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早勿看】花与剑

　　到了三四月份的天气，终于算是暖和了，花月慧这几日进进出出，忙里忙外，云生好几日不曾见到他，嘴上说着由得他去，只是又怕他过于繁忙，心里却嗔怪着他不知爱惜自己。

　　“你这几日能不能消停些，也不怕把自己累坏？”

　　“你我的婚事可是头等重要的大事，本就马虎不得，如今我身份尴尬，咱们不请外人，叫上你哥哥，还有邵青松他们来给捧场可是应该，我本想吩咐旁人去办，只是各项事宜都得仔细着，我怎好假旁人之手，只好亲力亲为喽。”

　　“你原先可不是这样仔细的性子……”

　　云生给他沏了杯茶，花月慧跑了一上午，也是渴得很，三两口便将杯子里的茶喝了个干净，本想着得了空就能和云生趁着无人时温存一番，不想那没眼力见的又有事来禀，花月慧无奈只好先随人出了院门。

　　“夫人，今日有贵客前来拜访，说是主人的至交好友，已经递上了门牌，下面的现将人迎了进来，安排在了芝兰坊等候。”

　　听下人来禀，云生心里不禁有些奇怪，朝廷已对外公布花月慧死讯，他本人也不再与外人往来，如今有人登门拜访难免叫人奇怪。

　　“你去回话，主人这几日不在，等过几日回来后再好生招待客人。既是贵客，便不能慢待了，一干吃食供应皆要好的，好生伺候便是了。”

　　“……可是他说他来不是见庄主的，而是要见您，我们也觉此话说得蹊跷，便把话递了上来，还请夫人拿个主意。”

　　云生一听此人前来为的是见自己，想自己与江湖中人素无瓜葛，一时想不起此人究竟是何来头，索性自己见上一见便知分晓。

　　“你先下去招呼客人，我换件衣服，稍后在西花町见客。”

　　云生心想既然是花月慧的至交好友，更是不能疏忽慢待，遂回房内换了件湖蓝色华服，仔细打扮了一番，约一炷香的功夫后，信步来到西花町见客。

　　来人约和花月慧年纪相似，长相普普通通，上下一身紫色织锦华服，气质神情冷冷清清，却又华贵天成，不怒自威，与窗外的撩人春色对比下来十分不相称。此人虽相貌普通，通身未有什么名贵珠玉相称，却是一副天潢贵胄般的通体气派。

　　那人见到云生，也不自报家门，先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女子，一开口便问道：

　　“您便是凤女侠？”

　　“正是。”

　　云生向来人行了一礼，见眼前之人态度倨傲，但自己还是不能失了礼数，先向此人福了一福。
　　“我自幼便和花庄主相识，若论起血脉亲缘来，还与他沾了点亲戚，听闻他近日要娶亲，我便先来一步，特意为他贺喜。”

　　虽是贺喜之辞，云生却未听出此人话中有何诚意，一时也猜不出此人究竟为何前来，她不便多言，心想不如先听他话里的意思，在揣度此人前来的目的究竟何在。

　　云生与这位公子虚与委蛇了一番，这人开头说话还有些恭敬言辞，可言谈间渐有几分挑衅的意味，云生也不置可否，总之是他有来言我有去语，倒也对答如流，显得不卑不亢。

　　“他本是个风流多情之人，先前对不少女子海誓山盟，但最后无不是弃若敝履，我倒是有几分好奇，不知女侠用了什么手段才留住了这风流子的心？”

　　“我不过一介平凡女子，本没有什么本事去笼络他，只是情之所钟，一往而深矣。他若是真心爱慕我，我又何必动用那些笼络人心，逢迎讨好的手段。”

　　这人问话越发刁钻，云生本不屑解答，可今日不知为何，看着眼前这人轻佻的眉目就格外生厌，只想好好筹谋，不能让这人得意了去。

　　“莲花山庄风光潋滟，府内奢华无匹，犹如人间仙境，你嫁与花庄主定然是锦衣玉食，享尽人间富贵，当真是好命。”

　　“我生于江湖草莽，见惯了生死别离，现今所求不过是安稳的生活以及与相爱之人白头偕老的一份真情，只是偏巧他出身富贵，非是我刻意贪慕虚荣。”

　　那人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侧着眼看向云生，正巧与云生视线相对，云生觉得此人虽言语刻薄，却有老成谋国的气韵，思维缜密，步步为营，非是一般人可比。

　　“花庄主曾与我说过，他与女侠已经育有一女，小字玉瑶。今日见到母亲的风姿，想那孩子也定然玉雪可爱，索性孩子都有了，他给你一个名分也是应当。”

　　这话正说在云生痛处，若是常人怕是已忍无可忍，好在云生修身养气的功夫不弱，虽心里难堪，面子上却依旧和若春风，看不出丝毫的不快。

　　“我跟在花庄主身边时日尚浅，不知阁下身份，只是不知为何您远道而来却偏要与我为难，言语间甚是咄咄逼人。花庄主为我付出良多皆不求回报，我与他的情谊岂是你一个外人能揣度明白的。阁下若是真心来庆贺，云生先在此谢过了，若是来我庄内为此事刻意寻衅，也别怪云生这番话得罪先生了。”

　　云生说话也不客气，那人却不怒反笑，他也不开口解释什么，反倒先是云生开口说话。

　　“我自知身份低微，在外人眼中并不是庄主良配，但我与他相知多年，实在难舍难分，云生愚钝，不知陛下远道而来，刚才言语冒犯，但还是承望陛下成全我与他的这段情缘。”

