接受了和解信号，飞快地恢复一副贤淑端庄的样子，坐回凳子上。

　　守西从果盘里拣了一个最红的桃子，递给开颜：“喏，吃个小点的，留点肚子吃饭。”自己从床下又拖出小凳，在两人对面坐下。

　　开颜接过守西递过来的桃子，啃了一口，凑近守西的方向，小声说：“大哥，神速哈，这么快就给我们找到大嫂了。”

　　左林打开装着酱牛肉的塑料袋，从里面翻找一次性筷子，口中也没闲着，压低声音挑开颜的刺：“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以为守西真的是这几天给我们找的嫂子？肯定是早就‘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啦。”

　　守西笑瞪了左林一眼：“文化人开始掉书袋啊？”

　　开颜捂着嘴笑，显然对守西加给左林的“文化人”三个字很是不以为然。

　　左林拆开一双筷子，把塑料包装放入桌旁的垃圾桶，闲闲地瞟了守西一眼：“这保密工作做得，啧，都赶上FBI了。”

　　守西看了看塑料袋里的酱牛肉，觉得就这样吃有些不像话，起身去厨房拿碟子，同时笑着指了指左林和开颜：“就你们俩，早告诉你们，你们还不成天想着当灯泡？还是算了，我又不是自带求拆分属性。”

　　开颜双手捧着桃子，一脸很假的哀怨：“大哥，除非你主动要求我们加戏，否则，灯泡这角色，我们还真是不擅长啊……”

　　守西呵呵两声假笑，转身进了厨房。

　　（三）

　　在守西那蹭吃蹭喝后回来学校，天色已晚，左林拉着开颜去体育场散步。

　　操场外围有一圈路灯，高高地立着，橘黄的光交错落在跑道上。红色的橡胶跑道，在夜色中模糊得只看得清最近新刷的一些白色跑线。天上的月亮，浑圆皎洁，像块玉盘，将路灯照不到的地方，刷成浅浅的白。

　　整个操场在明暗交替间静默。

　　正是自修时间，在操场逛的人很少，三三两两几个，成双成对，彼此都隔得远远的。

　　两人手拉手，沿着长长的跑道慢慢走。

　　轻浅的风，仿佛是从天上滑下来的，凉凉地从头顶迎面掠过，带走从地面升腾起的丝丝热气。

　　西北的夏天，跟南方不一样。在这里，白天很热，但空气是干燥的，晚上凉下来后，整个人会感觉从里到外的舒爽。而在GD，白天太阳把人烤出半身油一身汗，到了晚上，太阳下山后待在屋内，如果不开空调的话，还是会觉得皮肤被汗水浸着干不了。

　　路过操场边上的单双杠，开颜兴高采烈地拉着左林跑过去，要给他表演这学期在练的双杠体操。

　　大学的体育素养课程，除了铅球（实心球）、跳远、仰卧起坐（男生考引体向上）、长跑（男生一千米，女生八百米）和五十米短跑这“五项全能”考核外，还有单双杠体操、一百米跨栏、篮球、乒乓球这些额外的辅助课程。

　　如果没有经过老师的分解动作指导，像双杠体操和一百米跨栏这种运动，开颜是没有办法完成的。

　　经过三节课的不懈尝试，开颜终于能比较流畅地完成分解动作：上杠、别腿、挺身、落地。

　　这么难得的成果，让开颜有点小嘚瑟，雀跃地想在左林面前露一手。

　　（四）

　　左林靠着一旁的单杠上，饶有兴趣地看开颜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给他秀练习的成果。等开颜做完了全套动作后，他很淡定地走过来，用行云流水的连贯，表演了一遍男生的双杠体操。

　　看着他两手一撑，轻巧地荡过双杠，矫健的身躯优雅地完成双肩支撑、华丽转身，然后翩然落地，开颜几乎目瞪口呆，脱口而出：“体操也有天分高低之分？”

　　“不是天分的问题。关键是，咳咳，”某人装模作样地低咳两声，不怕死地踩：“你受的地心引力比我大。”

　　啪！开颜干脆利落地一掌，拍在某人胳膊上：“笑我重是吧！？看我降龙十八拍！”

　　左林握住她的手，笑着避开她的第二掌：“嘿，嘿，停下来。我教你一招，保证你也跟我一样做得好。”

