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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高高的临洮城楼上慢慢出现一个木板搭就的高台,哥舒翰近在墙角看不清楚,于是驾马后退到一个合适的位置,他身后的大军也因诧异慢慢朝他靠近过来。紧接着一列士兵抬着一块石碑状的东西上了高台,将其架起,原来是一块巨型木碑,高宽约一丈,其上镂空雕刻了四道卷曲纠缠性状怪异才藤样花纹凹槽,两边各一道,中间等分处两道,两长两短,上尽头处各挖出一孔,装了镣铐一样的环。木块上沿着藤纹藤纹正下方,木块上挖出一口方正的洞,灶台大小,其余木碑空处墨汁写满密密麻麻的铭文。又有人抬了一口暗红色大鼎,哼哧哼哧的放在木碑的豁口处
鼎放好后后众人退下,李艳疏轻袍缓带的慢步走上台去,他站定,对着满城将士深作一辑,说道:“经年戍月支,城下没半师,亲戚断消息,死生开别离,此一辑,陵国对不起血染疆场的众将士……”
城楼上的陵国将士齐刷刷跪下,一颗人心不是肉做的,上位者能为他们做到这种地步,说不感动那是假的,众口齐声喊道:“王爷,吾等愿与西原誓死一战。”
李艳疏合手在胸弓着身子不起,说道:“李艳疏~~受不起,大伙起来吧,圣上同本王不能为了那点凉薄的尊严,让我陵国百姓做无谓的牺牲。紫微星于西方出没,赵频天命所归,他会是一个好帝王,会许大伙一个安稳盛世。”
众人跪地不肯起,李艳疏躬身亦不起,众人拗不过他,只得站起。
李艳疏站直了转过身,对着都城下赶来的百姓一辑,说道:“邑有流亡,愧对俸钱,陵国对不起满城百姓……”听得城内有老弱妇孺哭声顿起,在这肃穆的战场上,城楼上的陵国将士不由得湿了眼眶,城下的西原大军也不禁动容。
李艳疏弓着身子,对着都城平沙所在的东北方跪下来,长身伏地磕了三个响头,轻声说道:“皇兄在上,弟弟陷你于不义了,莫要怪我。李艳疏这一生,幸得长兄,待我如父。今日祭祀,三分度游魂,三分祈安平,三分为你求福气,愿你余生皆如意,还剩一分……艳疏踏上黄泉路,少喝一口孟婆汤,会记着来世去寻你。”
这话说的如同耳语,高台下的将士都没有听见,一出口,便散在风里了,就是不知是否沿着东北的方向飘去了。
李艳疏站起身来,偌大的战场城池仿佛只剩他一人似的寂静,只有烈风吹动他衣袍的闷响,他又对着西原将士行了一礼,站直了两手下垂大声说道:“贵国损兵折将,陵国亦死伤无数,算是扯平了。众位心里怨憎愤,只管怪到李艳疏头上,进了城,莫拿城内百姓泄愤。战场是冤魂聚集的地方,战事了了要超度亡魂,聚缘大师三月前圆寂了,这事今日便由李艳疏代劳了,反正我也命不久矣,此祭一完,城门便开。”
哥舒翰心里十分不是滋味,敬佩、悲哀、惋惜打着旋的搅合到一起,然后沉淀出浓厚的悲凉来,他想到,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呢,赵频这不是在作孽么,都说乱世出英雄,可这是好好的太平盛世啊,生生被他们掀翻搅乱,余下这哀鸿遍野尸骨满地的未了战事,这人却要以一己之力了却这一切。
城上城下万万双眼睛,看着红衣的安平王一步一步的走向木碑,抬脚踩上了那个暗红色的大鼎,瘦削的身躯站起,将手脚往环一样的镣铐上伸去。哥舒翰见孟进猛地跪倒在地,对着李艳疏说了句话,李艳疏定了一瞬,哥舒翰不知道带着面具的的他是否说了话,孟进只是长跪不起,而李艳疏,终于将手脚伸进了镣铐。
他整个人挂在了立起的木碑上,顷刻间,便有蜿蜒的血流游蛇般沿着诡秘的四道藤纹开出朵朵妖异的红花来,然后慢慢滴进了下头的暗红色大鼎,整个画面看起来悲壮无比。
哥舒翰幡然顿悟,那形状,李艳疏俨然是将自己作了一个祭品。哥舒翰心里的不安越发浓厚起来,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就要离自己远去了,他心里焦急不安的思量,从军队到粮草再到赵频,无一不正常,而谢安逸,刚也安全的下楼去了。他看着李艳疏不停滴落的血,心里甚至涌起了惶恐,可他偏偏抓不到让他不安的缘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以身祭祀的李艳疏。
天色昏暗,烈风阵起,陵国将士皆贵于地,西原大军全体下马站立,没有一个人说话,所有的人都静静的看着红衣的李艳疏,一滴一滴的将身体里的血液流光滴尽,为这片战场上流离的亡魂超度祭祀。
一个时辰后,一道中气不足但声嘶力竭的声音在城楼上响起:“李艳疏,安平王,好,好,你果然好的很,你…你给我下来……”
随后一个穿着白色里衣的人散乱着发杵着剑,歪歪倒倒的跄踉着出现在楼上,正是太守秦望昭。
秦望昭喝醉了酒似的浑身无力四肢软条,拿着剑当拐杖,形容疯狂的朝高台靠过去,升起的台阶将他绊倒,他便伸了手脚朝上爬,好不容易上了台,走两步摔一跤的往木碑靠。秦望昭从来都是冷面寡言,从来没有这样狼狈崩溃焦急的模样。
众人看着外衣都没穿的秦望昭生生定在离木碑两步的地方,愣愣的看着带着面具的李艳疏的脸,猛然疯了似的仰头笑道:“哈哈~~哈哈哈哈~~是,下官~~遵命~~~”然后嘭的一声跪倒在地,化成了一石头似的动也不动了。
哥舒翰心里千百个疑问,塞了一团纠缠无比的乱线,连头都理不出来,更别说思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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