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剑天下平

　　‘……就算是吧！小顾，求你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看了。’平弃这么想着，难耐的偷偷合上眼皮子。

　　‘千万不能发出声音……’青年医者绷紧了咬肌保持沉默：“……”
　　——他现在是真的希望少年误以为自己已经睡着……

　　三天来，顾剑引已经够辛苦的了！他并不希望自己在今天夜里，还要麻烦心爱的少年。

　　可惜偏偏事与愿违，平弃不蹦嘴角还好，他一绷那唇边的肌肉，侧脸线条就变得凌厉，尖利的棱角突兀的戳在一张历来温润的面孔上，违和极了——
　　就跟白宣中一笔漆黑的墨点，绿野里一簇殷红的芬芳，美女面颊上一个丑恶的伤疤一般，显眼，刺目，突兀……要多明显有多明显，根本瞒不过顾剑引一对锐利的凤目。

　　“你没睡着！——你怎么不说话呢！平大哥，嗯，到底怎么了！？”又惊又疑，顾剑引急切的询问道。

　　‘小顾……’病痛确确实实会让人脆弱——平弃的决心立刻动摇起来，“……”他的额上冒出了颗颗细汗珠：‘小顾他已经发觉了……再沉默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还是告诉他吧……’

　　‘或许本来就不该瞒的啊！’这么想着，平弃终于松开了紧闭的牙关，他努力放松喉头，想要让嗓音不显得太低哑：“小顾……我——”

　　谁知自己怀中的枕头突然被少年伸手抽走，青年医者再说不下去，嘴里只不由自主溢出“唔……！”一声呻吟。
　　——他全部的掩饰都在这个刺激下化为乌有了。

　　没有了枕头的保暖，胃脘虚寒胀痛更甚，背上冷汗迭出，平弃艰难地回头，入眼便是心爱少年放大的脸——原来一感觉到青年医者的不寻常，少年就已经爬上了床，现在正趴在青年身后，想要看个究竟。

　　平弃回头的时候，顾剑引正弯腰越过他的肩膀：
　　映入眼帘的面庞布满了细密的汗滴，“平大哥……”见到青年嘴唇咬的煞白，面色也不好，少年不容置疑的肯定：“你生病了！”

　　他嘴里说着就俯身下去，两手扶肩施力，慢慢抬起平弃侧躺的身体。
　　“小顾，别……”青年医者虽然不愿，但是他失去反抗力量的身子轻易就被少年扶起放平在床上，脖子下还细心的垫上了枕头。

　　只可惜顾剑引好心却办了件坏事——
　　“小顾你……呃……”青年难受极了，他的身体紧紧蜷缩起来，两只胳膊团在胸下，上腹不按着就又冷又烦，还胀痛的厉害——以前胃病发作的时候他就根本不能平躺，得用大力压着才好忍一些。
　　可少年偏偏还要让自己平躺在硬邦邦的床上！青年医者的眼睑开始抽筋——实在是太难忍了！

　　顾剑引见平弃满面都是痛苦难耐，身体卷得像只虾米，两手又紧捂着上腹部胃脘处，说不紧张那是骗人的，但他立马强迫自己镇静了，就把手掌放在青年医者手边：
　　——自己的手是温热的，但他的指掌间却全是津津汗水，在寒风吹拂下，拔凉拔凉的。

　　而且自己手掌覆盖着的衣物，都快拧的出盐水来：“是胃在痛吗？是不是很疼？！平大哥，你都痛多久了啊，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就这么一个人偷偷忍着！”

　　问完了这番话，也不等青年医者回答自己，少年就提起两指疾点在他腰间止痛穴道上，源源不断灌入真气。

　　“呃——……”
　　剧烈的酸涩刺麻从腰间袭上来，因为难以适应少年峻烈的内力，平弃全身血气翻滚了好一阵，浑身都像是被虫蚁啃噬着，暴麻难当。
　　他一张脸先是潮红的刺眼，又迅速暗淡下来，灰白灰白的，还因为脱了力而只能蜷缩在床铺上，吓得池白龙只紧紧攥住顾剑引不放……

　　——但是顾剑引点穴止痛的效果确实比自己的揉按明显了太多太多：虽然酸麻袭身难忍，不过须臾之后缓过麻木，他胃里难以言说的痛苦就缓解了好些。

　　平弃不再挣动，室里就安静下来……

　　“怎么样了？平大哥，还痛不痛？”顾剑引虽对自己的点穴技巧很有信心，但看着平弃的身体脱了力倒在床里，心里还是跳着小鹿般惶惶不安。
　　他满脸紧张的盯着青年的一举一动，眼见他脖颈间夯起的青筋松弛了，就只急匆匆询问道：“有用吗？——是不是好点儿了？！”

　　“……”看着少年瞪着乌溜乌溜的挺翘凤目，青年医者边点头边露出个有些勉强的微笑，回道：“好点儿了……小顾，别担心，已经好点了。”

　　说着没等无力散去，青年医者就勉力撑着被面坐了起来，半靠在少年肩上解释道：“小顾……我这老毛病，有事没事总爱发几次唬唬人，熬过就没问题了。”

　　“也不是啥大事……”
　　说完这句，青年又想让少年放宽心似地补充了一句道：“常有的，也不严重，我都习惯了……本不想打扰你们习字的。没想到，还是——”

