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苏恭 病树

　　第四十二章
　　指间被舌头触碰的感觉有点奇怪，但屠苏没有把手拿出来，任由少恭舔舐。少恭甚至还咬了一口，轻轻的，估计没舍得下重口。
　　等到少恭放开了他站起来后，他看着少恭的脸，少恭还是那样的表情，不说话，烟草的味道飘散在空气里，他猛抽了一口，随即看着它在指间燃尽。
　　他直接用手指捻灭了火，烟灰从指缝里渗下，像匆匆散落的华年。

　　“我带你去吧。既然你想知道的话。”少恭这样说。
　　屠苏怔了怔，随即看着少恭眼睛，说了声好。

　　少恭在他面前打开了书房里的暗格，里面整整齐齐陈列了三本笔记。屠苏看着少恭神情复杂地盯着那些笔记，再然后他把笔记拿出来，丢给他：“你看吧。”
　　之后少恭就走了，留他一个人在书房里。他翻了几页笔记，想了想，又先不看了，放在桌子上，跟着少恭回了卧室，随即躺在床上，钻进被子里。
　　而身边一尺之遥的人，也悄悄让开了一处位置，任他躺下。
　　屠苏慢慢伸过去握住他的手，一点点地，小心翼翼地，再靠上他冰凉的背。
　　“少恭。”
　　“什么。”
　　他想再继续说点什么，然而一时却说不出来。少恭也默默地。屠苏不由得想他的手很冰，便手指轻轻动弹，搓了几下。他说：“其实你不用害怕。”
　　“我想知道的，可能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些事情。只是我没有想到，你自己把它们全拿出来了。”他凑过去吻了下少恭不自主发抖的脖子，接着说，“我不会伤害你。少恭。”
　　少恭转过来，默默抱住了他的身体，他也反过来抱紧了他。只听得少恭低声说道：“……我们今天为什么聊起了这些。”
　　屠苏闭上眼睛，感受着来自对面的颤抖与战栗，接着他睁开眼睛，说：“我们终究是要聊起这些东西的。不是现在，便是以后。”
　　“……”
　　“睡吧。”屠苏说，“我陪着你。”
　　少恭亲亲他的眼睛：“你要是能一直留下来……就好了。”
　　屠苏沉默。
　　“先睡吧。”他不多说。

　　第二天醒来，屠苏早早醒来去上学。
　　他买了一只表，用来记录时间。同学间讨论的话题不知不觉间早已变成了就业、保研、考研、出国等等等等。一晃眼也两年过去了，屠苏不自觉地看着脚底的路，想他自己的打算。
　　其实他早就打算好了，不过暂时还不想跟少恭讲。

　　红玉也在快马加鞭地查着所有关于当年车祸的经过。他看着她那样努力，心里不免觉得有些愧疚。随着越来越多的细节披露出来，屠苏一点一点看着自己原本被诱导得出的结论被推翻，乃至推到另外一个完全相反的结论去。他任由那些被论证好的结论一个个摊开在自己眼前，也是没有了更多的情绪来生气或是来纠结，连荒谬感都放过了他。疲惫自上一次过来就慢慢堆了起来，这让他在翻阅资料的空隙间想到了少恭的脸。
　　“所以他是用这些事情来威胁你？”红玉冷不丁地说。
　　“……其实没有。”
　　红玉自然不信。屠苏也知道这一句话未免太过苍白无力，但他此刻脑袋里都是少恭的脸，更深的无力感袭上来，这让他简直不愿意多说话了，然而他还是说，乃至是一字一句地：“……红玉，你听我说，现在我跟他的关系尤其复杂，已经搅成了一团乱麻。至于威胁这种事情，他从来没有做过，我也不可能受这方面的威胁。”
　　“但是屠苏，你这些话完全不足以说服我。就我拿到的这些信息来看，他找上你，要说没有任何目的，”红玉摇摇头，“这很难让人相信。”
　　屠苏沉默不语。
　　“而且屠苏，你刚才说关系复杂。那你是否可以告诉我，关系究竟复杂在什么地方？你与他之间，你之前说是恋人……之前我以为是托辞，现在却有些相信了。”红玉喃喃，“那你有没有想过，他只是来报复你的？”
　　屠苏看着红玉的脸，然后他点点头。
　　“是。我有想过。但目前来看……应该不是。
　　“情感方面只是个小事情。而且退一万步来讲，其实我觉得他应该来报复我，毕竟我父母那次酒驾，直接造成了绵亘他日后余生的精神问题。难道他不该恨我么？他应该恨我的。”
　　“……”红玉走近他，眼神里蔓延着哀伤，“屠苏，你不要这样想。”
　　“这个案子与你完全没有任何关系。就算是报复，也完全不能是由你承担。我们……我们都还在呢，哪里就轮到你了？”
　　屠苏听完，沉默一会儿，忽然笑一笑：“这真的跟我没关系么？”
　　红玉一时被他笑容所慑，竟没有再说话。
　　“红玉……我之前才想起来，那时候的我是在车上的，只不过时间太久我自动封闭了它们。你们都说我不在车上，其实不是的，我想起来了，我是在上面的。”
　　“我记得那时候我看到了好多好多的血，我就晕过去了，我原本以为我再次醒过来就是在医院里那次，但是不是的，在被抱出车后我又醒过来一次，我看到过他，他那时就躺在地上，他那时满身的血。”
　　红玉怔怔不语。
　　“当时我没出息，我很害怕，又晕过去。然而我又想起他的脸的时候，我才知道，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他。”
　　“他是我二十多年来的梦魇。”
　　“我需要面对他。”
　　“我需要结束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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