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花落自有时

　　那日月素带我一路承了小舟出了东海入了一湖泊便回了蓬莱仙岛。回到岛上我便自顾自的夺走了九厥采花酿酒的事情。每日夕阳落下时候就远眺着东海方向，也不知道是想干什么，只是心里觉得，他在那里挺好的。

　　月素隔三差五拿上一些小食盒就上了蓬莱仙岛。每次见我都是一脸恭敬淡淡的笑了一下，在我眼神的示意下便寻了九厥去。

　　蓬莱岛上九厥存货的酒已经几乎被我喝尽，不知道多少次九厥提了酒坛子递给我得时候，总是边笑边摇头：“上神，这是开心也喝酒不开心也喝酒。我这蓬莱仙岛原本要上供九重天瑶池得贡酒恐怕都要被你喝光了，到时候帝君怪罪下来，上神可别翻脸不认账，跑回你的太清宫去。”

　　我怔了一下，拿坛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回头问他：“如今已经是什么时辰？”

　　九厥被我一问，似乎也想起了什么。瞧瞧四周，回我道：“恐怕已经又到蟠桃会的时刻了。”

　　我轻笑一声，想着躲在这里能躲一辈子。四周花满漫步，我站起身来，踩在花海中。三千年一花期，三千年一结果。站在岸边，看向东海的地方，就算躲也只能躲一时，终究我是天下的神。

　　既然是神，那么就没有可以躲起来的资格。满天的花随风飘落，随手接过一片花片入了手中。望着东海，淡淡的诉说着：“就算这样子陪着你到天地的尽头，我也愿意。”

　　三日后，白楚楚携了一群仙使落到了蓬莱仙岛上，随他们而来的还有上神孟章。这日月素刚好从东海出来，篮子内带着东海采来的花朵，迎面就撞上了白楚楚。白楚楚一张脸煞白，久久才回过神来询问来由。

　　楚楚问我：“姐姐。她到底是东海龙公主还是玄蛇？”

　　我想了许久，也没有答案回她。只能告诉她：“是福不是祸。福祸总相依。”

　　孟章与九厥寒暄了一顿，前面你来我往的敬着酒。

　　孟章顺嘴酒客气道：“感谢九厥兄一直对恋生的照顾，在此打扰多日，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

　　九厥摆摆手。一旁的月素却抢了话：“奇了怪了，恋生姐姐在此，我们是当成自家人的。就算要感谢也轮不到孟章上神来为姐姐感谢。我九厥哥哥跟殿下哥哥都比您更有资格。”

　　孟章听了疑惑问道：“为何？”

　　我一旁听了，故意咳嗽了一声，连忙阻止月素的话。

　　九厥打圆道：“月素，这就不知道了。孟章上神是恋生上神的师兄，自古以来长兄为父。孟章上神为恋生上神而致谢也是应该的。只是恋生上神自古以来对小仙多有照顾，也有一份恩情，蓬莱仙岛就是上神您的家，你爱何时来去都可。”

　　我淡淡笑了一下，感谢九厥的帮忙。我有私心，不想他被世人知道。看下时辰不早，便催促着孟章与我早点出发回去。孟章见我归心似箭，比我还要开心。一路乘着祥云便要往昆仑虚而去，回头看眼东海，花海与东海浑然天成一体。是魔，是神，真的重要吗？

　　回到昆仑虚，参加了西王母的蟠桃会，又走访了四方诸神。倒是不在出太清殿。偶尔十二丁甲与五方天将来报妖界魔界之事，虽然偶尔有些挑衅，却也是及时的按压安抚下去，也无大事发生。天下进入了一个太平之时。

　　两百年后，人间大变换了新主。孟章总算因为有些琐事无法再我太清宫内长呆回了他的玉虚山。孟章离去的那日，白楚楚提了一篮子白猿刚送来的瓜果兴高采烈的就跑向了我面前，此时我刚送孟章出山门。

