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周谣，江山美男

　　一间客栈的二楼房间内，房屋的门窗紧紧的关着，阳光透过窗帷照下，光晕损了一些光亮，黯淡着些微寒的潮湿。

　　南清打开门，关起，再也支撑不下地扶着门扉，缓缓地下落，门沿上面是她五指手留下的血痕。她坐在门口的位置，满头的薄寒，捏了捏自己重伤的右手臂，拿下竹帽，身子后倾，头靠在上面，看着头顶的屋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喉咙动了一下。

　　缓了好一阵子，她的手才伸进衣袖里，拿出两颗黑色药丸吞下，又掏出金疮药，欲包扎手臂上在执行任务被伤的刀痕时，却摸到一个竹筒。

　　她目光顿了顿，想起在杀了那个大夫后，似乎有什么暗器般的东西飞入她的袖口，而这种领任务的方式是‘天煞’贯有方式，当时她只是看一眼，也没过度去在意。

　　此时，她打开竹筒，拿出里面一根竹简。

　　竹简上写着：铲除公仪家。

　　她的眸颤了颤，连着指尖，也止不住颤抖起来，虽然知道，这……是迟早的一步。

　　握紧那竹筒在手心，拳头的四个凸骨那么分明，她另一只还流着血的手，紧紧地攒着衣襟的下摆，把头埋进膝头，那乌丝上还有着点点凝结的血渣子和露珠凝结，在黯淡的阳光下，淡淡地发着幽红的光。

　　洒进房屋的光，在她周身，投下大片的暗影。

　　她的肩膀微微抖动着，一声声压抑的哽咽，带着莫大的隐忍，低泣。

　　*

　　“小姐，你别着急，魏公子一定会来的。”三生桥的茶铺里，车公絮起起坐坐，焦急地望着桥的那头，一旁的珠儿啃着馒头眯着小眼，笑着笃定道。

　　“你又怎知？他从未迟到过的。”车公絮心里担心的紧，原本以为她此生只会为公仪城挂心，没想到对魏良，她的心，越来越挂念起来，甚至最近想他的时间，比公仪城多了许多。

　　一想起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甜蜜，像一只蝴蝶寻寻觅觅的飘零，虽然在世人眼中那般美丽倾羡慕，可是它却总寻不到自己的意义，直到遇到合适自己栖息的花蕊，才异常珍惜地吸允那苦涩后的甜蜜，绽放生命最精彩的意义。

　　这是她这些年，从来没有的，现在才懂得，原来，爱，是需要回应的。

　　桥的那头，魏良急急忙忙地跑到桥头上，顿住，看眼在后上接不接下气赶来的君谣道：“师傅，我就在前面的茶铺，迟到了，不等你了。”说完便又跑了。

　　君谣擦汗停在桥的那头，“你这家伙……呼呼，赶去投胎也没你急啊。”待缓了一会，君谣叹息一声，不由弯起唇角，一步步朝这桥上走去。

　　桥上不远处的茶楼，君谣见珠儿在两人身边转悠，车公絮与魏良不知说些什么，一个低头，一个侧身，害羞的摸样，像是小学生初中生那般恋爱，竟如此青涩。

　　君谣见魏良拿出那画轴送上，车公絮目光怔了一下，君谣踏步朝二人走过去。

　　车公絮没想到魏良给她带礼物来，打开画轴，慢慢敞开，看见自己的眉眼，被刻画的那么清晰。最重要的是自己眉宇间，这些年来的沉寂的，一些无奈后看开的清然，他都抓住了她内心的神韵。

　　一下子手捂住唇瓣，不知该说何好，心里有种‘就是这个人’的感动与决定。

　　“哇，小姐，好像呢，好像你啊！小姐好美！”珠儿馒头落地，张着口，努力睁大眼睛，惊讶地看着这幅画，就像从小姐脸上拓上去般。

　　君谣从后面晃悠过来，熟稔地搭在魏良肩上，对珠儿眨眼笑道：“呵呵，珠儿，你也不看谁画的，咱们魏良在洛邑人物的画师里可是一绝。”

　　“啊！是君小姐！”珠儿惊喜地看着君谣。

　　车公絮一阵诧异，寻回的拟像师君谣……而且她和魏良的关系，只见二人对视之间，有种默契，那种相知的熟悉感，令她心里生出些酸酸的醋意。

　　直到魏良带着些不好意思道：“师傅……快别这么说，我还有许多要和你学习的地方。”说完，才让她心里的发酵的醋意，淡了一下，原来他们是师徒关系啊。

　　只见那‘寻回’的君姑娘，放下搭在她心上人肩上的手，甚是无意。走过她身边，将她的右手与魏良的左手，拿起握紧，点头看着二人左右，笑得很是清丽感慨：“以后，也要这么好好相处下去才是。”

