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尽卿生(GL)

作者:台晓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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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三章


      这边厢有人算计,那边厢亦不缺伺机作祟之人。

      一刀插下去的新鲜快意犹在,踱着莲花步,翘起兰花指,扭着水蛇腰,心情大好、晨起游园的眼儿媚,却被一路张灯结彩的喜意给弄了个烦扰莫名。掐指一算,灵柩坞近日无喜可言,莫不是韩老儿春心大动,一把年纪还迎娶新欢?循声行去,绕至正堂,七八女婢男仆,正按部就班的挂着门楣红帐,而堂中那坐镇指挥之人,不是别个,竟是他恨了不知多久的眼中钉、肉中刺——阎伽罗。

      此时此刻,她不该在灵柩坞的天牢里孤苦了却残生么?却怎的又光鲜夺目、堂而皇之的立于此处?未及深想,电光火石间,抬掌击去,众人一哄而散。掌风直逼眼前人后脑勺,千钧一发之际,却听得一深含讽意的幽然之声,“若殷小公子,希望润之哥哥怨恨你一辈子,那尽管把伽罗杀了好了。”心在咆哮,千万莫信,莫信这蛇蝎的惑众妖言,可,可心有情,自生怯。毫厘之距时,仍顿住了杀势。

      “真乖!”乖你格老子,这臭婆娘。心中啐完,恨意更甚,多久没骂过脏字了,都怨她!“今夜伽罗与润之哥哥的喜宴,还请殷小公子大驾赏光。”喜宴,喜什么宴?仿佛能洞悉眼儿媚的心中疑惑,那幽然之声三度开口,“自然是伽罗喜成正妻的夜宴了。”阎伽罗?正妻。呵,那你姐姐阎梵净呢?当真是无情无义、没脸没皮到了极致。

      “哧,赏光?就算你不请,我也会自来。这样一出死缠烂打,以胜者自居,实则一败涂地的好戏我眼儿媚又怎么舍得错过!自以为取而代之,可云、泥本就有天壤之别。如你,脏胜泥垢,难怪润之哥哥对你避之惟恐不及。不择手段斗败了所有人又怎样,心不在,不过抢了个行尸走肉而已。”一番话,仿是踩到了阎伽罗的痛处,伶牙俐齿、争强好辩如她,竟是再一声长长的叹息后,才讥笑着回嘴。

      “一败涂地?那又如何!行尸走肉,那又怎样!不比某人,明明大好时机,明明大可独占,却拱手让人。孬种!自诩天不怕地不怕,到头来也不过是一个被现实压低头颅的窝囊废。不过一正一邪、同性相吸,算不得沟壑,更非天堑,这人从未尝试,便灰溜溜的自甘败仗。怯懦如他,又如何知晓何谓真正的绝地之苦。”字字珠玑,句句含情,听得眼儿媚惊诧莫名,诧异她,竟通晓自个深埋心底的婉转心思,他的悸动,他的克制,他的不舍;不懂她,不懂她言外深意,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成为比正邪之分、同性之距更难以逾越的情爱鸿沟?这绝地,究竟又有多苦。“比之此人,殷小公子,是否觉得伽罗略胜一筹?起码,润之哥哥的容颜,我能触碰;润之哥哥的双手,我能紧握;润之哥哥的肩膀,我能依靠……”愈说,一字一句,字句紧逼,直至将眼儿媚逼至崩溃的边缘,“小姐”脾气收不住,发飙撕扯了正堂的红帐。

      动静不小,引来了此次喜宴的另一位正主,昨夜休妻的韩润之。“润之哥哥与殷小公子素来交好,未免再生事端,引得灵柩坞和杀手门大动干戈,是时候劝诫一番了。”厌烦、苦笑、叹息,满面的情非得已,欲言又止的迟疑,终是让见不得心上人为难的眼儿媚停了手。不过区区的一眼,未及搭话,未及寒暄,他的润之,便又在唇角含笑的阎伽罗那试喜服的托辞催促下,随着她真如行尸一般的渐行渐远。

      说什么别人一败涂地,其实,他才是最可悲的那个吧。

      何谓宴,不缺人,不缺珍馐,更不缺的便是美酒。酒既美,贪杯的,自是不在少数,或为满口舌之欲,或为逞酒色之快,或,为借酒浇愁!譬如此时此刻的眼儿媚,宴席上,遍寻心上人不着,一肚子的情愫正待吐露,急切如他,虽已微熏,却也踉跄着离席,誓要将灵柩坞翻个底朝天,将他的润之哥哥找出来为止。不在膳房,不在前厅,不在后花园,甚至都不在今夜该在的喜院,那人在哪儿呢?

