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待月

　　号角吹响，秋待月连忙从床上爬起来。这样的声音，是要出兵？可是姜南秌还未回来，他的事情是顺利还是不顺？
　　领兵出击的主帅是流逸，已整好兵马，即刻出城。寇星娥死活也要跟去，却被点了穴道，强留于殿阁。
　　流逸虽然表面看着温和，骨子里却很固执，超出底线的事，不同意便没有半点回旋余地。秋待月有点明白师傅的秉性从哪里学来了，亦不敢违背军令帮她解穴。
　　寇星娥无奈道：“你去城楼上看看战况吧！”
　　秋待月点点头，刚想走，又被师傅叫住。
　　寇星娥想了想，终于还是说出了口：“姜南秌前去东赫并未真心要娶谁，而是表面的恭维。计划是趁着宴席期间，将我研制的无色无味之毒，悄无声息地下在了各人的饭食中。所谓擒贼先擒王，东赫王若被毒控制，自然以性命为重，便是姜南秌说什么就做什么。”
　　“你是说……答应联姻从来只是幌子？”秋待月想了想，其实这种声东击西的计划说难也不难，只是自己当时一叶障目，非得假装伟大，把他推出去。
　　“一旦姜南秌得手，便会发出信号。今早流逸便是看到东赫的炊烟，才速速出兵的。”寇星娥皱着眉头，脸色变得严肃：“即便是前后夹击，也没有完全的胜算。所以你去看看吧，也许会是最后一面。”
　　秋待月心如鼓擂，使劲全身力量跑出去，边跑边想，世上怎么会有自己这样笨的人，非要把心爱的人往外推，让他带着遗憾和伤心过活。登上城楼，看着不远处的战场。满脑子想的是他，却寻不到他的身影。他既有计划为何不早明说？走之前一定很失望很伤心吧。
　　厮杀吼叫不绝于耳，流逸向来都是冲在最前面的，可是纵然双剑耍得再厉害，常常两剑贯穿四敌，亦是双拳难敌四手。难怪寇星娥要跟着，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而这样混乱的战场最不缺的就是暗算。可是一个男人若真心疼惜女人，怎么会让她跟着去送死？
　　流逸一路从容不迫地杀过去，意欲直取阕城主帅的项上之物。奈何中间隔着的是数十万兵马，实在难以完成。
　　此次几乎出动晔州全部兵力，这样孤注一掷，似乎不太理智。但想想也只能如此，毕竟从后方进攻比较困难，人马也不够多。如今流逸领兵在前方攻击，吸引阕城的兵马倾巢而出。阕城几乎成了一座空城，那么姜南秌的偷袭便更有胜算。
　　两虎相斗，各有千秋，一时战况未明。正午时分，峰回路转，阕城的城门突然大开，里面冲出一大队人马。
　　隔着那么远，那么多人，秋待月还是能一眼就辨识出他的身影。看来后方偷袭进行得尚算顺利。
　　阕城的主帅，还未反应过来，已被姜南秌一剑削于马下。行云流水般的干脆利落，将战况带向了胜利的方向。
　　战役从日出打到日暮，尸横遍野，血染黄沙。
　　秋待月觉得虽胜尤败，看着那么多鲜活的生命顷刻消失，不由得心生怜悯。一将功成万骨枯，可是谁又愿意陈骨于荒野。
　　她在城楼上，提心吊胆地关注着沙场上的他。那张熟悉的脸上挂满了血迹，掩盖了平日的俊俏。他以一敌多，英勇杀敌。身中一刀，却还拼命坚持。他终于回来了，回来就好。
　　姜南秌回城时，衣裳尽裂，后背还插了根断箭。秋待月急忙跑下去，欲治疗他的伤势，却被直接拒绝。
　　姜南秌也不知是否故意，明明晓得军中她的医术最好，却偏偏叫上了其他郎中。
　　秋待月只能干着急，也许他是真的生气。他以前从不会拒绝自己的好心，如今是要一刀两断了？也顾不得想太多，只得再次叫迎雪去探病。
　　仅过了一炷香，迎雪便慌张地跑回来，“小姐！王爷坚持要用黑卷草治刀伤。”虽然不知道黑卷草到底为什么不行，但是大家都在激烈反对，想必是个棘手的草药。
　　黑卷草是治疗刀伤的一味草药，药效很好，一旦下药，再大的伤口五日内必会愈合。可就是如此猛药，烈性太强，以致于下药后的五日内，伤口必定日日痛如油煎刀割，非常人所能熬。再强大的人熬过去，也要丢了半条命，何况他现在重伤在身。
　　“为什么？”秋待月其实也晓得为什么，现在的胜利还只是短暂的，姜南秌或许不想因为自己的伤势，耽误军情。他一定是想快快好起来，能全身投入战事。他，做什么，都是这样奋不顾身！
　　“我去看看！”秋待月再按捺不住，她不能这个时候，还不在他身边陪着。
　　殿阁内是茶盏坠地的声响，而后是怒意冲冲地责骂，“我说用就用，你们都想军法处置吗？”
　　“我来帮王爷用药吧！”秋待月推门而进，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郎中，“你们先出去！”
　　两个郎中如获大赦，未等姜南秌同意，便火速地退了出去。
　　姜南秌看见她，敛了敛坏脾气。这才留意到刚才砸茶盏的动作太过剧烈，是以牵着伤口一阵火辣辣的疼。忍不住躬着身体，表情十分痛苦。
　　秋待月急忙上前，仔细查看他的伤口。郎中上的药很对，虽然药效慢点，但是百利而无一害。
　　姜南秌沉默地歇了歇，没有先前的怒意，但言语还是透着一股冰凉的意味，“上药！”
　　秋待月心下发酸，决绝地拒绝：“就算你带伤一月，也并不会影响什么。流逸受的伤不是太重，暂可主持大局。”