　　白楚楚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笑道：“这孟章上神总算愿意走了，赖在我们这太清宫五百年，每天都是板着一张脸。我们连说话都不敢大声喘气一口。”

　　我望着孟章离去的地方，似乎也觉得松了一口气，四海六界都觉得王母有意让太清宫与玉虚宫结秦晋之好。我虽然面上没有拒绝，但是孟章也知道我得心性。王母多次来访也有意无意说起，都被打圆场而去。我总想着，我与孟章师兄妹百万年，他是懂我得，此事肯定能够最后消淡下去是最好的。

　　我宠溺的敲了下白楚楚的头，又看向一旁的重晴。问她：“你是不是也松了一口气。”

　　重晴呵呵傻笑了一下，头点的与拨浪鼓一般。嘴上嘀咕道：“以前在长安君府从来不会觉得日子有这难熬。”

　　我轻笑了一声，从篮子内抓起一个瓜果就入了嘴。笑笑的吩咐：“关山门。”

　　每天我总会收到九厥给我送来的信书。书内总会有我想知道人的蛛丝信息。这也成了我再太清宫能安心的一切来源。

　　手中的玄女剑，似盘旋的飞鸟，又似山间的野兽。震慑着天下的妖魔。

　　一百五十年后，昆仑虚依旧是一片烟波云海，山清水秀，仙界圣地。

　　神仙殿宇高耸入了云海，尊严威仪不容半分侵犯。我倚靠在美人靠上，早上才收到九厥让仙鹤送来的书信，一句一切如旧，让今日的心又安稳了几分。将书信收于信盒内就随手拿起一卷经文随手翻起。

　　殿宇外，一众仙徒在姜尚，楚楚等的调教下，正在学习上等仙术。风卷云海，移山排海信手拈来。横扫千军，风雪残云更是运用的出神入化。

　　重晴推门进来，小步移到我身边，试探的问我：“上神今日可有打算亲自指导仙徒们？”

　　我盯着经文，随手在空中一画圆，见到他们修炼的情景，便摇了摇头。重晴抑制不住开心拍手，我抬眼瞪了她一下。她悻悻然的依旧掩饰不住眼底的笑意，呵呵的跑出了殿外。

　　我无奈叹道：“不管多少年了，依旧是改不掉她贪玩的本性。”我可以想到出了殿门的重晴会化作我的模样，之后寻了众位仙徒比试。这也是多年来，就连楚楚也无法超越重晴的原因。

　　我回过神来，依旧的翻书阅经。直到一声重重的撞击声仿佛从大殿外传来，才惊觉似乎出了大事。我拉开殿门，门外早有仙使等待。

　　我问：“何人如此大胆来我太清宫放肆。”

　　仙使随着我前行，亦步亦趋。

　　“回娘娘，似乎是九重天来的。”

　　我疑惑的站住脚，九重天上敢如此放肆进我山门的只怕还没有。

　　走过阁楼亭台，抬脚出了大殿。只见到大殿外，原本正有序操练的神兵天将们围城了一个圆圈，团团的将一个不明来历的围困在中间。

　　远处传来楚楚的声音：“你就算有什么不满，也不该闯山门，你可知道你这是犯了天规？”

　　“天规。”一声凄厉的声音似乎在询问众人：“何为天规？”

　　我被这声音给惊住。

　　又一声音问楚楚：“楚楚姨娘，天规就是让她子不能认，杀夫弃子吗？”

　　楚楚辩解的提高声音：“阿难，你错怪你娘了。她不愿意的。”

　　“她若不愿意。这九州四海，谁能拦的住她？”