      灯火阑珊的灵柩坞,此时却有一角暗院。院落虽暗,暗到目不能视,可这倒让耳朵分外灵光。鸟叫、虫鸣、风声、叶响,可这有声的自然万籁,却也不碍那隐约的低泣声传达耳际。许是酒过三巡,这人喊话的音色,断断续续却声如洪钟,竟让院墙之外的眼儿媚听得分外清明。“梵儿……开门,开门好不好。”哀求声后,动静全无,显是吃了个明晃晃的闭门羹。可酒醉之人多鲁莽,未及半响,便听得“啪啪啪”的拍门声自院内传来,响亮得足以惊乍一群飞鸟,可房内人却丝毫不为所动。“休书,休书……本非我所愿。天知道,能有命与你重逢,我有多欢喜。你该知我心意的,我何曾对伽罗有过丝毫的非分之想?就连最初的点头应允,不都是看在你的份上么。可你妹妹呢,从一开始,全盘算计,骗尽天下人。事到如今,我当真情非得已啊!开门,让我看看你脖颈上的伤,让我和孩儿解释。我要让他知道,不是爹爹讨厌娘亲了,不是爹爹不要他。”

      院内的韩润之伤心,院外的眼儿媚亦然。心上人的哭腔,搅得他心神不宁。恨不得立马冲进去,替润之哥哥跩开阎净梵的房门,好让这不识好歹的冷心妇人能认真听听门外男子的心声。

      “你走吧。莫要误了洞房的良辰。”就在眼儿媚坐立难安的当口,房内传出一句不可置信的回答。她竟赶他走?经历了过往种种,她竟又一次的,将他往阎伽罗的火坑里推?“今时我之一切,本该是她的。我既为长姐,本该照拂小妹左右,那悬崖本该是我跳下去,那颠沛流离的人世本该是我去流浪,那饥寒碌碌、担惊受怕的日子本属于我,你本该救下的,是伽罗,你本该心动的,也是伽罗。只希望日后你能待她如待我……”

      原是哭的人,此刻竟是笑了,笑得无比凄凉。

      “如你所愿,阎净梵!我这就走!去和你的宝贝儿妹妹洞.房花烛!”一字一句,铿锵无比,仿佛心有多痛,这话便要有多伤人。

      一院墙,三颗破碎的心,沉浸于各自悲伤的他们,自是察觉不到,灵柩坞的宴堂早没了方才的觥筹交错、言笑晏晏。回春手家传的麻沸散,果然名不虚传!

      回头,话说那将报复进行到底的三人一猫,正挂着阴谋得逞的邪魔歪笑,恶霸横行般一掌轰开了喜房的大门。本是期待遇到一个惊弓之鸟的,可阎伽罗呢,好整以暇,又是那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淡然模样,仿佛早就料得今夜必有不速之客,竟是连正眼都未赏给这三人一猫。如是怠慢,三人怒气更甚,挽袖聚气,行将开打时,盟友之中,却出了个叛徒!众人只见一金黄闪电嗖的一下,蹿上阎伽罗双膝。定睛一看,此时此刻,翻转肚皮,扭来扭去求挠求摸的那个物什,不正是老猫阿黄么!

      立马,两人四眼,不约而同的瞪向中间儿的回春手,蹙眉的蹙眉,弄眼的弄眼,仿似正无声的告诫道,赶忙,把你家那见色忘义的畜生给召回来。嘟嘴跺脚,小丫头这回当真气极,“臭猫!我回春手家的脸都给你丢尽了,还不死回来。”一个咋呼,阿黄充耳不闻。“装聋是吧!下个月甭想吃鱼儿!”猫儿还是不动,“肉也不给!”被那白皙修长的手指弄得正爽,谁理你,“粥也没了!”忽的猫眸圆睁,亮出明晃晃的爪子,杀气十足,竟是对着那心急火燎,预备出招的向如歌低声警告。

      这下,向某人是进也不对,退也不成,只得,求助的看向三人之首的老头儿。捋一把胡子,细细盘算,他们三儿不是斗不过一只猫。可,可被阿黄的爪子挠一下,委实疼得龇牙不说,万一挠到面上,不得毁了他这张老脸。再说了!这老猫,平素虽贪恋美貌,可为外人忤逆自家小主,那简直是天方夜谭。除非,除非!还未待老头儿把这推测道出口,伴随着一股草药香气而来的,必是,必是他的宝贝徒儿晏新蝉无疑。果不其然,眼见自个的至爱现身,弃了新欢,又嗖的一下,动作竟是快过方才。喵,喵,喵……竖起毛绒绒的尾巴,绕着来人的绣鞋蹭来蹭去。

