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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物是人非
玄心闻言也不以为忤，只浅浅蹙眉，语气淡然：“欲问前生事，今生所受是；欲问来生事，今生所作是。凡事皆有因果，各人自有天命。你我无能，又如何强求。姑娘请回吧。”
女子起身，自嘲道：“我是无能，却不如你般自在。我会前去佛堂抄经诵佛，只为求得公子平安。”说罢推门而去。
玄心只是苦笑。或者女子说的对，她是对宇文觉过于狠心，宇文觉虽不是忠义善德之辈，然而相识许久也并未亏待于她，反倒还算维护有加，虽然方法过激些。
然而或许是他对生命的罔顾，或许是他那一杯毒酒，让她想起他，只余淡漠。
阿若在旁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阿姊，若你想救他……”
玄心轻声打断：“阿若，我们走吧。”
阿若眨眨眼，望了望玄心，也不再说话。
玄心二人离了司马府，在长安城找了客栈住下，却不想第二日起，玄心一病不起，症状甚于过往，竟陷入昏迷。
阿若法力有限，上次施法暂时封住定水之心法力本就是权宜之计。此刻却是无法再用此法。他一时无计，只想着待她好些，上天去找法子。
玄心醒来已是月余之后，睁眼便看到阿若靠在桌旁假寐，想来他一直照看她未曾离身。她缓缓支起身子，只觉得身体仿佛已不是自己的，她微微抬了抬手臂，却不觉蹙起眉头，身上衣物很是奇怪，长衫宽袖，素蓝色淡纹，她伸手抓过床头的铜镜，向那镜中望了一眼，只见自己一头长发以蓝色飘带束在头顶，这装束岂不是翩翩书生少年郎。
她骇了一跳，仔细审视一番又不禁哑然失笑，原来自己扮成男子模样也不赖。
笑声惊醒了阿若，阿若自桌上扶起额头，揉了揉双眼，不禁面露喜色：“阿姊，你醒来了。”
玄心抱歉一笑，不必询问阿若，她也大概知道自己这次恐怕昏睡了起码一月之久。一想到阿若一直照料自己不曾离身，心中满是愧疚。开口又不知说什么才好，她低头扫视了一番自己的穿着：“可是宇文护派人来寻我了？”
阿若点点头：“我们离开第二日，宇文护派人搜城，你又昏迷着，我只好把你扮成这般模样。才将将躲过了搜查。”
玄心垂头思索了少顷，抬头向阿若道：“阿若，我这身子已然如此，已牵连你甚多，你离开天界数日，家人必然牵挂……”
玄心话音未落，却被阿若生生打断：“阿姊，你这可是在赶我？”言语之间流露出不悦。
玄心低低深吸了几口气，伸手扶了扶额角，这次醒来，她自觉仿佛做了一个冗长的梦，醒后虽觉得精神还好，身体却早已疲惫不堪。
“阿若，我并非赶你，只是我这个样子……”
“阿姊，若是我走了，你要去哪里呢？”
“我自然有我的去处。”
阿若垂眸想了想，只道：“你刚醒来，总该先吃些东西。”
玄心见一时无法说动他，暂时不再多言，二人在楼下先吃过早饭，想着此地不宜久留，于是收拾了东西沿路向长安城外走去。
沿途走在街上，路边尽是店铺商贩，买卖吆喝，倒也热闹。
玄心在路旁见到一个卖女儿家饰物的摊子，不禁上前去挑拣起来，只见那卖货的大婶疑惑地瞧她，随即恍然道：“这位公子可是为心仪的姑娘挑选礼物？”说着顺手递上一条淡粉色绸带，轻薄如蝉翼，“这是翠裳房的新样子，最近抢的可欢呢，公子拿这个送人，姑娘家一定欢喜！”
玄心一怔，随即轻笑，她却忘了自己如今是男儿装扮。大方笑道：“老板娘既说好，我便要这一条了。”说着去取腰上的钱袋。
将绸带收在身上，两人转身刚行了几步，玄心觉着有什么东西砸来，下意识伸手一挡，却不想竟是一个苹果。玄心将苹果接在手中，疑惑侧头，竟见道左边一个翠衣姑娘掩面轻笑。
北朝民风开放，女子常以手中事物掷以心仪对象以示爱慕。阿若在一旁偷偷笑道：“兄长风流倜傥，倒是招蜂引蝶啊！”
玄心伸手私下捏了阿若一把，向对面女子颔首回了一礼。那女子随即俏脸微红，福了福身子：“赠此苹果于公子，愿公子平安。”说完转头匆匆羞涩而去。