　　“你不懂！”姜南秌摇摇头，他不允许自己有太久脆弱的时候。自己一个小小的失误，可能就是数以万千的人命。越是经历多了生死离别的人，越是看重人命的重要。
　　“我懂！”秋待月觉得大道理不必多说，只任性地耍赖：“但是不可以。”
　　“你走吧！”姜南秌知晓她不会为自己上药，虽然也不是什么因为爱而疼惜，只是作为一个医者的责任。但还是很感动，不忍对她如刚才的两位郎中般凶狠。
　　秋待月知晓自己一走，他便会让其他人做，这里最不缺的就是人，淡淡的言语却有不可拒绝的倔强，“我不走，王爷身上有伤，晚上总该有个人守着，今夜便是我守。”
　　“你！”她向来固执，姜南秌也不多说什么，连日的疲惫已无暇再多辩驳，侧卧着睡下。
　　三更的棒子声鼓敲醒了姜南秌，本来打算小憩，想不到一睡便过了那么久。侧眼看到不远处，趴在桌上睡觉的秋待月。轻声起窗，走到她的身旁。
　　窗格外投进来的月光，打在她的侧脸上。像是又回到了初识的那一年，月光下的娇美，一下让自己动了心生了情。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王爷！？”秋待月本就睡得不踏实，迷糊中看见身旁的人影，意识一下清明了。
　　姜南秌收回欲抚上她面庞的手掌， “夜间凉，你还是回去睡吧！”
　　秋待月坚定地摇摇头，自倒了杯茶醒神，“这很好！”
　　姜南秌轻叹了一口气，“我答应你，不用黑卷草！”
　　虽然知道他一定会为自己妥协，秋待月还是不敢相信，追问了一句确定：“真的！？”
　　“恩！我向来说话算话，所以你就回去睡吧！”
　　“也快到换药的时候了，我帮你换了药再走！”秋待月挑了挑微弱的灯芯，又点了四盏，让殿阁更为明亮。也不等他回答，便自取来了医箱。
　　纱布褪下来时，扯着肉，看着都痛，姜南秌却哼也未哼一声。秋待月换着新药，眼泪悄无声息地滑下，拼命阻止亦阻止不了。
　　姜南秌觉得有异，转头看向她，眸子散着一丝光彩，像是质问更像是渴望什么：“你哭什么？”
　　“王爷，”秋待月再也忍不住，眼泪如泄闸的洪水，哽咽道：“我心疼…..”
　　“心疼什么？”姜南秌的言语带着一丝沙哑与疑惑，更多的是柔情，她在心疼自己？
　　“没什么……”秋待月一边包扎伤口一边努力收好情绪，冷静道：“战争很可怕，王爷若能取得最终的胜利，请给天下一个长久的太平。”
　　原来她只是感怀天下，一时情伤。想来又是自作多情了，还以为那眼泪是为自己而流，不免冷下性子：“那是自然！包扎好了，你也可以回去了！”
　　“我不回去了，今日在战场看着你，我的心疼得不行。”秋待月轻抚他的后背，不敢使力，言语却铿锵有劲：“我要陪着你。”
　　“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姜南秌不安地直了直身子，她的话到底几层含义？
　　“我知道！”秋待月起身坐在他的面前，拉起他的左手握于掌心，“我很清楚说了什么，我要一辈子陪着你。”
　　“大约我是在做梦吧？”姜南秌看了看四周，颇为患得患失，“难道是幻像？”
　　秋待月摇摇头，诚恳道：“今日我在城楼上想，若是你在沙场上回不来了。便亲自去收敛你的尸骨，然后挖一个大坑，与你一起躺在里面，生生世世也不分开。”
　　“你！”姜南秌伸出右手想抚上她的脸，可是后背的伤牵着，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秋待月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他如今有伤在身，不该有过多的刺激。低下绯红的脸庞，喃喃道：“都是我的错，不该这个时候表白。可是我怕你赶我走……”
　　“我很高兴，你多说点！”姜南秌像顽皮的孩童撒娇要糖果，一副天真可爱的模样。
　　“那你不许乱动，我才说！”秋待月笑了笑，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唇贴着他的耳廓轻语， “我想，若连死都不怕，为何要吝啬给你的爱？我爱你，一直都是很爱很爱。”
　　既然努力去拒绝他，完全行不通，就好好地接受。人生这样短暂，为何要伤人伤己？已经有太多遗憾，不该继续放任这样无谓的缺憾。
　　姜南秌又是高兴又是难过，唉！她怎么这个时候表白，大伤在身，什么都不能做呀！如今真是该用黑卷草的时候，伤势便能快些好。可是，刚答应过她不用。若是用了，定会惹她生气的。
　　“我说了那么多，你咋没回应？”秋待月见他一直不吭声，还以为自己又说错了什么。
　　当然想回应，可是怎么回啊？姜南秌用尚算灵活的左手搂住她的腰，手指拨弄着衣带。
　　“你……想哪去了？”谁要你这么回应？秋待月控制住他不安分的手，“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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