　　两人都怔了一下，车公絮瞬间对刚才自己的想法，感觉对君谣有些歉意，弯起唇，觉得小家子气的样子真不像自己，舒展了眉宇，看着魏良，眼中有着化不开的浓情蜜意。

　　魏良瞧着，清俊的轮廓，一下子柔和。

　　君谣放下手，对珠儿眨了一下右眼，珠儿点了点头，捂着嘴同和她悄悄撤下，只留他二人独处。

　　*

　　江边的柳树下，君谣也想午睡小憩会，靠着一颗结实的大柳树，在那半明半寐着。

　　珠儿喜滋滋在她身旁道：“君小姐，你好厉害呢，真的撮合成小姐的姻缘了，我一直以为小姐这生不可能爱上别人了，好久没看到小姐这么开心了，她现在晚上回去还唱歌呢。”

　　君谣弯了弯唇瓣，嗓音慵懒地道：“是吗？”

　　“是呢。”

　　“对了，你家姑爷那边……最近，可有什么特别的举动？”君谣记起，姬乐曾给公仪城也种错情蛊，那么他对车公絮的感情，应该不似以往才是，这也是她一直最担心。这次她也是想来看看车公絮和魏良的进展，似乎，不像遇到阻碍的样子，很顺利。

　　“他啊，整天黑着张脸，好像我们欠他似的！长得帅又有权势了不起啊，天天欺负我们家小姐，哼！不提那个大坏蛋了！”珠儿拔着草，面团的脸小扭曲，完全不把公仪城当主子。在心里，她只有自家小姐，恨死公仪城了，打从心里鄙视他！

　　“呵呵……那便好。”君谣从喉间逸出一声轻笑，才放心地安然入睡。

　　约莫睡了半个时辰，君谣被大力地摇着，耳边响起，“君小姐，出事了出事了！！！”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带哭腔的急切。

　　君谣被惊醒，睁开眼睛，就见珠儿的面团圆脸，在她眼前哭得花容尽毁，惨不容睹。

　　“怎么了？！”

　　“呜呜，你快去江边，黑脸姑爷来了！他要踩残魏姑爷的手！把小姐拖回公仪家教训！”

　　“什，什么？！”

　　君谣起身，几乎飞奔过珠儿指的地方。

　　江边只冒了些嫰牙的柳树下，聚集着大群人，指指点点地似看热闹。人群里响着凄惨的女声嗓音，“求求你，不要踩断他的手，那是他用来画画的！你不能这么做！求求你，我和你回去，我和你回去！！”撕心裂肺的哭声。

　　君谣拉开人群，看到眼前一幕，大惊地顿住。

　　公仪城那张方正的俊脸上，黑的发青，剑柄抵着魏良的背，不断地往下砸，恨不得把他的腰骨，给他砸碎！一只脚，踩着他那笔画画的右手，在那边狠狠地蹂躏，目光冷狠。

　　魏良在那里只是低头默默承受着，也未作反抗，另一只手，紧紧地抓住车公絮的手，恨不得捏进手心里。

　　车公絮已经哭的语无伦次了，不断卑微地求着公仪城。

　　君谣心中一紧，冲上前去，猛地推开公仪城！

　　公仪城没有反应过来，被推过去，他身后的侍从迅速拔剑朝君谣上来，虎视眈眈！这时奉姬乐之命，暗中保护君谣的季末从隐匿的树上跳下，长剑横在君谣的前面，风过，剑身的鸣唳令人一阵发怵，那些侍从不敢造次。

　　“寻回的人？君谣？”公仪城退后几步，便稳住，看着君谣和姬乐的门客，愣了一下。

　　“公仪城，魏良要是手废了！我君谣与你誓不两立！”君谣皱着眉头，眼眸幽冽地看着他。

　　公仪城看着她那般在乎的摸样，不解，君谣和那与车公絮偷情的画师，又是什么关系。

　　说完，君谣甩袖少有的愤怒，转身忙和车公絮扶起被打的一身伤的魏良。

　　公仪城拧眉，看着季末道：“让开！这是我的家事。”

　　“呵，那又关我何事，我只听命于公子，保护公子重要的人。”季末冷然的目，没有丝毫退让的打算。

　　公仪城拔剑指向他，“那就莫怪我不客气了！”