　　“我自以为掩饰尚可，姑娘怎看出我的身份”

　　云生也不抬头，跪在地上，镇定答道：

　　“云生生于江湖草莽，但察言观色，揣度人心的本事还有几分。陛下气度雍容华贵，威严之势甚至在亲王之上，腰间配的织锦香囊，璎珞做的极仔细，一看便是宫里的手艺，流苏用的是明黄色暴露了天家威严，小女本不敢确认，遂斗胆一跪，这可是您自己应承的。”

　　“果真冰雪聪明，蕙质兰心，你先起来说话吧。”

　　云生依言起身谢恩，正巧花月慧进得门来，他见眼前之人竟是当今天子，刚忙跪下叩拜。

　　“陛下远道而来，叫臣好生意外。”

　　“你不必紧张，孤并没有为难你二人的意思。孤只是想告诉你，岳将军并无黄雀在后之意，否则他即便与你私交甚密，也不敢抗旨。你如今大好，今后有她照顾你，我也放心了。你我已无嫌隙，孤虽大权在握，却失了位栋梁手足，不知到头来是幸，还是不幸。”

　　花月尧命手下奉上贺礼，与花月慧寒暄几句，便带领一干随从离了莲花山庄，花月慧陪侍在侧，开始不明其来意，故战战兢兢在所难免，圣上来此虽无别的意思，他却明白莲花山庄已非久留之地。

　　“快到中午了，咱们上前面酒肆打尖，吃好饭再上路。”

　　马车内的男主人对驾车的伙计发话，那伙计将马车停稳，放下方凳，一蓝衫公子下得车来，转身扶身后一白衣女子下了车，众人只觉这夫妇二人虽是衣着简朴，却难掩宝气风华，尤其是这位夫人，一袭白衣，虽说不上年轻貌美，头发也已斑白，但眉宇间透着温婉动人，路过的多半都要回头看上几眼。

　　上了酒肆二楼，众人落座，白衣女子嗔怪道：

　　“你这人到底怎的回事？这一路唠唠叨叨，到底有完没完？原先你可不是这等小家子气的性子。”

　　云生一路行来对花月慧甚是不满，总觉得这人管东管西，让人烦闷的透不过气，方才下车让人看了几眼，他小声嘟囔了几句，云生装作没听清，但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

　　“再过些时日便能见到玉瑶了，等接女儿回来，你若不愿留在天窟，我与你浪迹天涯便是，实在不行你还与我回玉璧峰，只是每日担柴挑水的活计少不得你做。”

　　云生本是开玩笑，却不想花月慧当了真，他哪里愿意真去投靠南山芷，一听云生如此说，赶忙忙不迭的点头答允，云生哪里舍得他做那些杂事，赶忙改口说道：

　　“……兄长为我，将我身上的寒毒过到自己身上，还以为我不知情。他面冷心热，为人却是十分好的，对我这个妹妹更是没得挑，哥哥身体不好，你若留下为他分劳，他必然高兴。”

　　“哪里真就无解，等到了天窟，我教封神医替他诊治，怎的也要找个办法解了你兄长身上的毒。”

　　众人用过午饭，花月慧便扶云生回车上，放好了竹帘，随行众人也纷纷上了马，南斓体贴叶灵修，便吩咐下人叫她与自己同坐一辆马车，叶灵修骑在马上，隔着帘子，对车内的南斓说道：

　　“小公子有心，姐姐先谢过你了。我看我还是骑马自在些，与你同乘反倒……”

　　“怎样？！”

　　南斓不解，叶灵修挑帘，对着南斓的耳边小声说着话，引得南斓羞赧的连耳根都羞的通红。

　　“与你同乘，你不怕我吃了你？！”

　　红衣女子嬉笑着，她策马快了一步，回头对南斓笑道：

　　“小公子，姐姐可喜欢你喜欢的很呢。”

　　众人被叶灵修引得哄笑一片，大家正准备启程赶路，忽被一稚童拦住了去路。

　　“先停车，我下去看看。”

　　云生吩咐赶车的邵青松，自己先下了车，那小孩往云生手里塞了一样东西，云生摊开手心，见是一枚红色刚玉的戒指。

　　“这是谁给你的东西？此人现下在何处？”

　　“我也不知道，他只叫我把这个东西给你，还叫我转告你，他说他如今很好，让你放心，这枚戒指并不应该属于他，它应该属于你心爱的男子。”

　　那孩童说完便蹦蹦跳跳离开，云生见到此物，站在原处唏嘘良久。

　　“这招叫以退为进，情敌找上门了，怕是以后没有好日子过了。”

　　“人家算哪门子情敌？花公子从前凡百事不动于心，从来就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豪爽性子，就算我说要离开，你连眼皮也不眨一下，怎么今日也有了乱吃飞醋的时候？”

　　“呃……我哪里是真豪爽，不过是假装的罢了。你一与我分开，我便难过的睡不下，吃不好，只是这些又怎能让你知道。不过今时不同往日，我不容于我皇帝哥哥，日后还要寄人篱下，你可不能再像从前那般无情对我。”

　　二人上了车后也是吵闹声不绝于耳，这一路总是这样，大家早就习惯了，纷纷相视而笑，心想离舅老爷府上还有百里路程，还是赶路要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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