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

　　——浑浊却浓烈的酒香在空气里蔓延着，冰冷混合着灼热。那对酌的两人，看起来那样和谐。

　　......他们和好了？他难以置信。

　　邵安的手指修长，紫色的琉璃坠缠在在她的手指上，像一滴被牵引的紫色泪珠，落下水波一样的光斑，澄澈透明得一如当初他“抢走”它时，她那炽热笨拙的目光。

　　“原来，你就是那家伙......我还以为你那时候死了。”邵安灌下一大口酒，后劲太大，脑子发懵，疼的紧。原来那个塞外少年没有死......那时候在屋子里发现的尸体也不是他和他的家人，只是一些早已死亡的土匪的尸体又被烧了一次，掩饰他们离开的事实。

　　“不行，这样想就更可恨了。你以前确实瞧不起人很让我生气，但是后来你他娘的真的是把我气死了，直到现在我都还不知道你屁股坐到那一边，我，还是那只小鸟？”

　　苏云渺想过不知多少次和邵安坦白的场面，但是没想到这一刻到来的时候，还是那样的难以说出口。他喝了一口酒壮胆，然后又喝了一口。

　　“有些事情很荒谬，”他压低声音，呼吸里有着含糊的酒气，“但是，我现在必须说，不说的话，恐怕永远也......”

　　啪地一声，酒碗扣到桌子上。他自小不喜喝酒，尤其不喜这种浑浊却又容易上头的高粱酒。藏在门外的沈念辛因为那轻微的声响而险些跌倒，他们之间的距离，使得他依稀可以听见他们的交谈——

　　“我不知道皇上到底是怎么想的。我没有断袖之癖，他到底有没有，我不知道。但他给我的只有一个贵妃的名分而已，那两个孩子也是我帮着抚养的......因为一开始，他就是拿你的小孩的命，来威胁我。而且那时候他看起来像个疯人......丝毫也不在乎小孩的样子，他尊我卑，我实在害怕他会做什么，所以......”

　　说是抚养，男人养孩子越养越不明白，而且和他也不怎亲近，或许是他太严厉了。但他们的确都是出色的好孩子，想来，应该也会成长为出色的大人——但是现在那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沈念辛越听，越是脸色惨白，他拼命想要忘掉、摆脱的前世记忆，忽然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而你一开始不辩解，后来我被关起来之后，也没有机会辩解了，是么？”

　　苏云渺点点头，白皙的脸色已经泛起酒醉的红晕，但是他的眼神是坚定的。邵安想了想，最终还是回以一笑。她拎起那吊坠，悬在他俩之间。

　　“如果不是这东西，你还打算瞒着我多久。”

　　苏云渺凝视着她，半晌，才出声：

　　“邵安......”

　　门外忽然传来了响动。

　　任劳任怨·景宸专门负责在某人突然开始开会的时候处理各种杂事。他是那种执行任务很快很灵活，但是让他自己做决定，就很茫然手忙又脚乱的人。刚才看到邵安和苏云渺脸色挂着彩，又忽然坐下开始喝酒，他就知道这儿没他什么事了，于是就去搬行李去了。搬完了行李又去马厩安置马匹，给车夫报酬，一回来，就看到小皇帝扒在门上，不知过了多久了，整个人完全被雨淋透，浑身散发着冷气。他眉头一皱，直觉地察觉到了什么，马上擎着伞上前去。

　　“......皇上。”

　　“......”

　　沈念辛的眼神看起来很吓人。他冷不丁地抓住了他空出的那只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但是又放开了。

　　没错，他和她在一起很多年了。但是，他哪里比得上他们......？他们和她的缘分......他以为那琉璃坠子是邵安送给他的......既然他抢来了那不就是他的了么......可是他没想过那居然是苏云渺送给邵安的。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一层——

　　苏云渺和她之间的成见那么深......转眼就和好了......至少在和好的路上......他们之间的缘分那么深远，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只有她生气的时候，那完全是为了他，为了沈念辛的缘故。在那一瞬间，他起了再用同样的办法离间她和景宸的念头......把景宸也变成下一个苏云渺......

　　或许，他和前世的自己，也并没有什么区别。看，他已经快要走上同样的道路——

　　他松开了景宸。独自一人，不知在雨中走到了何处。虽然再活了一生，但是生命的欢愉依然虚假而短暂。或许，本来就有些人，注定在孤独中出生，孤独中死去。抗争是无意义的，因为什么也没有发生改变。

　　就好像......就好像这座桥。许多来往的人，撑着优美的纸伞，从烟雨色之中从容而过......而他只是盯着被雨水破开的湖面。水面上自己摇晃不定的影子像一只苍白的水鬼。

　　其实沈念辛清楚世界上并不存在水神水妖还有任何美丽的传说这回事。从前在青楼里，那些混不下去的姐儿跳河的事并不少见，一条河的上游有人跳进去，一般在下游就捞到尸体。无论生前是什么俊俏模样，那肿胀惨白到根本认不出来的尸体任谁看了都作噩梦......若非这样的噩梦，他一刻也控制不了那种沉入水底的冲动。

　　——可是谁说这现实本身不是一具肿胀变形、腐烂不堪的尸体呢？只要他想，他可锦衣玉食，可纸醉金迷......可为何他一刻也不停地痛苦？

　　忽地有人从身后抱住了他，一言不发，只一根根地掰开他的手指，把一枚微凉的琉璃坠子塞入他手中，然后紧紧攥住了他的手。他看不清那人的面容，或许也无意再去看清，或许，他太清楚那是谁......只是在被雨水冲刷得神志不清之中，乖顺地任那人用外衣遮住他的头发和脸，一步步把他抱下桥头。

　　路人朝他们投去迟疑的目光，邵安并不回应他们。那是她的人，和她自己的事。

　　“邵安，我一直在骗你。”他忽然这样说道，“我不是什么皇帝、也不是什么皇子。我是个出身青楼的、妓/女的儿子，我天生什么也不会，只晓得勾引人，把人一个个拉下水。你要的美貌，或许我有吧，但是你要的皇亲贵胄的身份......对不起，骗了你这么久......”

　　她的双臂或许抖了一下？或许没有。

　　“回头再跟你算这笔账。”她轻声说道，声音轻得令人茫然。沈念辛惨惨地冲她笑了一笑，忽然涌起的高热令他昏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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