　　谁知顾剑引听了这话就是一阵火起，猛然转身几乎把平弃颠下床，他瞪着一对狭长的凤眼愤声质问青年：“老毛病，常有的事？连我顾剑引都知道宿疾很难治好的。平大哥你是个大夫，你会不知道？！”

　　少年坚白的牙齿绷的嘎嘎作响：“还说不严重！！——刚才已经疼得满手都是冷汗……就因为我们在写字，你就要偷偷忍着！默默熬着！”

　　说着说着拔高嗓门，他又把一根细白的指头直戳向平弃的面前：“吃晚饭时我问你，你就打马虎眼儿——平大哥，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是什么都不会的大少爷！？还是要供着哄着的小孩子！？”

　　喊完了，“……”顾剑引的声音又低落下来：“平大哥，很多事我确实不会做，也做不好——但是这点忙还是能帮上的！吃些药，点穴止痛，甚至干脆就点晕了你！不管怎样，总归比平大哥你强忍着好得多。”

　　“你刚才不说话，我还以为是又晕过去了……你，你怎么不告诉我呢？平大哥，你吓小顾，一次就足够了……”顾剑引又把脸埋进青年胸前揉的皱皱的白布亵衣，闭了眼轻轻摇着头，“真的不用再来一次的。”

　　“呼——”，他仰面长出了一口气。
　　腾出一手环住少年细腰，青年面露歉意不忍道：“我很抱歉——平大哥不是看低你……小顾，我只是不想麻烦你而已，不想却适得其反了……”

　　说着他又话锋一转：“不过你说的对，小顾。是平大哥没考虑好，身体不舒服这种事，不能勉强，我应该早先就跟你说的。不然也不会……”
　　“小顾，发怒伤身，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我不是生气……只是觉得——你病了也偷偷瞒着我们，有点失落吧。”顾剑引从平弃怀里挣出来蹲在床边，仿佛突然长大了般拢起面前散乱的衣摆。
　　——这是他第一次给青年医者整理凌乱的衣服，手上动作还很笨拙缓慢：“平大哥，你这儿总有药的，让我替你弄些，吃了药好好休息一下，行不行？”

　　青年捉着少年白皙的手阻止道：“还是算了吧！小顾，药汤要熬很久的，太麻烦啦。”
　　说着他就一手撑床棱坐端正了点儿，“何况小顾你看，现在我都好多了。今天这么晚了，这次就算了吧，嗯？”

　　“这可不行！平大哥，我只给你点了穴止痛，治标不治本。你犯了病就要好好歇着，前些日子都是你在为我们操心，说不定你这老毛病发作，就是因为太累了！”顾剑引断然反对平弃的提议。

　　“而且平大哥你是个大夫，一直都是你照料别人，哪儿会有人照顾你呢！难得也让小顾照顾照顾你嘛，也权当锻炼锻炼熬药。”
　　说着顾剑引孩子气的眨了眨凤眸，“平大哥，你说好了都要教我的！——这样你也不用太辛苦……我这次不会闯祸了……”

　　“……呵呵……你想帮我，平大哥很开心。”平弃浅笑着用力掐了掐少年素白的手掌，“不过药可是要足够细心才能熬好的，熬得不好可就要毒死我了。”
　　“不会，不会的。”顾剑引连连摇头否认道。

　　“这不是玩闹，光口头说说可不够——小顾你真不能和之前烧饭一样连连闯祸。咱们立个保证就说一定耐心学，不闯祸，行不行？”

　　——青年医者的本意是借着这保证的机会，收敛收敛顾剑引豪门世子骨子里带来的一股轻慢不耐——他学东西自是认真的，却又恒心不够，似乎还残留着太多随兴致高低而摇摆不定的儿童性子。

　　从少年几次学做家事闯祸后，平弃就意识到：
　　顾剑引他喜欢什么事，就会用上半分心去学，学会了最好，学不好，他好像也无所谓，似乎这些事情并不能入了他的眼。
　　而只有像是习武这样他非常非常喜欢的事，少年才会全心投入，学不成不罢休！

　　青年医者很有些担心，顾剑引这样孩子气的逃避自己不擅长的事物，好的愈来愈好，而本不会的还是不会。
　　——这可是个不能忽视的大问题！
　　谁能一天十二个时辰跟在他身边看着他，随时随地地劝阻他不合时宜的举动？！

　　于是就这么一个精致美少年，力气却大得离谱，而且干啥都毛手毛脚，凡事随着自己的喜好习惯来，也从不懂得藏艺——像这样随随便便就出手，只要出了这深山，谁不知道他身怀武功，身份也不一般！

　　可是顾剑引他如何能够不出深山，难道在这屋里窝一辈子！？
　　别说这山里也不是完全安全，要是有训练有素的猎狗追踪，难保不会有官兵来搜山。

　　……就算山里是安全的，身负灭门的血海深仇，顾剑引他身体渐渐好了，也断不会在这里久呆，定是要回去报仇的。

　　而且既然是朝廷派人来抓捕他，各地城门上遍贴通缉自然免不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就是别地州府的老百姓都会为了几十两银子算计借宿的客人……
　　更何况这里是历史上一直以贫穷混乱闻名的长山！

　　——强盗，小偷，贼人频出，市井之中多的是靠揭通缉榜，卖消息，领赏金过活的三教九流，顾剑引这样的情况如果被他们察觉，行踪走漏就会极为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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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他才会想要敦促少年，改一改他这随心所欲的举动，挫一挫他过于外显的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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