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秋蝉同人诱敌深入

　　月光皎洁的仿佛另一场雪。
　　淡白的光透过窗照进书房，唐山海打开一只皮箱，从箱底拿出一套深蓝色的条纹西装，格外轻缓地铺平在干净的桌面上。
　　西装的颜色略显陈旧，连款式都像是好几年前的，却被唐山海随身一路从重庆带往南京，现在又带到了上海这套位于国富门路的公寓。
　　修长的手指从光滑的面料上轻抚而过，唐山海似乎沉湎于过往的回忆之中，脸上并未袒露出过多的表情，可一双眼睛却弥漫着沉重的苦涩与悲切。
　　这套衣服一直被妥帖地收藏着，他不舍得穿，也不大敢穿，怕弄脏了或是不小心洗坏了，也可能是怕自己会睹物思人，索性就收在了箱子里，偶尔控制不住的时候，还可以拿出来看一看。
　　对于唐山海来说，这也是除了祖国与信仰之外，他唯一的一点自私的念想了。
　　指尖下意识地停留在西服胸前的口袋处，他打着圈儿轻轻地抚摸着，像是对待自己最心爱的姑娘那样，生怕多用了点力气就会伤害到它，连先前绷紧的唇角也溢出一抹笑意，眼神浸润着往常难以见到的温柔。
　　时隔多年后再次相见，他的叶子出落得越发美丽了，气质也更添几分沉稳从容，不经意间就能吸引了诸多的目光，今次终于见到了真人，那份思念却比没见的时候还要更迫切，似乎都能感觉得到胸腔里压抑不住的心脏在怦然跳动。
　　如果当初一路陪着叶子的还是他，那该有多好。
　　安静的书房里悠悠响起一声悲凉的叹息。
　　不知多久，唐山海才压下了几分心思，堪堪从深陷的思绪中抽离出来，仔细将衣服叠整齐后，再度小心地收纳到箱子里，又走回到书桌前坐下。
　　到行动处上班也有好些天了，毕忠良却一直没有给他下达什么任务，但是这种日子一定不会持续太久，何况，他和徐碧城已将各自的档案交给了柳美娜，相信毕忠良不可能没有翻阅过，也定会察觉到徐碧城和陈深之间微妙的关系。
　　但是这位处座大人却未在他们面前表露出丝毫的异样，而这种刻意的不问，却比当面问个清楚，还要来得愈加危险。

　　毕忠良遣派的特工一直跟踪在唐山海和徐碧城身后，暗地里更是小动作不间断。
　　如此风口浪尖上，唐山海也不敢存有半点轻敌大意之心，明目张胆地约见飓风队的负责人陶大春，只能将暗杀计划暂且推后。
　　从书架上取出一本硬皮书翻开来，书页当中夹着一张薄薄的纸，这是唐山海初到上海的第一个晚上就拟好的汪伪大小汉奸的名录，白纸黑字，毕忠良与陈深都赫然在列。
　　单论官衔和职位，陈深在这张名录上委实算不得什么大人物，却是唐山海提笔时落下的第一个名字，食指点了点那个不起眼的姓和名，他的目光攸然暗了暗，似有某种戾气一闪而逝。
　　毕忠良和陈深最近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干什么，这种有心的防备无疑让唐山海心知肚明，从他和徐碧城踏入行动处大门的那一刻，就已经成了毕忠良的眼中钉，这对两人当前的处境来说并非好事，他们两个还是需要保持高度的警惕。
　　疑似军统刺客的嫌疑犯目前还被关押在76号的大牢里，毕忠良估计还没审出个子丑寅卯来，唐山海不确定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军统的，但以那晚的情形来看，却笃定地猜测与重庆方面脱不了关系，心里也有些意外，如今国军队的伍里还有这种硬骨头。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不可能去牢里当面证实那人的身份，或者贸贸然的前去出手相救，只能等避过了这阵风头，见到了陶大春的面，再行打听。
　　现在一举一动都被监视在毕忠良的眼皮子底下，在解除怀疑之前，他现在唯一可做的，就是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关于日军的那份绝密计划似乎尚未碰触到行动处，他在李默群那里也探听不到任何相关的情报，可日伪越是这样过度的遮遮掩掩，反而更道明了那份计划的至关重要。
　　自从上次与徐碧城相谈不欢后，想不到这柔柔弱弱的姑娘气性还不小，除了在外人面前伪装的恩爱样子外，其余时候都不怎么搭理他，原本话就不多的人，现在回到家也是将自己关在卧室里。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想到这，唐山海走出书房，见卧室的灯还亮着，抬手敲响了她紧闭的门。

