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元鼎纪事

　　李云舒于养心殿内等来了一个脸色黑如锅底气冲冲的皇上，便明白今日朝会的结果了。她为皇上奉上泡得极浓的绿茶，“皇上，静心为重。”

　　皇上在众臣面前不能流露情绪，积攒的怒气全发在养心殿里。他接过李云舒递过来的茶，大喝一口，微凉又苦的茶水也压不住他心中的火。一口饮尽，还是怒极，李云舒指了指御案前的空地，“往那儿摔。”

　　一盏上好的白瓷茶碗立刻被砸到案前，飞溅的瓷片宣泄着主人滔天的怒火。

　　李云舒面色不改，又从桌上摸到另一杯一模一样的茶水，递于皇上，“皇上，静心为重。”

　　皇上看着桌上一排准备好的绿茶，用手指在两个茶杯的杯壁上感知温度，笑了声，“你早就猜到朕会折戟？”

　　李云舒将茶杯塞到皇上手里，“肯定的，皇上骤然站在镇国公这边，双相肯定要刁难一番，这安相与许相都不是好相与的。”

　　皇上却是笑了，“你猜错了，还真不是双相刁难了朕。”皇上将茶一饮而尽，感受了下浓茶的苦，皱眉道：“下次泡得淡点。”

　　既然不是双相，那就是单独一边，李云舒猜道：“是许相？”

　　皇上惊异地看李云舒，舒身坐了下来，“说说为什么？”

　　“那看来是对了，”李云舒走到御案下的空地上，避开碎瓷片，道：“安相纵使为了山东不愿出鲁军，镇国公与皇上也能用大义劝服安相，更何况皇上为安相准备了那么多对策，安相不会让您气到现在这样。但如果是许相从中作梗，那事情就有趣了，可他是利益不相干的，又为何要反对呢？”

　　皇上正要回答，便听见林长恩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皇上，葛依敬大人在乾清宫外把葛依礼打了。”

　　李云舒听着两个名字突然就明白了，皱起眉看向皇上，皇上用力按了按眉头，“进来禀报。”

　　李云舒听完了乾清宫外的闹剧，便听皇上带着沉重的语气道：“朕是没想到，今天许相可真给了朕一个大礼。”

　　许相连问京卫指挥使葛依礼十数个问题，从禁卫军身上皮甲的材料到左右羽林将军、龙骑将军姓甚名谁使何般兵器，再到禁卫军经费流向，人员安排之法。葛依礼支支吾吾，几乎是被压着显露出一问三不知的本色来，最后许相问其禁卫军去辽东能凯旋而归几成，葛依礼竟扑通跪了下来，只叫着“皇上恕罪”，竟是连答也不敢答了。

　　安相与镇国公显然对禁卫军的惨淡出乎意料，竟是许相对禁卫军的各方各面烂熟于心，说得头头是道，为皇上、三公、九卿和众多大臣揭露了一个懒散阴霾乱象丛生的禁卫军。

　　镇国公和兵部尚书董志勇都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京城禁卫军混乱至此，而二人却都对此事所知甚少，身为五军都督和兵部尚书是绝对的渎职无作为，相当于被在脸面上狠狠打耳光。

　　出人意料的是安相虽然被葛依礼气得恨不得将手中玉疏砸到他脸上，却依然坚持让禁卫军参战，咬死了要让禁卫军扒筋拆骨，重新换血。知道了禁卫军的真正战力后，许多在禁卫军中有子弟的人家都重新犹豫起来，孟、林、邵、江四家开始有人建议不要让禁卫军出征，加上许、王两家主力，局面一念之间翻天覆地。安相这回是真气得连手中的玉疏都在发抖。

　　皇上见这次朝会局势不妙，便散了朝会，没有夺葛依礼的京卫指挥使之位，却令兵部尚书董志勇暂时管理禁卫军。此举向众臣传递了一个信号：皇上是真的要动禁卫军了。

　　大部分大臣思考的都是如何让自家不成器的子弟赶在出征辽东之前“称病”，可千万不能被选中，真的去辽东塞外之地跟外族真刀真枪地拼杀，自己家的人自己家知道，众臣心中都知道送到禁卫军里的子弟是什么货色。想一想也难怪禁卫军乌烟瘴气，除了几个武将会送下一代的领头人入军中，哪家不是把家中那些不学无术却心比天高的闲人塞进禁卫军。这些闲人大多是家中庶出，正经的为官上轮不到安排他们这些庶出子弟，放出去分家又分不到什么东西估计要饿死，世家为了养着他们，也是费尽了心思才找到禁卫军这个“好地方”。

　　“葛依礼！”皇上咬牙切齿地念出这个名字，气得站起来在案下来回踱步，“先皇与朕相信葛家！才让他去做这个京卫指挥使！他可倒好，把禁卫军变成了他葛依礼收受贿赂的金母鸡了！啊？！他想将禁卫军变成他的私军不成？！你去听听他那些好事，禁卫军那些好事！大比武造假，军备以次充好，随意提拔安插军官，朕看禁卫军都烂到骨子里了！”

　　“皇上，还有时间！还有半年的时间呢！”李云舒安抚皇上，“安相想必打得也是这个主意，从现在开始整治，加上辽东之战的筛选，正是禁卫军刮骨疗毒的大好机会。”

