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记

　　夏至过后，天气愈发变化不定，时雨时晴。所幸在婳儿的尽心侍奉下，皇上的龙体倒是逐渐康复，气色精神皆恢复很多，想必不出一月便能完全复原了。近日气候闷热，虽说景和宫内全无暑热，婳儿午憇得也不踏实，早早地来到文正阁收拾案上的奏本。待到皇上午憇回来，随口吩咐道：“宸华，来。”“皇爷爷有何吩咐？”“你来替朕誊写副折。”誊写不是什么难事，婳儿答得也快：“是。”从皇上手里接过三两本折子，便走到窗边的另一张书案后坐下，案上方墨有些结块，便开始慢慢用墨石研墨。墨汁渐渐研出，婳儿提起笔来，让雪白的狼毫笔尖蘸满漆墨，提气凝了凝神，正想落下第一笔，就听阁外许寅报：“皇上，等几位大人们都已经到阁外了。”婳儿闻言便搁下笔，欲起身回避。皇上却摆手止住了她：“无妨。”婳儿心下略有不安，这下也只有坐下来接着忙手头的誊写，可刚调整好的心气又全然无踪了。小太监放下了分隔内室和外室的珠帘，婳儿又坐在侧面倒是不太显眼。耳边脚步声愈近，用眼角余光扫去，足有四位大人。婳儿在心里告诉自己：闭耳不闻，心无旁骛。终于提起笔重新开始誊写。

　　“臣等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岁。”一众大臣拂袍行礼，皇上挥手朗声道：“平身吧。”又是谢恩和窸窸窣窣得拂衣后，书房内恢复了平静。婳儿手中笔管不停，云墨如流，也无暇分心去听皇上与众臣在商议些什么，大约半柱香后，皇上转头问她：“宸华，兵部尚书龚贤的折子在哪儿呢？”婳儿刚翻过这本折子，抬手就拿起了那本折子，起身递过去。帘外的众臣毕竟位居人臣，大风大浪也见过，听闻皇上唤了流传被盛宠的宸华郡主时也就微怔了一下。龚贤的折子被皇上点名，他倒是大大方方地抬起头，平视前方。皇上一手接过折子后，抬头问向龚贤：“你提议……由工部、兵部共同监测春申江头的洪涝趋势，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龚贤抬手一揖后，沉声道：“回禀皇上，依臣之见应有工部左侍郎张宓、兵部侍郎尹之栋协同西北都尉严恩槐共往贺州以监测水情，防止洪涝。”严恩槐？婳儿听到这个名字时略一停笔，这不就是……皇帝又转头问向张宓问：“嗯，张宓你的看法？”在龚贤一旁留着两缕仙须的高瘦男子听皇上在问自己，便拂袍行礼道：“回陛下，臣认同龚大人的提议人选，届时属下定会带领最精通水治和洪骏的部下前往，再加上严将军神威赫赫，由他坐镇贺州边镇定能给多蒙异族压力，使其不敢轻举妄动，稳定边境。”

　　这一通话说来顺畅无比，似是理所应当是这样的。原来严氏将门之名已经如此深入人心了么，严恩槐虽为德妃之胞哥却是战功傲人，称其为开国元勋亦不为过。出身武将世家淮扬严氏，六岁习武，十二岁随父从军行仗，之后为当今圣上推翻殷朝暴政更是立下汗马功劳：以手下三万精兵大破敌军十六万车轮战，凭万夫不当之勇豪取殷朝第一猛将首级，之后乘胜追击剿灭殷朝流亡各地的所有流部，直捣黄龙取观城、定龙所。现下进爵加冕、位居右相且兵权在握，尤其是西北军权更是不落旁人，更是让严氏光耀门楣。面上忠于圣上，实则心下已蠢蠢欲动。婳儿也从未见过严将军其人，只听说过这人功绩了得，英勇非常，当今能唯一与之抗衡的除了皇上御前两营的一万精兵和皇室旁支王爷们的亲兵外只有以兵行诡道闻名的江联后起之秀冯熵大将军。

　　皇上沉吟片刻，不知在想什么。婳儿觉得皇后前一阵子和她说的有关严氏的事不是无缘无故的，一边总算是把手头的折子誊写完毕了。刚搁下笔，就听皇上淡淡道：“龚贤这事就按你说的办吧，七月前务必调集齐人手到达贺州，给恩槐的手令你也一并带去。”“是，臣等谨遵旨意。”一行人磕头行过礼后，便躬身退出了内室。婳儿将手头的誊本整理好站起身来，皇上却道：“婳儿你去歇着罢。”

　　婳儿应下也退了出去，便往小御膳房去准备煎制午后的汤药。行至景和宫侧殿时，却见德妃在宫女撑着伞盖的簇拥下缓缓行来，正好应该是也看见了汉白台阶上的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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