　　徐碧城知道，若是无甚要事唐山海也不会选择在这个点来找她，就直直的堵在门前立着，等他开口。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唐山海也没有要进去的意思，直接就问道：“最近有什么消息吗？”
　　两人穿着身睡衣隔着道门一里一外的杵着，这情境倘若搁在不明就里的外人眼里，着实会觉得有些奇怪，不过两人对这种不尴不尬的相处模式倒是适应的很好，人前恩爱如常，人后淡漠以对，可能也是这对搭档之间另类的一种默契。
　　徐碧城摇头，她一向不是玲珑八面的性子，也不敢刻意的打听什么消息，以免惹人生疑，所以这些天也就是老老实实的上班下班，而且总务处也确实不是什么能接触到76号隐秘的科室。
　　这一点唐山海清楚，所以也并不对她做过多的要求：“你可以没事多跟柳美娜走动走动，她知道的消息很多。”
　　徐碧城点头，她知道自己不足之处太多，也没有对敌经验，少说话多做事，总归不至于酿成无可挽回的大错。
　　不过柳美娜掌管着档案室的钥匙，先行打好关系以后总有用得着的地方，唐山海不方便接近这个女人，但徐碧城却没这个顾忌，况且处里本身女人就少得可怜，她们俩年纪相仿，办公室又在隔壁，走得近也实属正常。
　　唐山海也习惯了她多数时候的沉默，自顾道：“我们刚到行动处，当务之急是取得毕忠良的信任，才方便继续接下来的工作，现在宁可什么也不做，也不能在人前露了马脚……尤其最近，我们还是要小心为上，毕忠良跟陈深也不知道在谋划什么……”
　　徐碧城心头一跳，抬头见唐山海也没看她，神色凝重的似是在深思，就小声道：“你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
　　唐山海本没寄希望于她能知道什么情况，所以适才也只是考虑问题时的自言自语，听她这么一说，却被打断了思绪，不由皱眉。
　　这个胆小怯懦的女人本身不擅于伪装，甚至各方面能力也都不突出，她并非不知道执行卧底任务的艰险程度，却肯答应局座接受了这个任务，和他一起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只是单单因为她本性善良、心怀家国吗？倘若她和陈深只是普通的师生关系，何以听到那个男人的名字就如此的敏感？
　　唐山海第一次对于徐碧城来到上海的动机产生了些许怀疑，不放心地交代道：“应该已经有人向毕忠良汇报了你跟陈深的关系，所以你最好还是不要跟他来往了，免得落人话柄。”
　　看了唐山海一眼，徐碧城冷冷道：“我不需要你来告诉我，什么时候该跟他约会，什么时候该装作不认识他。”
　　当面被人拆穿了心事，徐碧城有些恼羞成怒，面上却装着一片漠然，“啪——”，猛地关上了房门。
　　亲眼见着刚刚还唯唯诺诺的女人像是突然吃了炮仗似的，翻脸比翻书还快，唐山海及时的退后半步，才险些躲开了差点拍到脸上的门板，一脸莫名其妙的被拒之门外。
　　他刚是说了什么过分的话了？
　　思之无果，唐山海自个儿退回了书房，直到睡下的那刻脑子里才反应过来，好像他之前是想找徐碧城缓和关系的，结果两人再次闹得不欢而散。

　　第二日挎着唐山海的手臂走出家门的时候，徐碧城又成了那个温柔谦顺对待自家丈夫言听计从的好妻子，和和美美的夫妻俩与往常一样，开着车一块儿去行动处上班。
　　毕忠良表面上的功夫做得实在是让人挑不出毛病来，刚到处里的头两天就给唐山海配了辆军用汽车，美名其曰，方便他们这对小夫妻出行，工作之余也可以到处转一转。
　　整个行动处，除了毕忠良这个处长有自己专属的座驾以外，配车的只有他手下的头号红人陈深，和唐山海这个打着李默群的旗号初来乍到的皇亲国戚了。
　　午时，夫妻俩正在唐山海的办公室里用餐，忽听得外头传来一阵喧闹，听声音好像是陈深的，唐山海走到窗边，撩起白色的纱帘觑着楼底下的动静。
　　“发生什么事了？”徐碧城惊疑的问了句，没听到唐山海说话，于是撂下碗筷疾步走到他身边，伸头往外面望去。
　　楼下大院里闹哄哄的，毕忠良捂着耳朵好像是受了伤，陈深指挥着守门的特工打开大门，发动汽车准备送毕忠良去医院看伤。
　　汽车驶离了76号，处里很快安静下来，唐山海放下帘子走回到饭桌旁坐下，这才道：“看来牢里关着硬骨头。”
　　徐碧城问道：“是前几天抓到的那个刺客吗？会不会是军统的人？”
　　唐山海抬眸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先坐下，否定了她的猜测：“你觉得党国队伍里还剩下多少不怕死的人，凤毛麟角……别多想了，吃饭吧。"
　　匆忙结束了这个话题，唐山海显然不想再对她多说什么，但眼神却不着痕迹的暗了暗。
　　最近行动处抓捕的重要犯人，除了局座意欲借着76号之手铲除的贪腐六人小组外，就只剩下了那个企图暗杀李默群，最终却失败被擒的刺客。
　　行动处这些天的忙碌和紧张都被唐山海一一收归眼底，心里始终存着一种不祥的预感。
　　毕忠良如此看重那个刺客，耗心耗力的刑讯逼供，只能说明这个犯人的身份不低，且他口中一定有什么对毕忠良来说相当重要的情报。
　　唐山海努力地吞下一口白饭，却觉得如鲠在喉，似乎是突然被米粒呛到了，忙端起手边的杯子，抿了口茶水掩饰了过去。