　　开颜停下手，狐疑地看着他。

　　左林反手把自己挂在杠上，然后手臂用力，把自己翻上双杠，靠双腿膝盖把自己倒挂。他闲闲地松开双手，交叉叠到脑后，从下往上看着开颜笑：“倒挂金钩。简单吧？你也行的。试试？”

　　开颜迟疑地看着他。看起来是挺简单。换成自己，真挂得上去？

　　左林双手回握双杠，双脚一收，轻松地从杠下落下来，笑眯眯地冲开颜扬扬下巴，示意她试试。

　　开颜看了看双杠下铺着的厚厚的一层细沙，假咳两下，给自己壮胆，上前去，按照左林的动作，反手上杠。双臂用力，虽然动作缓慢，倒是真的靠双臂的力量把自己的腿翻上了双杠。

　　当她稳稳地靠膝盖的力量挂住了自己，头朝下松开双手，喜笑颜开：“看！我也行。”

　　左林笑着点头，正想表扬一下她，却听见“啪”的一声响。

　　开颜低声尖叫：“眼镜！”原本挂在鼻梁上的眼镜，因为反方向倒挂，一时没顾上，滑掉落地了。

　　左林赶紧蹲下，就着月光给她找眼镜。

　　（五）

　　镜片在月光中反射出薄薄的亮光，左林伸手从沙地上捡起镜架，迎着操场外的路灯光源查看，出声安抚：“还好，没摔坏。”

　　开颜从双杠上滑下来，一手扶着双杠，一手朝左林的方向伸出去拿眼镜。

　　四百多度的近视，离开的眼镜，那就是半个睁眼瞎。她只能模糊地看到左林的身影，重叠在月色下，隐隐约约的轮廓。

　　左林抬眼间，只看见开颜脸朝着自己，眼微微眯着，光洁的脸庞在月光下看起来像是上好的瓷。他眼中带笑，把拿着眼镜的手背在身后，朝前走了两步，站定在开颜面前。

　　相隔这么近的距离，开颜已基本能看清他，乖巧地伸手，在他眼前摊开嫩白的掌心，头微微偏向一边，神情娇憨地笑，无声地索要眼镜。

　　左林低下头，更靠近她，收敛笑意，低声用诱哄的语气轻轻问她：“嗨，小猫，我们要不要试试？”

　　“试试？试什么？”一脸的迷茫，掌心因为左林的靠近，抵在了他的胸口。

　　左林的脸已距她极近，近到可以清楚地望进她的眼底。那双因近视而失去精确落点的圆圆眼眸中，一派好奇和天真。心跳不可抑制地加快，他定定地看着她，数秒后，展颜一笑，在开颜被他的笑容晃得失神的刹那，轻声呢喃：“试试这个。”低头就亲了下去。

　　开颜只看见那抹晃动心神的笑，然后就感觉微甜的气息刷过自己的鼻端，唇上一暖，已是落下来一吻。

　　头顶那轮银白的月亮，在这个瞬间，仿佛不只照在了这片宁静的校园，也照进了她一向沉默谨守的内心，一片耀眼亮色。

　　见开颜没有避开，左林悄悄松了口气，然后有深深的喜悦从心底升起。他松开身侧握紧的手，抬起轻轻抚上开颜的后颈，拿着眼镜的那只手也从身后移到了开颜腰间，把开颜拥入怀中，就着开颜的唇角，温柔地蹭了蹭，声音沙哑地低语：“我亲过，你就是我的。”

　　掌下，是一颗“怦怦”跳动的心；鼻尖嗅到的，是陌生的肌肤的气息；有无法忽略的热意染上双颊。在各种昏乱的思绪中，能分辨出的有迟疑、有退缩，但，毫无疑问，最清晰的情绪，是快乐。当左林温柔呢喃响在耳边，开颜不知哪里冒出一股勇气，踮起脚尖，追逐着他的气息，仰脸轻轻舔过他薄薄的唇。跟想象中的一样，温润中带甜。

　　左林轻笑出声，明显被取悦，收紧了怀抱，低头再次覆上嫣红柔软的唇畔，加深拥吻。

　　静谧的操场上，月光与灯光烘托的世界，朦胧中潜伏青春的躁动，仿佛连穿行的风，都染上了淡淡香氛。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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