      这情境,明眼人何须臆测,护犊子竟是护到这步田地。哼,都只打算揍个半死了,竟也舍不得?事先买通了阿黄,硬是保得她毫发无伤。气不过,又怎的会气得过,不管不顾,抡起拳头,向如歌只想打她阎伽罗个头破血流。可他快,有人比他更快,似知他心意、了他脾性,先发制人,就这么生生的挡在了阎伽罗跟前。万般无奈,千种不甘,也只得撒了拳头,将足下青砖给跺了个粉身碎骨。“打狗还得看主人,恶犬自有主人教。今日之事,是我晏新蝉与阎伽罗的私人恩怨。麻沸散实效将过,师傅三人何不再去补上一道。”

      三人一猫,一步数回头,终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依吩咐办起了正事。霎时,房内静得,将二人的心跳衬得尤为大声。她看她,她却不敢抬头,只红了耳朵儿根,像个做错事自知理亏的孩子,愈看,脑袋愈低,仿佛头有千斤重,那修长的脖颈着实承受不起。愈看,愈觉眼前人这身红艳艳的喜服太过刺目,刺得她双眸沁水,刺得她鼻头微酸,却又禁不住的银牙咬唇,硬生生的,将满眶晶莹给逼了回去。太过厌恶方才那个柔弱的自己,厌恶到殃及池鱼,厌恶到火冒三丈,急切切踏着莲步杀来。她进,她却退,直至退到墙角,退到无路可退。她玉璧高举,她闭眼抬颚,仿佛就等眼前人赏她几记耳刮子。半响,未等来久候的疼痛,便又颤巍巍的睁开左边眼帘。面对这可气又可笑的死性,晏大小姐亦乐得耍猴,仿似聚力、预备再打,吓得这厮赶忙将开了条缝的眼帘再度紧紧阖上。本想将这细密的盘扣依个解开,无奈扣子委实太多,折腾了许久,竟只褪下半边衣裳。咕咚!循声抬首,只见这家伙满面绯色,作死的臭东西,满脑子银.秽。暗地啐了一句后,她竟也情不自禁的双耳滚烫。厌恶,厌恶自己的情难自己,退开三步,中气十足的娇呵道,“还不快把这戳眼睛的外衫给我脱了!”

      余音未歇,窸窸窣窣,这家伙倒是脱得麻利。强压笑意,佯装愤恨,“滚过来!”话音方落,便见某人谨小慎微的挪起了小碎步。不悦蹙眉,“死快点!”哧溜一下,像极了臭猫阿黄。她近,每近一步,便见这厮愈发如坐针毡。直至她行到跟前,便又满脸怂样的举臂抱头。没了那厚重的喜服托势,这臭家伙的肩胛竟愈见单薄。又瘦了!又把她好不容易养出的肉给瘦没了。不自禁抬指捉了来人手腕,这脉越诊越气极,重伤未愈、气血不足,区区偌大一个灵柩坞是连像样的补药都无么?这时有时无的短命脉象,还想成亲,还想洞房?也不怕死在喜床上。好你个外强中干死命硬撑的阎伽罗。

      啐完,拔开随身携带的青花瓷瓶的红绸木塞,三年不断千余个日夜,一颗她晏新蝉独门的吊命秘丹。一股脑倒出三粒,怔忡须臾,索性转身捏起某人的红唇,往她嘴里倒了个底朝天,罢了!补药没了再炼就是,谁让你偏生对这臭家伙没辙至极。哟,全咽了,不禁心上欢喜,叹这傻子倒是对她全心信任,就不怕她晏大小姐毒死你这负心人吶?顺手,取了件她平素常穿的雪白狐裘,自顾自的覆上她肩头系好绳结。拖着她的手,将人往门外带,可一拽,纹丝不动;蹙眉,狠劲儿再拽,人是拽起来了,但却抠着柱子不撒手;不悦,二次使力时,这厮竟倏地甩开了她的手。火冒三丈,出口的话儿亦骤然变调,然得足以冻掉眼前人那不听话的爪子。“阎伽罗!你最好再我默数到十前,乖乖滚过来!不然,今个就算剁了你的双手,我晏新蝉也得把人领走。”狠话撂下,时光飞流,眼看十声大限将至,这厮依旧毫无妥协的意愿。