　　我听着阿难仰天长问，心似被在火上灼烧一般，是啊。我若不愿意，这九州四海谁能拦的住我。

　　“阿难，她是天神，而且是高高在上的天神，她有她的神职？”楚楚急的眼泪直掉。重晴亦在一旁想要拿出什么话来能为我开脱。

　　但是似乎都没有用。人群中，人潮涌动。四下议论纷纷。阿难声声问楚楚：“楚楚姨娘，你就别为她辩解了。她若只想当她的天神，何苦生下我与赵予。又何苦生了我们却与我们不想见，任我们兄弟在这世间受苦受难。既然不能为娘，那么今日我就来问问她。她若是真不要我这儿子，我便剔骨还骨，刮肉放血，还她那怀我几百年的恩情。免得我在这世间生生的想着她，念着她，还要恨着她。”

　　“阿难，你不能如此说你娘亲。”楚楚喝道。

　　“我凭什么不能说她，你问她。她哪点算我娘亲。天下又有几人知道她是我娘亲。我阿难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她敢当着天下人的面，承认是生我得生生之母吗？”

　　“她有苦衷的。”重晴阻止众人围困在前。

　　啊难刺鼻一声，哼道：“苦衷，天下有不要儿子的母亲吗？什么样的苦衷能让她如此狠心。我与赵予有何错，却偏偏投身到了这样的女子怀内，受这苦。如今赵予因为被诬陷犯了天规，被打下凡间，我声声求人，却受尽白眼。我就想问问这躲在太清宫内高高在上的九天玄女，你乃父神六大上神之一。难道对你的儿子被人诬陷也能置之不理吗？若不是我四处求告无门，今日也不会打上你这太清宫来。”

　　我看着站在一群天将中，手执战天剑，一脸刚毅，毫无半分惧怕的男子。他已经是昂堂七尺的男儿。身上的玄色仙衣随风而起，身上的玄光之气早已经不俗。可惜却是一声声的质问，嘴上丝毫不留情面。

　　我一步一步的往他的方向走去。他的每一句话我都听着清清楚楚。重晴呵斥他目无尊长，楚楚怒他不懂体谅母亲之心。我每走一步却将他瞧的更加仔细，他的眉眼像他父亲，有丝丝慵懒，似笑非笑。但是嘴角却像我，虽然在怒火之中，但是却也是淡定从容。

　　神将们自然的为我留出一条道路来。我只觉得每走近他一步，心里却总觉得欣慰一分，可是看到他眼里对我得厌恶，心里却又觉得心痛一分。

　　直到站到他面前。想拂去他鬓发上的一丝落叶，他却唯恐避之不及的躲去。

　　他抬眼看着我，丝毫不避开的眼睛，质问我：“我以为你要躲我生生世世？”

　　楚楚怒道：“你这孩子，怎么跟你娘亲说话的。”

　　我叹一声，以前的阿难是最恋着我与他父亲的，那一声声的娘亲唤的如何甜丝如蜜。如今见了却跟仇人一般。我咽了一口水。对他说：“有话太清殿内说。”

　　转身便往太清殿走去。

　　背后已经被他打碎的太乙天干石，也不愿意去深究，只是看了一眼楚楚，便入了太清殿。太清殿内焚着清香。重晴将阿难带入后，就带上殿内所有的人退出了殿外。此时觉得四周寂静的可怕，仿佛我都能听到阿难得心跳一般。

　　我在心里想了千万句打破这份寂静的话。但是总是无法说出口。还是阿难先开了口。

　　他冷冷道：“我来此，只是想让你帮我救予第，他归来后，我一定与他再也不来打扰你。”

　　我急急答道：“阿难，不是这样的。娘亲从来没有想过不要你们。只是你们身份特殊，娘亲怕你们会受连累。”

　　他轻蔑的哼了一声：“我们身份特殊，我们身份何来特殊，就因为我娘亲是高高在上的战神恋生，我父亲是已逝的魔君鬼绝？”

　　“阿难”我只能轻唤着他。真的只是因为这样吗？里面何尝没有因为我这上神不愿意丢弃的尊严。

　　他瑟瑟的笑出了声：“算了，反正我与赵予无爹无娘也习惯了。此次前来，若不是因为我这兄长无能，也不会来求你。”