　　陈深踩着油门一路急忙将捂着耳朵还血流不止的人送到了同仁医院。
　　毕忠良进内室清理包扎伤口去了，见刘二宝候在门跟前陪着，陈深就顺势坐下，随手招呼了一个小护士，帮自己看看脖子还有手上的伤口。
　　“陈队长，你最近都没有来哦？”
　　小护士一边小心翼翼地帮着陈深撕开脖子上粘着的胶带，边有些害羞的在他身边问道，见他歪着头嘶嘶地吸着气，手上落下的力度又轻了几分，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小了许多。
　　要说陈深也算是这儿的常客了，跟几个护士都混了个脸熟，他举着刚拆除了绷带的右手，活动了下手指，惯常的玩笑道：“我说丽丽，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好的呀，这里可是医院，你还希望我天天都来做客不成，没你这样热情的吧？”
　　手心处还留有一道深色的痂印，估计还有段时间才能消退，不过也用不着再包扎了。
　　“我可没有这个意思！”
　　小护士丽丽哎呀一声，被这位幽默不打草稿的陈队长说得小脸微红，到底是年轻皮薄不好意思，只顾埋头察看他脖子上还很明显的一道红痕，正经认真道：“伤口恢复得挺好的，再上几天的药，应该没什么大碍了。”
　　陈深笑了下，由着她给自己重新换药包扎，见她默默地忙着手头的活儿半声不吭，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随口问道：“刚那个大夫，以前好像没见过面，新来的？”
　　“陈队长是说周医生呀？”丽丽抽空看了陈深一眼，露出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他是刚调来我们科室的主任医师，听说是从美国留学回来的医学博士，可是我们院长亲自从别家医院挖过来的人才，厉害着呢……好了，记得伤口不要碰水。”
　　“哦。”陈深配合的点头，道了声谢，丽丽已经利落地收拾好东西捧着托盘走了。
　　刘二宝杵在一边，看着在医院也不忘和小护士调情的陈队长，一脸的面无表情。
　　近期陈深受伤未愈，刘兰芝怎么都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家，且陈深又因为想让刘兰芝所在的教会资助猛将堂孤儿院的事情，没事儿就三天两头的往老毕家里跑，所以他的伤口都是嫂子亲自换的药，也就没再到医院里来。
　　抬手摸了摸曾被嫂子嫌弃过的丽丽护士不精的手艺，陈深望了眼内室还关着的门，刚站起身，就见着那位新来的周医生和老毕一块儿走了出来。
　　人高马大的毕忠良，整只右耳都被包裹在白色的纱布里头，端得是有几分喜感，怎么看都有点说不出的违和，陈深几乎是立刻就喷了，指着那只想当可爱的耳朵笑得乐不可支。
　　毕忠良眉头跳了跳，还在人家医生面前，对着自家这个无良的兄弟也不好说什么，瞄了眼一边低着头还算识数的刘二宝，长手一伸，大巴掌抽到幸灾乐祸的陈深胳膊上，警告他差不多就行了，别太过分！
　　刘二宝可不敢像陈深那样肆无忌惮，处座的伤是怎么来的他一清二楚，虽然处座一贯英武的形象这回遭到无情的打击，那模样看着是挺可笑的，但他无论如何也得憋回肚子里忍住了。
　　可陈深才不理会，他揉了揉被拍到的手臂，扶着桌子笑到直不起腰：“诶，要不要去华懋饭店，给你订一个房间，也省得你回去嫂子又问东问西的。”
　　毕忠良甩开大衣下摆，落座在椅子上，抬头瞪向面前不知道适可而止的人：“我又不怕她问东问西的，我是怕她知道这件事情以后，担心，睡不着觉。”
　　那边周医生已经开好了药单，嘱咐道：“毕先生，请您每日按时回去换药，只要这伤口不感染，应该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了。”
　　“谢谢医生。”陈深接过单子，转手交给了刘二宝，吩咐他先去取药，自个儿还挂着一脸笑的跟着当先一步的毕忠良走了出去。
　　看着三人先后离开的背影，周斯喻扶了扶眼镜，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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