　　皇上也知，可这刮骨疗毒又岂是轻易能做到的？不找一个既能服众又无牵扯之人，不先将那些世家子弟剔出去，不先将朝中大大小小的世家安抚下去，禁卫军就没得救！

　　皇上站在地上，平息了自己的情绪，看着李云舒道：“跟朕想一下，谁来破禁卫军这个局？”

　　李云舒对武将的世家派系甚至是职务都不了解，“臣妾对大人们实在所知甚少，还是皇上决断为好。”

　　皇上拿起桌上的纸笔，写起了人名，“朕心中有几个人选，朕告诉你他们的情况，你帮朕计较计较。”

　　皇上写下三个名字：董维英、葛依敬、赵正然，犹豫一下，落笔写下第四个名字：姜冠军。

　　李云舒看着姜冠军三个字，即使她再不知晓武将派系，却也知道这位赫赫有名的定国公，大楚唯二的国公之一。

　　定国公姜冠军，人如其名，一生征战南北从无败绩，是当年辅助先皇登基镇压叛王的三朝老臣，定国公的小女儿姜明月更是先皇的元妻--圣懿安皇后。先皇时期便加封他太师封为国公，乃是先皇一生中最敬佩之人。定国公今年已年近八十，仍耳清目明，身轻体健，却在先皇年富力强时乞骸骨，只留了个中军都督同知（从一品）的虚职挂着，将军队大权交给了与先皇一同长大的董志烈，也就是当今的镇国公。先皇投桃报李，加封定国公的次子与三子为开国郡公爵位。

　　如今定国公的长子也是如今的姜家家主姜兴家为正留守都督指挥使兼右军都督同知（从一品），掌管京城安全；次子姜兴凯为金吾将军（正二品），掌管宫中安全；三子姜兴武为福建布政使（从二品），乃是一省封疆大吏。

　　李云舒的语气都不稳了，“您要请定国公出山？”若真让这根大楚的定海神针出山，那整件事情就彻底大了，所有武将要前来拜见中军都督，文臣要参见三公中唯一有的太师，整个朝野都要为之震动。

　　皇上仔细端详着定国公之名，缓缓将它从纸上撕下来，恭谨地抚平边角，用玉质镇纸覆压其上，遮住了它。

　　“现在先看他们三个。”

　　董维英，二十六岁，镇国公与元妻所出的嫡长子，从二品中军都督佥事兼京卫指挥同知，文韬武略样样精通，从小跟随镇国公天南地北地驻守，还参与过樊城之战，绝不是纸上谈兵之人。董维英带兵极有威信，在军中威望很高，连镇国公的旧部提起他都是赞不绝口，被视为镇国公的接班人。

　　董维英什么都好，“太年轻了，压得住禁卫军吗？”

　　不是李云舒信不过董维英的能力，但是禁卫军里是各个世家的纨绔加兵痞，有的甚至比董维英辈分还要大，还不能单纯靠武力或是家世压人，要是这么好弄葛依礼也不会压不住。

　　皇上用手指不停敲击着董维英的名字，敲击声低沉而有节奏，持续了很久后停了下来，随之而来的是笔锋划过纸面的声音，“下一个，葛依敬。”

　　葛依敬，刑部尚书，这一代葛家的家主，葛依礼的嫡亲兄长。葛家是先皇时期的直臣，上一代家主葛嘉瑞是先皇一手提拔起的没落世家，自此葛嘉瑞只忠于先皇一个人，曾被戏谑地称为先皇的走狗。葛嘉瑞给自己四个儿子取名敬、礼、慎、谨，就是表示了葛家对皇家的立场--永远的忠诚。先皇也没有愧对这份心意，葛家在先皇的扶持下快速地成长，嫡长子葛依敬为刑部尚书，嫡次子葛依礼为京卫指挥使，庶三子葛依慎为贵州布政使，嫡四子葛依谨为浙江都指挥使。

　　葛家是先皇手中的利刃，也是先皇留给皇上的凭依。葛依敬本人是武将出身，当初在军中实打实拼到了从三品的定远将军，然后直接进了刑部为侍郎，随后便是刑部尚书。葛依敬任上刑部尚书至今，刑部再不像以往的散漫之态，事件条理样样都必须要按规矩来，严格对人对己，不但减少了许多案件审理复核的繁琐与难度，更是平复了全国各地许多冤假错案，凭成绩让那些质疑他弃武从文之人闭了嘴。因他对刑事认真严明，本人又孔武有力面容黝黑，故被先皇戏称为孔武包拯。

　　“葛大人什么都好，但毕竟葛依礼是他嫡亲的弟弟，若是让他去接手禁卫军，只怕那些世家心中不服不忿，指不定怎么编排皇上您对葛家偏心放水。”

　　皇上却是笑了，他知道葛依敬的政绩也佩服这个人，“你不知道葛依敬，以他铁面无私的脾气，只会判葛依礼知法犯法罚得更狠，绝不会对葛依礼轻拿轻放的。”

　　李云舒从皇上的话中嗅出了欣赏的意味，却更坚定了想法，“皇上，葛依礼毕竟是葛大人的亲弟弟，就算该罚甚至该死，也最好不要由他经手，手足相残无论怎样都对葛大人实在残忍，更于他的声名有损。越过葛家，是您对葛家的体贴。”

　　皇上听着李云舒的话，满意极了，他将葛依敬的名字放上来是对她的一个小小考验，而现在，双方似乎都皆大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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