　　“啊，那放手来吧。”头扬起，语气散漫的倨傲，即使是个门客，他眼中也有种迥然不凡的自信。

　　公仪城愣了一下，拔剑朝他杀来，银发如丝倾动过，两人交错之际，季末弯起嘴角，一声轻笑，公仪城心里咯噔一声，朝后只是看了一眼，却大惊地发现身后已经没有他的人！愣了那瞬，腰骨被什么朝前轻轻砸了一下，却疼的彻骨，一下子倒地。他用手撑着地，半膝跪着，喉咙一阵血腥，却将那血硬生生地吞下。

　　“要不要在来一次？”

　　好快！他是什么时候来到他身前的？！公仪城冷目震惊一翻，也只是瞬间的事，他的手拽着季末的脚腕，朝下一扯，季末目光闪了闪，身子不稳地往后倾，公仪城站起，拿剑杀来，季末旋转危险躲过，二人且退且近，剑招辛辣，打得很是激烈。

　　一旁的百姓散开，不远处在旁轻声拍手叫好，这般精彩的打斗，自是寻常看不到，可是那人是公仪将军，他们也不敢太放肆。

　　这边君谣担忧地问魏良，“不要紧吧？”看着他的手，一阵担忧，想起医谷子还没走，正要带他去寻。可他另一只手，被车公絮双手抱着靠在胸前，她在那里低首地发抖垂泪。君谣见着心酸，很同情，也很感同身受。

　　只见从刚刚开始便异常沉默的魏良抬头，另一只抚上车公絮的侧脸，抬起。

　　君谣从未看过那样的魏良，目光，有种冷静的决绝。

　　“絮，我问你，你真的成婚了？且是公仪城的夫人？”

　　车公絮看着他，泪水滚滚地流下，咬着唇畔点点头。

　　魏良闭眼，面容沉痛，抖了抖唇瓣。

　　君谣这刻，心里一下发慌起来，才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了……如果她做错了，又该如何是好……

　　魏良睁开眼睛，手指抚擦着她脸庞的泪，靠着她的额头，两人相偎相惜着，泪水滴落在一起，恰好有滴，凝起，落在地面的一株枯木上。

　　“好，那我再问你，我愿意放下所有，自此与你天涯海角，你可愿许我一世白头相随？”

　　车公絮美丽的眼脸抬头看着他，有着不可置信。

　　他的眸中那么认真的温柔地看着她，又有莫大耐心地等着她的回答。没有看到，她一直害怕他知道真相后的鄙夷与舍弃，其实今日她已打算全部跟他坦白的，无论结果是什么，她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皈依佛门。只是没有想到公仪城会突然出现！只是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他会这般问她！

　　“我愿意，我什么都不要了，不要做车公家的棋子，不要做贵族家的小姐，我只想做，你魏良的妻！”她最后的“魏良的妻！”说的甚为清亮。

　　公仪城听着，顿住剑，望向她，眼中有着复杂的酸楚，落了手中的剑，哐当一声……

　　君谣眨着眼睛，不知为何，眼眶一下子湿润起来。

　　所有的景，似乎都成了那两双望进彼此眼眸深处，再也拉扯不开的相守执念的陪衬。

　　公仪城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个小丑，可是，那明明就是她的妻啊，直到最近，他才发现她的好，才发现原来她笑起来那么美，才开始决定渐渐淡忘也许再也寻不到的南清，决定开始好好对她，接受她，重新开始……可是为什么，她，变心了呢。她不是说过，她会一直等他，一直站在那里，只要他转身，他就会看到，她还是在那，等着他，为什么！

　　一声清笑的年轻女声，猝然，打破了这慕安静地理不出头绪的局。

　　“相公。”

　　公仪城的背颤了颤，连着心也跟着跳了跳，这熟悉带着一丝调皮的嗓音，令他瞳孔一阵收缩，慢动作地转身，他的目光转向人群的左侧。

　　这是个二十五六岁的清美女子，穿着素色的青裙，背着个药篮，乌黑的浓密青丝上斜插了一支熟悉的蜻蜓木簪，调皮的风撩起几缕她身后披散的青丝，像是天上下来的，不识人间烟火般的仙子。弯弯的星月眉，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里面安然淡静着岁月沉淀下的成熟风韵；可她又俏皮歪着头好像在看着他，她刚刚好似，在唤谁，相公……红唇弯着，露出一点雪白的牙齿，明眸善睐的那般耀眼，只是看着他。

　　好熟悉的画面。

　　直到君谣在他耳边，看着自己曾经拟出来的像，不可思议地道：“南清……”

　　他僵硬的背脊，猛地打了个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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