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京

　　能文发现今日自家公子心情着实不错，行为举止也着实反常。

　　反常之一：素来爱早起练功的公子，今日竟起晚了。

　　反常之二：素来不讲究衣着的公子，居然让自己帮他挑衣服！

　　反常之三：素来爱骑马上街的公子，居然让自己去备马车出门？

　　能文默默为关在马厩的风雷鞠一把委屈泪。

　　而能武显然另有任务，也这个任务也显然很令他满意，他的唇角挂着浅浅的笑，让他冷峻的脸庞柔和不少，直把能文看得呆住了，他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

　　而直到出门，能文才知道，原来今日公子是佳人有约，要去见卓七姑娘啊！

　　他将此事分享给能武，却见对方挑了挑眉，纡尊降贵地开了尊口，破天荒头一次与他说了条八卦：“七姑娘亲自邀请的。”

　　闻言，能文瞬间露出一个“我懂了”的表情，望着自家公子微微上挑的剑眉，他一扬手中的鞭子，嘴里哼着小曲儿，驾着马车往望江楼而去。

　　霍景明从来没有觉得望江楼青墙灰瓦是如此的别致美丽，从内部装潢到外部景致，看在眼里，无一处不觉舒心的。

　　他到的时候，绮罗早已在楼下候着。她望见卫武侯府的马车，顿觉十分新奇，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对朝自己走来的霍景明福了福身，便转身带路。

　　卓云曦的包厢在三楼，霍景明拾级而上，很快便越过绮罗率先走到了包厢门口。

　　却没有敲门或推门。

　　绮罗：“……”

　　半晌过后，霍景明望着绮罗将自己挤到一旁，轻轻叩了叩门，通报自己的到来，而后包厢的雕花木门缓缓打开。

　　他轻咳一声，想要驱赶走心中的忐忑与纠结，他成功了，因为一瞬间这些感觉仿佛都随风消散了；他也失败了，因为他心跳如雷，仿佛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一般，让他不知所措。

　　门内的女子缓缓转过身来，她今日着一身绯色烟罗长裙，腰间挂一枚玉佩，碧色的穗子拖得很长，折中了罗裙的柔美，隐隐散发着英气——那是卓云曦一种卓云曦特有的气质。

　　她的头上挽着流云髻，随着她转身的动作，头上的步摇随之晃动，但其实并没有松动，她的眉心却轻蹙，仍是伸手扶了扶，乌黑如泉的长发在雪白的指间滑动，有着别样的美感。

　　贵族中从来不缺美人，容华长公主与明珠郡主便是其中的佼佼者，故而在霍景明的眼中，卓云曦的容貌从来都不是被他归到美人那一类的，即使他心悦她。

　　他心悦她，从来不是因为她的容貌。

　　但不可否认，今日他的确是被惊艳到了。

　　他忽然觉得四周的空气稀薄起来，他深吸一口气，走到她面前。

　　其实，他在打量卓云曦的时候，卓云曦何尝没有在打量他呢？

　　眼前的男子一声墨绿色的袍子，玄纹云袖，飘逸洒脱。他身材伟岸，脸庞如雕刻般五官分明，如果忽视掉他锐利深邃的目光，卓云曦也不得不承认，他长得真的很俊美。

　　只可惜，大多数人拜倒在他的恶名与拳头之下，似乎都没有细细看过他的长相，否则，恐怕会有不少人为他倾心。

　　这样想着，卓云曦不厚道地笑了，颇有些幸灾乐祸。

　　不过她很快压住上扬的唇角，掩饰住这笑容，倒没有被霍景明发现。

　　二人就座，绮罗上前为他们倒好茶水，便与绫罗一起站到了一旁。

　　卓云曦轻轻捏着茶盏，正要与霍景明说话，却不知怎的，一对上他清亮的眸子，原本在心中酝酿好的话一时竟说不出口了。

　　她猛地别过眼，暗恼自己的反常，轻咳一声，强迫自己用冷硬的声音说道：“听说徐夫人要与我大伯家结亲？”

　　这件事她也是前不久偶然间得知的。那日她将卓佳宁抓回家送到四房，打算与方氏好好讨教一番，没料到方氏出人意料地没有维护卓佳宁，而是将她狠狠责骂了一通，顺便告诉了她一个重要情报，也是这个情报，让原本不服气地瞪着眼的卓佳宁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来。

　　方氏说：“我听说徐夫人上门，原还很高兴，毕竟我也是愿意你有个好前程的。可徐夫人却没有来找我，找的是你的大伯母。我倒是自作多情了。你也别不相信，我早就差人打听清楚了，徐夫人看上了你那九姐姐！”

