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里

　　通知了铁行和吕天后，周何生几乎是半抱着把顾远晨带回家，怀里的人全身湿透，精神更是颓败到了极点。
　　“远晨，擦擦头发，换件衣服，不然会感冒的。”周何生自己来不及换衣服，忙把毛巾和干衣服递给顾远晨。
　　可任凭他怎么说顾远晨都仿若未闻，他抱膝蜷缩在沙发上，全身水滴淋漓。无计可施下，周何生只能自己拿毛巾帮他能擦多少是多少。
　　头发很快不滴水了，周何生用五指梳理了一下顾远晨半干的头发，拉住他的手劝说：“远晨，不管怎样先换掉湿衣服。”
　　连说了三遍，顾远晨毫无回应，只是抱紧双臂，冷得发颤。
　　“远晨…”周何生牙一咬，“你不想动我来帮你。”
　　顾远晨抬起眼，迷茫地望了他一眼，垂下头，突然一把推开周何生，打开房门冲了出去。
　　402里，铁行和吕天刚刚把柜子抬起来，胡碧玫的后背上深扎着几块尖利的玻璃碎片，铁行轻轻拽起她后背的裙料，果然看见一个模糊的黑色手印。
　　“难道真的有什么索命，她今天就要走，竟然还是逃不过。”
　　身后却传来一声门响，两个人都转过身去看，一个全身湿透的的身影，是顾远晨。
　　顾远晨一进门就开始在屋子里走动，翻找，踩着满地的碎玻璃和狼籍的杂物，他的唇抿地紧紧的，完全对铁行和吕天视若无睹。
　　“他怎么了？”直到紧随其后的周何生进来，铁行和吕天尚无法反应顾远晨到底在做什么。
　　周何生皱起眉毛，面前的顾远晨似乎变了一个人，好像保护层被打碎，绝望疯狂疲累完全呈现。
　　他上前扶住顾远晨，柔声问：“远晨，你要找什么？我帮你？我会帮你。”
　　顾远晨却再次推开他，猛的打开胡碧玫的皮箱。衣服，盒子，黄金珍珠首饰掉了出来，落入浅浅的积水中。他似乎在找寻，又像是在发泄，手指捏的发白，不停地颤抖。
　　一旁的三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吕天瞪大了眼，铁行皱紧了眉，周何生五味掺杂，不知腹中为何。
　　“顾远晨…”铁行忍不住上前一步。
　　“小心！”周何生猛然发现顾远晨的手就要触到电线断口，来不及想太多，一把从背后将他扑倒。
　　两个人一齐跌入满地浪迹中，狼狈万分。周何生手心被玻璃划破，血温热的涌出来，在玻璃碴上蜿蜒出一道艳红。

　　手臂搂住腰，周何生扳着顾远晨用脚一踹闭了门，直接把人安顿在沙发上。
　　“先洗个澡，换衣服。”胡乱用纱布止了掌心的血，周何生再次把衣服递到顾远晨面前。
　　顾远晨没接，他背靠在沙发上，头依着沙发背的弧度仰面向上，湿润的衬衫领口在胸口颤颤地浮动着。他突然笑起来，声音很大，甚至全身都跟着乱抖。
　　周何生吃惊，他仔细观察顾远晨的面部表情，疑惑地叫了句：“远晨。”
　　顾远晨看了他一眼，却笑得更厉害，慢慢地眼睛里都笑出了血丝，人也捂着肚子缩到地板上，还是笑，声音象磨在磨盘上的沙子。
　　“远晨，为什么？”周何生攥住顾远晨的胳膊，从他的眼睛里找寻答案。
　　“你…别笑了！”盯了半天顾远晨的眼睛，周何生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吼起来，“别笑了，你哭不出来也不要这样笑，你疯了么？！”
　　顾远晨仍然大笑，浅薄的水气润湿了睫毛，闪动着结成星星点点的光。他笑地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很快撑住周何生的胳膊呛咳起来。
　　周何生盯着那淡淡蜷缩的身形，只觉得从未有过的压抑感顺着全身的神经线汇合于胸口，心在疼，鲜明至极，牵丝绊藤。
　　“别笑了，我说你不要笑了！”周何生提高声音吼出来，猛然松开双手，又紧紧桎梏住顾远晨的肩头。当指尖掐到骨头，才觉得他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单薄，不由的松了几分手劲。
　　咳嗽逐渐停止，顾远晨慢动作般抬起眼看着他，平素那冰峰阻隔的眸子里灰暗迷离一片。
　　“对不起，我救不了任何人，连自己也救不了…”他不笑了，嘴角都是对自己的嘲讽，“我从来都是蛛网中的飞虫，可笑极了。”
　　周何生的手指又掐紧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说给我听，不要一个人撑着，我们…不是朋友吗？”
　　顾远晨因这话沉默了一刻，嘴角微颤，一双密黑的眸子亮亮暗暗地盯着他，许久，许久，却终于躲避开他。
　　“我回楼上。”
　　周何生的指尖在这句话中凝固，整个人定身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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