玄心失笑，拿起苹果送到嘴边咬了一口，又脆又甜，于是边嚼边笑：“不想扮成男子有如此好处，改日我以此面目回到天界，不知会不会有仙女纷纷示好？”
阿若黑眸轻瞥她：“你倒是能顺其自然。”
玄心低头看他，还未来得及说话，前方一位女子小步趋来，羞涩地将一绣帕塞进玄心怀里，玄心微愣，很快轻笑：“多谢姑娘抬爱。”
那女子抿了抿唇，正待说话，身旁阿若突然大声道：“兄长，家中大嫂嫂嘱咐我们早些回去，八嫂嫂也说要等你，你新纳的十三嫂嫂正病着……”说着觉着不够，眼珠一转又伸手向前一指，“我们不是还要去碧花楼？快些走吧！”
随着阿若一句句话音落地，玄心的嘴角微微抽搐，待听到最后一句，几乎要翻白眼。只见那面前女子脸色由红变白，由白趋青，最终差点夺眶流泪，伸手想要回自己的绣帕，却又抽回了手，厌恶地望了他一眼，转身而去。
玄心抬头，见路旁行人无不以鄙视目光打量自己，指指点点。她哭笑不得向阿若道：“十三个夫人便罢了，你如何又非要说去那碧花楼。如此麻烦倒是少了，不过你可要和我受着路人的目光了。”
身旁阿若却突然站定，她疑惑侧目，顺着阿若的目光抬起头，看到了悬在上方的金边红匾：宰相府。
是宇文觉曾经的府邸。门环上已经落了许多灰尘，似乎长久无人登门了。
玄心不禁走上前去轻轻推门，“吱嘎——”一声，门便开了，园内很寂寥，二人沿路走到后院，却见一个管家模样的男子正在遣散家丁：“一月有余，公子怕是难再翻身，府中银两有限，此刻分与你们，大家各自另寻出路，我随公子老爷多年，便是死也要留在这里看家护院……”
玄心闻言一阵凄凉，转身向内院而去，府中池塘空空如也，断了那暖泉水，已结起一层薄冰，便是有鱼，恐怕也挺不了多时了。
她来到自己曾经栖身的那间房屋，推开门，屋内很清静，床上的锦衾叠得方方正正，案上还有一本《尚书》翻开着，正是自己被宇文觉关在狱中那日所看的那页。想到这里她心中一阵伤感，却听侧厅仿佛有声。
二人走至侧厅，见一个蓝衣少女此事背对门口，正在收拾包袱，少女闻声回头，脸上一怔，由疑惑到惊愣，最后泪水滂沱，大哭着扑至玄心怀中：“姑娘！”
身旁阿若也是一惊：“影姐姐！”
玄心望着怀中的人，轻抚其背，百感交集：“影儿，你怎么在这里？”
影儿抬起头，擦了擦眼泪，啜泣道：“那日你被司马带走，不久后他又逼皇上退位，公子退位后去了略阳，留我在这里等你。”
“等我？”
影儿轻轻点头：“公子说，说他这一去怕是再不能回，说是若你有一日回来，让我把东西交给你……”影儿说着再忍不住，泪水又顺势而下。
玄心闻言心中也一阵酸涩：“什么东西。”
影儿带着两人来到前厅，影儿指着窗前一盆植物大惊：“这花怎么枯了？！”
玄心奇怪上前，只见盆中植物叶宽而薄，呈剑状生长，似乎是兰花，然而叶边枯黄微卷，中间几朵黄花花瓣稀零，几近枯萎，花盆四周落满淡黄色花叶，皆已失水打卷。
影儿半跪在花前，手指颤抖着去碰触花叶：“我明明每日悉心照料，明明昨日它还开得好好的。”
玄心将她扶起，柔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影儿转过头看向玄心：“公子还是皇上时，听说武夷山上的四季兰可以花开四季，便派人去寻，说是要送给你……”
影儿抽泣两声：“后来直至你被司马带走的第二日，这花才被带回来，公子每日亲自浇水，后来公子去了略阳便把它托付给我……他说让我代他问你一句……这花，可有你家乡的美……这花一直开得很好，今日不知怎么却枯了，都说花是有灵性的，怕是公子他……”影儿说完再忍不住，双手覆面哭泣起来。
玄心听完影儿的叙述，想到自己曾对宇文觉说她家乡的花四季不败，却不想他竟让人寻了这四季兰来，再想到他的孤独，他的阴戾，心中不禁苦涩。
阿若扯了扯她的袖子，轻声唤道：“阿姊。”
玄心回过头，垂了双目：“阿若，我想再见宇文觉一面，起码……该和他道个别。”
阿若轻扯嘴角，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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