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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恐怖
金水失魂落魄，他呆呆地，在床上躺着，像是发了傻。沈安若很不耐烦地看他，她很瞧不上，摇了几把扇子，她道，“往好的去想，还能建功立业，给家里争光。”
“我不稀罕！”金水嚎道，“我才不稀罕！”
“你不稀罕有什么用？”沈安若撇嘴道，“你不稀罕了就能不去当兵了？”
“啊！！啊啊啊！！”金水抱头大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沈安若等他喊过了劲儿，“行了，别嚎了。嚎得嗓子干了没水喝。”她抬了下眼，“还有，一会让大听见，又要挨揍。”
金水在床上瑟缩了一下，他不自然地摸着屁股，嗓子低了下来，他哼哼着道，“他听见，就听见！他奶奶，他奶奶个腿，非让我去，凭啥？！”
“骂什么！”沈安若鄙夷道，“他奶奶不就是你太奶奶，你骂自己呢。”
“啊？啥子啊，骂得是他，就是他！”
“呵呵，那你骂也没什么用啊。”沈安若冷笑道，“还不若收拾下东西。准备准备。”
“我不！我不！老子不干！”
“不干？还是那句话。”沈安若淡淡道，“不管你愿意与否，你都是要去的。还不如好好准备，谋个前程。”
金水没有听进去，他又在呼天抢地地哀嚎了。
沈安若不屑地转过眼，再不愿看他。没有骨气的男人。
日子没过几天，村里接了上头的指令，把各家的征兵都弄到一起，急赶慢赶地送去县里。金水走得很仓促，东西没有收拾全，沈安若随便给他拿了几件衣服扔到包裹里，外面的人不耐烦地吆喝，金水急慌慌地背上包裹，就要往外跑去，金根一把扯过他，“阿水！”
沈安若站在院子里，倚在门上，一手摇着蒲扇，饶有兴致地看着，不是你金根亲自选的儿子吗。金根又给他拿了个包，老脸显得有些憔悴，布满血水的眼睛望着金水，他的嘴唇哆嗦着，他拍了拍金水的肩膀，金水不大乐意，扭了脸去，金根掰过他的脸，“要走了，大以后就见不着你了。”
这话说得。沈安若撇一撇嘴，倒是真明白牺牲了小儿子去前线送死。金水大概没听清，老实地被金水拉扯着，到了屋里跟婆婆道别，屋里面还有哥哥和嫂子，金水没搭理，背着包裹跑了。沈安若喊住他，“金水。”
他停了脚步，眼望着沈安若，他抬了下手，摸摸沈安若的脸，“我，我走了。”
“嗯。”
“我不想，我真不想走。”他咧开嘴，眼睛通红，“安子！我不！我不走！”他哽咽地喊，但外面的人恼怒地喊了一声，走进院子里，扯着金水走了。
沈安若摇着蒲扇，轻悠悠道，“走好，金水。”
人生的尽头大概都能预见了，他战死沙场，她孤老终生。
不过，这样没什么不好。沈安若微微弯起嘴角，终于不用忍受这样的男人。女儿大多会重复母亲的命运，或许要走一遍王寡妇的路。可能她更悲惨，她连一个依靠都没有。不过，那样没骨气的男人，留下的孩子也必然是指望不上的。沈安若自负而又骄傲地想，她不喜欢劣质的基因与血缘。
哪怕，就这样，没有孩子，孤老终生。她这样想，却又不免地想到她所处的环境。没有丈夫的寡妇，会被世俗瞧不起，会被下流的男人调戏欺负；没有儿子，便没有依靠，没有人生的指望，到老了，无人问津……这是这里大多数人的观点。她以后的生活必然是不如现在的。
沈安若想，她若是真地想金水留下，办法多的是。可她不想留他，不想为他费力气。他反正不是真心实意地在乎她，她又何必为他费尽心机。何况留着他，就是一条永远不得解脱的路。她恶意地想，你走吧。走你自己的路，是死是活，都是你父亲亲手送你上的路。怪不得我。
金水走了，日子过得越发难。天气炎热已经不是难以忍受的，干渴是最痛苦的事。身体中的水分被不断蒸发掉，生命随着水的流失而衰弱，嗓子像着了火一样，张一张嘴，似乎都有火苗喷出来，嘶嘶的烟气，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人们都不爱说话，整一个村庄，都静悄悄的，没有声响。
每天都有人死去，尸首被活着的亲人辛苦地埋下。先是苦撑不了的老人，娇弱的孩子，然后天越来越热，水越来越少，粮食也渐渐不够了，壮年人也熬不下去，死的人越来越多，人们也越来越麻木，尸首先是在浅坑里埋着，后来就是随处一扔，一处荒地，成了一片可怖的乱坟岗。
那个时候一个活人走在路上，都是极少见的情形。家家户户大门紧闭，人们躲在家里苟延残喘。没有水、没有粮食，没有生存的希望，没有活路。人，便不再是人。
最恐怖的时刻到来了。
在严苛的环境里，人为了存活，已经退化成了野兽，弱肉强食是唯一的真理。再没有人敢走在路上，在街道、在树林、在石头后面，随处，都是伺机而动的野兽。它们瞪着猩红的眼睛，口里流出长长的涎水，呲牙咧嘴，向着一个探头透气的猎物扑去，窗户被猛地关上，人在屋里心惊胆战，外面的野兽狂躁地怒吼。良久，野兽平息了，又回到原处等待下一个猎物，而人，在屋里等待着死亡。
沈安若永远忘不掉那一段时光。比前世的死亡更可怕，她目睹了人性中最丑陋的一面。
野兽们在外虎视眈眈，他们要吃人，以维持生存。人要想活，似乎只能变成野兽，和它们同流合污。一个妇人忍不住饥渴，为了她的一家子，她跑出门去寻食，一群光身的男人，嚎叫着，向着她冲去，一个按住她，其余的在撕咬，她在惨叫，那声音真恐怖，尖叫回荡在整个大金村。
血和骨头残留在地上，头骨上干干净净的，一丝血肉都不留，空洞洞的眼眶朝向天空，黑色的发幽幽地飞，风都变成了黑色的，再没有纯洁的白。
沈安若在那一段时光里，像是一具在水里面漂浮的尸体，麻木、迷茫、绝望。仿佛又回来了最初，她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食物的严重不足，使她没有力气，精神也差到底，过去和现实的幻象层出不穷，她像是整日整日的做梦，分不清幻象与现实。饥饿，肚子饿得疼，嗓子已经坏掉了，最后喝的水是泥浆，吃的东西是树皮……真是树皮吗？她有些迟钝，脑海一阵阵地发晕，眼前白花花的，好饿，好饿。活不下去了。这样的念头真让人痛苦。死了，或者比活着好。
这样麻木地想着，一个人抓住了她的手，眼睛看不大清，那个人笑了，张着嘴，露出白生生的牙，一丝血肉夹在牙缝里，在风中晃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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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写了两天，觉着有点恶心。各位看官慎入，细节不要深究（越想越恶心）
这一部分虐完，后面就会好了，大家耐心带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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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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