　　“予儿怎么了？”我急切的问他。

　　他似乎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问我：“天下的母亲有不知道自己儿子的事情吗？赵予被诬陷有口难言的时候，你在哪里？赵予被拉上诛仙台的时候，你在哪里？赵予被囚禁天牢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时候，你在哪里？赵予被扔下凡间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我。。”我想辩解却无力出口。我为了上神们的颜面不敢认他们兄弟。我在太清宫内。总觉得将阿难与赵予交给太一，就一定会此生平安无事。只是从未想过会有这一日被儿子质问的时候。

　　无颜见阿难，心中怒火却起。太一，我对你的千百万年信任，却落得今日如此吗？一怒飞出了太清殿。唤上重晴就往九重天而去。南天门的守将见我怒气冲冲不敢拦我，一路无阻挡。

　　我一剑投在了太晨宫的案己上。东皇太一抬起头，看了我一眼。

　　“今日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太晨宫？”

　　“邪风”

　　太一笑了一下。将案上的茶水倒了两杯。

　　“只怕是来兴师问罪的。”

　　我轻哼一声：“不想解释吗？”

　　太一回问我：“解释什么？”

　　此时我才正眼的看上太一。数百年的相识，我印象中的太一与此时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我冰冷的回他：“赵予？”

　　“五百年前与魔君长子一起斩杀在了诛仙台上。”太一答我。

　　我看向两旁站立的仙使们。只有司命在轻摇着头。

　　案上的玄女剑收回。我对太一说：“退掉所有的仙使。”

　　太一点点头。众仙使退出了门外。

　　案几上一堆堆的文件堆积如山，眼前的太一再也不是曾经的闲散仙官。我拿走茶水饮了一口，不想多加废话：“说吧，我得儿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太一抬头看我，将手中的文牒放下。站起身来，往我杯中添了茶水。

　　“无罪无事，只是天道需要他出事？”

　　“为何？”一句天道说的轻巧，我可以想象的到赵予肯定受了大苦，要不阿难不会那样子的一张痛苦之脸。

　　“为何？”太一寻了话，返问我：“你该比我们更知道的。”

　　几百年来，我不过问这两兄弟之事。因为我信你太一，你能互我两儿子周全，许他们一世平安。

　　“我不知道。”

　　太一摇了摇头，对我的话似乎有些失望。

　　“恋生，你要记住，你是战神。天界战神。”

　　我从未忘记。就是因为从未忘记，才会如此痛苦。啊难说我杀夫弃子，若是只是平常女子，我怎会如此做。就是因为这身份，就是因为天职。

　　“我没忘。”

　　太一哼了一声。质问我：“若是没忘。为何七百年前，鬼绝没有死在你与孟章手中？要是没忘，三百多年前，为何不来报鬼绝躲藏在东海之下。要是没忘，怎么会与孟章的婚事，你迟迟不应允？”

　　原来他们都知道。我轻笑一声：“太一，我从未唤过你一声天帝，我以为你我百年的交情并不是那些泛泛之交。对，七百年前，是我挡在了鬼绝之前，拦住火海。三百年前，我是在东海之下见到了他。但是那又如何？五百年前，黑水之战，我领兵出征并未败战，我凯旋而归，站在凌霄殿上贺你新帝登基，让四海八荒朝贺。我并没有因为鬼绝误了战事。是杀夫弃子，我难道还对不起身上这件九天战衣吗？两百年前，我寻到了他，见他之时，他并非魔君，他隐居避世，种花闲云，我为何要拿起玄女剑斩杀他。我也是一个女人，我与他夫妻千年，我为何要一定让他死呢？太一，为何呢？只因为神魔对立吗？我问过自己无数次，若是他愿意归于仙界，是否你会网开一面，许我们夫妻一个现世安稳。我曾经以为你会的？我曾经真的以为你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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