　　原以为得手的好姻缘就这么擦肩而过了，对卓佳宁的打击可想而知，卓云曦将她失魂落魄的模样看在眼里，却并不觉得快意。

　　姻缘，对女子而言，真的就如此重要吗？

　　为了一个连正眼都不肯看你一眼的男人如此用尽心机，真的值得吗？

　　卓云曦想不明白，也并不想要想明白。

　　她以为这次的事情卓佳宁收到了大的打击，便没有重罚她，只让她闭门思过一个月，小惩大诫。

　　“是吗？”霍景明勾起的唇角瞬间僵住了——他们今日相约难道不是来喝茶聊天，谈人生谈理想的吗？为什么要提起表哥家的糟心事呢？

　　他愤愤地摇了摇头，闷闷地说道，“我母亲曾与我说过，不会干涉我的姻缘，正如对我姐姐那样。”

　　显然，他和卓云曦的脑回路并不同步。

　　卓云曦甚至没有听清楚他后半句说了些什么，更不必说体会到他语气里的不开心。

　　“你可还记得你上次送我回府是见到的靖安侯府的马车？那一回徐夫人便是去与我大伯母商量你表哥与我堂妹的婚事。”

　　“……”

　　“这徐夫人真是太过分了！”

　　“你应该听说过，皇室之中就属我母亲脾气最好。”

　　“你表哥也真是的，只会说些好听的话，都这么些天过去了，也没见到他有什么实际行动！甚至连自己的母亲都劝不住！”

　　“我就从来不是这样，若是我如他一般听话，恐怕现在早已经儿女成群了。”他话音刚落，便见到卓云曦定定地望着自己，不知为何他心中一悸，忙补救道，“但我并不愿如此，我只愿娶我真心爱慕的女子，与她白头偕老。其她女子再好，也与我无关。”

　　“……”卓云曦突然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她不由想起了第一次与霍景明说话的场景，那一日，他好像就是在于庞清雨相亲！虽然最后没有成功，但她现在想来，心中便觉得不舒服，也不知道是觉得眼前的男子着实配不上自己的好友呢，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她望着霍景明冷硬的眉，笔挺的鼻，还有他明显搭配好的衣服与配饰，不由猜测他是不是又被容华长公主安排去相亲了呢？

　　这着实不是个令人愉快的猜测。

　　她扁了扁嘴，轻轻哼了一声：“再相爱的女子，若是无嗣，还不是会被辜负？”她这话说得颇有些阴阳怪气，有些……酸。

　　“我姐姐嫁给姐夫三年之后才有孕，我也没见他们之前有过什么龃龉。就算终生无子，我还有我姐姐的孩子可以继承衣钵，又有何关系呢？”霍景明望着她，认真地说道，不知道为什么，他有预感，自己的这个回答至关重要。

　　他的回答也的确说到了卓云曦的心里，是她很满意的答复，但她出于自己也弄不明白的心思，对此深感别扭。

　　“我与你说你表哥的事，你总说你自己做什么？”莫不是相亲的时候说惯了口，到这里来随口说给我听的？后面这句她自然没有说出口，只暗自在心中腹诽。

　　闻言，霍景明忽然躲过她朝他望去的目光，背过身后，掩饰脸上浮现出的一片红晕。

　　他深深觉得此时若是被说些什么，他可能会错过重要的东西。

　　只可惜还未等他酝酿好情绪，研究好措辞，便被卓云曦抢了先。

　　“他们俩的事总这么下去也不是什么办法，作为他们的亲人与朋友，我们自然是能帮多少便帮多少的。我这里有一个计谋，今日约你出来，便是想说与你听，请你配合我的。”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她亲口说出来，霍景明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有些失落的。

　　为什么他们每次说话，聊的都是表哥家的破事呢？

　　这一瞬间，霍景明深深感觉到了解决表哥的问题、让他与魏颖终成眷属的迫切！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对于他的配合，卓云曦自然是满意的。

　　“这计谋说来也简单，一共分为三步。”卓云曦与他娓娓道来，“这第一步嘛，便是让徐展鸿去宣武将军府负荆请罪，博得宣武将军的原谅！”

　　“好！”

　　霍景明答应地轻巧，可徐展鸿实际操作起来，却是很难。

　　不过每日被表弟压着到宣武将军府门前吃尽了闭门羹，徐展鸿是心甘情愿的，并无怨言。表弟的办法虽然简单粗暴，但也是有好处的——宣武将军终于允许他进将军府的门了——进将军府的门跪着认错……

　　不管怎么说，徐展鸿的行为使得魏将军那里有所松动，卓云曦便带着魏颖开始着手第二步的计划了。

　　五日后，在与徐梓卉的里应外合之下，魏颖与徐夫人在万安寺“偶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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