      “是吃准了我晏新蝉舍不得么?”说完,随手抽了墙上挂剑,预备朝某人抱柱的地儿刺去。此情此景,都已凶险至此了,可这家伙,竟再一次的闭了双眸。不过仗着我喜欢你,料我不忍是吧!今个我不戳穿你的胳膊,我就不姓晏。可剑到手边,鬼使神差的,手腕一转,次啦一下,仅划破了某人小臂的白皮。又怒又恼,怒自个不争气,恼这厮依旧那副慷慨就义的模样。抬剑再来,锋芒抵上眼前人喉头,“来前,父亲曾问我,分享之痛与生死之隔,哪个于晏家人更难忍?阎伽罗,你说呢?”

      她问,而那被问话之人呢?只睁开了双眸,那依旧隐有流光的双眸,亮晶晶、明晃晃,“我是不会随你走的。这是最后一步了,六年,整整六年,只差今天了。娘亲曾说,下世姻缘是上辈子恩怨。晏新蝉,若能死在你手里,我阎伽罗倒也死而无憾。”

      哭了,算不得晏大小姐听过的言辞最为华丽的情话,可却是她阎伽罗说过的,最近乎情话的言语,可没今生,谈什么来世!哭了,哭得浑身禁不住的颤抖,握不住的剑,咣铛坠地。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长久的相对无言后,晏大小姐终是问出了深埋心间的谜语。

      “阎伽罗……你,你可曾喜欢过我?”红着眼,皱着眉,盈眶的泪水夺目而出。

      喜欢?不!比喜欢还多!几欲破口而出的回答,被硬生生吞回了心底。“新蝉,就当伽罗对不住你……”说完,不出意料的迎来一记响亮的耳光。

      “你再说一遍?”仿佛不愿相信,仿佛更期待眼前人换个答语。

      “抱歉……”啪!手劲儿更胜方才,直抽得阎伽罗唇角带血。

      “怎么能忘了你从来谎话连篇,你动心过,对么?”仰着头,双颊满是泪痕,鼻头哭得微红,哪里还是那个叱吒江湖的晏大小姐。

      想,只想把她拥入怀间,哄得她破涕为笑。几欲环抱的双手,忽而仓皇顿住,紧握拳头负手身后。“没,只倍感内疚。”啪!瞬间一个清晰无比的掌痕,衬得周遭完好的白皮愈发可怜。

      “你后悔了?”伤心愈甚,此时此刻,伊人哭得双唇微颤,泪如雨下。

      怎会舍得,你是这十余载岁月里,伽罗有过的为数不多的美好回忆。嗫嚅许久,却是道了声,是!是……啪!啪!啪!一连三下,够多够狠了,可阎伽罗却还想抓起眼前人的双手,再给自己个百八十下。

      “阎伽罗,我恨你!我讨厌你!骗子,禽.兽!”已是气极,气到边骂边毫无章法的拳打脚踢。

      想哭,牙根咬破了嘴中血肉。想拥她入怀,指甲抠破了白嫩掌心。本以为,疼痛会让自己克制的,百试不爽的法子啊,为何偏要这时失效。

      终于,僵持了许久的终于,阎伽罗再也扛不住心声的催促,将哭得不能自已的晏新蝉给锁在了怀里。仿似对这怀抱厌恶至极,怀中泪人攻势豪不留情,又是掐腰间软肉,又是踩双脚指头,只想痛得阎伽罗立马撒手,直至滴滴滚烫,忽地落上她的脖颈,这厮哭了。

      她抬首,一寸一寸扫过这人白红相间的面庞,眉,是末角有峰、淡浓相宜,眼,是黑白分明、流光肆意,鼻,哭得一耸一耸得,像个小兔子,唇,豁了好大条血口。情不自禁的抚了上去,“父亲曾告诫,此番若你任执迷不悟,三十六洞,七十二高手,一百零八杀将,数万门人,见你,一律格杀勿论。我三十六洞,从来不属正道,多的是手段,让你身首异处,这一遭,你且,好自为之吧。”

      头也不回的行至门口,倏地顿了身形,平铺直叙道,“事已至此。孩儿就随母姓。晏,生于腊月初九,唤名晏玖。寄望日后做人不似其父,有长性,长情,长寿,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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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卷追了四年,收藏夹里一直不肯放弃的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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