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闪耀

　　洗手间镜子映出我泛红的眼眶和一旁林望舒平静的侧脸。空气里那种无声的尴尬和难堪，几乎凝成了实质。
　　我用力眨了眨眼，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正常，哪怕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鼻音：“你怎么在这？”
　　林望舒关掉水龙头，抽了张纸巾擦手，动作不紧不慢。她耸了耸肩，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上厕所。” 纸巾被扔进垃圾桶，她抬眼看我，目光清澈，没有任何闪避，“一直在。”
　　一直在……所以，刚才我和苏浅那场简短的、狼狈的对话，还有我最后那没出息的……她全都听见了，甚至可能看见了。
　　脸上瞬间有点发烫，但更多的是一种破罐子破摔的麻木。知道了也好。
　　林望舒似乎打算就这样离开，已经转身朝门口走了两步。但就在她手指快要碰到门把手时，脚步顿了顿，又转了回来。
　　她看着我，那双曾经让我觉得像含着一汪清泉的眼睛，此刻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
　　“你的事，我也听说了。” 她开口，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洗手间区域里格外清晰，“苏浅是个很好的女孩。”
　　我的心猛地一揪。
　　“军训的时候，在双杠那边，我和你说过，” 她继续说着，语速平缓，像是在回忆，“我以为，你能想明白，知道该珍惜眼前人。可是……” 她微微蹙了下眉，那里面没有责备，只有一种清晰的困惑，“我不明白，你现在为什么做了这样的决定。陆辰，你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不一样了？哪里不一样？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死缠烂打追着她的我，还是那个后来小心翼翼、围着苏浅转的我？抑或是现在这个，答应了温情却又在这里狼狈不堪的我？
　　她的话像一根细针，轻轻挑开了我勉强维持的镇定。一直压抑的委屈、愤怒和那种被命运戏弄的荒谬感，猛地冲了上来。
　　“可是你听见了！” 我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怒意和绝望，“她和你一样！你们都有自己的另一半！小丑一直就是我自己！我的决定真的有用吗？有用吗？！”
　　我盯着她，像是要把这些日子所有的憋闷都吼出来：“我当时义无反顾地选择你，可你有男朋友！我能怎么办？我除了放弃还能怎么办？！今天的苏浅也是一样！她亲口说的！她朋友在等她！你们都一样！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在自作多情，在做错误的选择！”
　　吼完了，胸口剧烈起伏，耳朵里嗡嗡作响。洗手间里只剩下我粗重的呼吸声。
　　林望舒静静地看着我发泄，脸上没有什么波澜。等我停下，她才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朽木不可雕。” 她轻轻吐出这几个字，眼神里那点困惑变成了淡淡的失望，或者说是了然。她不再看我，转身拉开了门。
　　“好好照顾你的女朋友吧。” 清冷的声音随着门缝飘进来，“选择了，就别再做错了。”
　　门轻轻合上，将她那句近乎告诫的话关在了外面，也把我一个人重新留在了这片令人窒息的安静里。
　　“选择了，就别再做错……” 我咀嚼着这句话，嘴角扯出一个苦涩到极点的弧度。我还有做对的资格吗？
　　在原地又呆立了几秒，我深吸几口气，用力揉了揉脸，也推门走了出去。走廊里的喧嚣音乐瞬间涌入耳朵，敲打着鼓膜。我低着头，快步走回我们的包厢。
　　推开门，里面的景象让我愣了一下。
　　原本还算有序的场面有点乱了。周澈正手忙脚乱地和几个哥们抢麦克风，唐悦在旁边笑着拍手。而温情……
　　她坐在长沙发靠中间的位置，手里紧紧抓着一个麦克风，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眼神迷离，显然已经喝了不少。她没在唱歌，只是抱着麦克风，脑袋一点一点的，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什么。看到我进来，她努力睁大了那双总是很明亮的眼睛，视线聚焦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对准了我。
　　“你……终于回来了……” 她声音拖得长长的，带着醉意的软糯，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有点傻气的笑容。
　　我快步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闻到一股明显的酒气。“怎么喝这么多？” 我皱着眉，想拿开她手里的麦克风。
　　“不要！” 她像护着什么宝贝似的把麦克风抱得更紧，身体顺势歪倒在我肩膀上，脑袋蹭了蹭，“高兴嘛……今天……高兴……” 她仰起脸看我，那双迷蒙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褪去了平时的温柔灵动，只剩下全然的依赖和毫无防备的醉态，“你别……别管我……我还要喝……”
　　看着她这个样子，想起刚才在洗手间苏浅冰冷的眼神和林望舒失望的话语，我心里那团乱麻中，突然就生出了一丝清晰的心疼和……责任。
　　至少，眼前这个女孩，是真实地依赖着我，需要着我的。她是我的“选择”，是我在灰暗世界里抓住的、唯一明确的关系。我不能再让她难过了，就像林望舒说的，选择了，就别再做错。
　　“好了，不喝了，我送你回家。” 我放软了声音，试图扶她起来。
　　“不回家！” 她突然提高音量，挣脱我的手，摇摇晃晃地又想站起来去拿桌上的啤酒罐，“我还没玩够！陆辰你不许管我！今天……我说了算！”
　　她脚步虚浮，差点绊倒。我吓了一跳，赶紧伸手牢牢扶住她，将她按回沙发上。“好好好，不回家，那你坐着，别乱动。” 我妥协了，知道跟醉鬼讲道理没用。
　　“这还……差不多……” 她满意地哼哼，身体又软软地靠过来，头枕在我肩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眼睛半眯着，手里还顽固地抓着那个麦克风。
　　周澈投来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用口型说：“她非要喝，拦不住。”
　　我对他摇摇头，表示没事。然后，我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坐在喧嚣的KTV包厢里，任由温情靠着我，听着她逐渐均匀的呼吸和偶尔冒出的几句含糊醉话。肩膀上的重量很真实，酒气萦绕在鼻尖，眼前是光怪陆离的屏幕和嬉笑打闹的朋友。
　　而我的脑海里，却反复交错着洗手间冰冷的镜面、苏浅疏离的背影、林望舒平静的告诫，还有此刻肩上这份沉甸甸的、带着醉意的依赖。
　　热闹是他们的。而我，好像被分割成了两半，一半在机械地履行着“男友”的职责，另一半则漂浮在冰冷的河水里，看着那个名叫“陆辰”的少年，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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