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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声响
她屏息凝神,全身感官在黑暗中被无限放大。空气仿佛凝固,连呼吸都成了奢侈。就在这片死寂里,一个声音悄然浮现:
“咯……吱……”
极其轻微,却清晰得令人窒息。
是脚步声。缓慢、拖沓,带着某种刻意压抑的节奏,从门外的走廊传来。那不是寻常行走的声响,更像是有人穿着软底鞋,在木质地板上试探性地挪动,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什么——又或者,正为了不被发现而潜行。
“咯……吱……”
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近了些?还是只是错觉?白蕾妮不敢确认。她的手指紧紧攥住被角,冷汗顺着脊背滑落。这栋宿舍楼,理论上此刻应空无一人。……
无数画面在她脑中炸开:幽暗的走廊尽头一闪而过的黑影,门缝下倏然掠过的光斑,还有昨夜她恍惚看见的、站在楼梯转角处一动不动的人形轮廓……难道都不是幻觉?
脚步声仍在继续,缓慢地移动着,时停时走,仿佛在寻找什么,又像在等待什么。它没有在她门前停留,却也没有远去得太快,而是沿着走廊,一圈,又一圈,如同捕猎者绕着困兽打转。
白蕾妮几乎能感觉到那双眼睛正贴在门缝外,窥视着她房间的每一寸黑暗。她想尖叫,却发现喉咙干涩如沙砾;她想逃,四肢却僵硬得如同石雕。她只能躺着,睁大双眼,任由恐惧如藤蔓般缠绕心脏,越收越紧。
终于,那“咯吱”声渐渐远去,微弱得近乎消散,最终彻底融入走廊尽头的虚无。世界重归寂静,仿佛从未被打扰。
但她知道——那不是梦。
因为她的皮肤仍在发麻,心跳仍未平复,而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不属于她的气息:潮湿、陈旧,像是从地底渗出的腐朽味道……
窗外,天际开始泛起灰白,晨光微露,却驱不散她心头的阴霾。她蜷缩在被中,盯着天花板上模糊的裂纹,仿佛那是某种未解的符咒。她明白,这一夜的寂静已被彻底撕裂,而那个在黑暗中行走的存在,或许并未离开。
它只是……藏了起来。
清晨的阳光斜斜地切进窗棂,洒在书桌上,却像一层薄霜,冷得没有温度。白蕾妮坐在床沿,眼窝深陷,瞳孔里布满血丝——她已经整整一夜未曾合眼。窗外寂静得反常,连风都像是被什么吞噬了,只留下一种令人窒息的静默。她机械地起身,手指微微发颤,整理着凌乱的衣领,试图用日常的节奏稳住自己狂跳的心跳。
她走向书桌,习惯性地伸手去拿那支黑色发卡——它总是安静地躺在桌角,像一枚沉默的锚,固定她散落的碎发,也固定她摇晃的情绪。可这一次,指尖触到的只有冰凉的木面。
她怔住了。
目光迅速扫过桌面:笔筒、课本、翻开的笔记、半杯早已冷却的水……一切如常,唯独少了那支最不起眼的发卡。她皱眉,俯身查看,手指拨开书页的缝隙,探入抽屉的角落甚至掀开了桌垫。没有。一丝踪迹也无。
她蹲下身,膝盖抵着地板,视线一寸寸爬过书桌下方。灰尘积在边缘,却不见金属的反光。她又爬向床底,手臂伸进幽暗的深处,指尖只触到空荡与冰冷。衣柜、门后、窗帘褶皱间……她翻遍了319房间的每一个可能藏匿微小物件的角落,仿佛在搜寻一段被抹去的记忆。
一支发卡,廉价、普通、毫无价值。若是在别的时候,丢了便丢了。可现在——在这个走廊总在午夜响起脚步声、门缝偶尔浮现模糊阴影的时刻——它的消失,显得太过刻意。
她闭上眼强迫自己回忆。昨天傍晚,她去了公共浴室。那时天刚黑,楼道灯忽明忽暗,她记得站在洗手台前抬手将额前几缕碎发别起用的正是那支黑色发卡。之后……想不起来了
是浴室?还是回来的路上?
她猛地睁眼,站起身,心跳如鼓。她拉开房门,走廊骤然展现在眼前——晨光铺陈,地面整洁得近乎诡异,仿佛被精心打扫过。
真的!又是那辆车。停在不远处的公共浴室仿佛刚完成清洁工作正等待着被推走。……
她蹲下,指尖划过地砖接缝,检查每一处阴影。没有。她沿着记忆中的路线,一步步走向浴室,每一步都像踩在绷紧的弦上。
浴室门虚掩着,她推开门,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隔间门大敞,镜面蒙着水雾,水龙头滴答作响,像某种倒计时。她走向自己昨晚使用的洗手台,弯腰查看台面、地面、排水口周围。连下水格都被她徒手取出,倒扣在纸巾上检查。什么都没有。
那支发卡,就像被这栋楼吞掉了。
她站在门口,忽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窜上脊背。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她意识到——如果发卡是掉落的,无论在哪,都不该彻底消失。走廊没有监控死角,地面干净得反常,若真掉在那里,保洁或他人早该发现。可它偏偏不见了,悄无声息,仿佛从未存在。
除非,是被人带走了。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脑海里闪过昨夜那阵缓慢、拖沓的脚步声,停在她门前,停留了三秒,然后远去。还有半夜突然莫名醒来,发现门缝下似乎有一道极细的阴影掠过,像有人蹲伏在外窥视……
是谁?
她想起以前在学校听见的传闻:某人痴迷于收集女生的私人物品——头发、发圈、用过的毛巾。他把这些东西锁在地下室的铁盒里直到某天被发现……直到某天被发现时,盒中已堆满了上百件物品。而他,早已不在人世。
一支发卡本不该令人恐惧。但当它出现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被错误地“拾取”,它就成了一个信号——一个无声的宣告:你被注意了。
她缓缓走回319,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的心跳上。关门,落锁,她背靠门板滑坐在地,双手紧紧抱住膝盖。窗外,阳光依旧明亮,可她却觉得整个房间正一点点沉入黑暗。
那支黑色发卡,或许正躺在某个隐秘的抽屉里,静静等待下一个被收藏的瞬间。
而她极有可能已经成了某个变态的猎物名单上的名字!!
接连几天的不安如同藤蔓般缠绕着白蕾妮的神经,一圈又一圈,越收越紧。她开始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的边界,夜里总在半梦半醒之间听见细微的脚步声从走廊尽头传来,像是赤脚踩在瓷砖上的轻响,又像是一阵若有若无的呼吸,在寂静中悄然游走。她翻来覆去,数着天花板上裂纹的走向,试图用理智说服自己——这只是老旧建筑的自然声响,是风穿过缝隙的低语。可每当她闭眼,那种被注视的感觉便如影随形,仿佛有双眼睛正藏在黑暗深处,静静等待她放松警惕的一瞬。
黄昏再次降临,天色灰沉,窗外的树影被拉得细长扭曲,如同枯枝伸向窗棂的手指。白蕾妮端着洗漱盆,指尖微微发凉。她低头看着手中那点微弱的暖意——尹教官委托桑副官送来的牙刷、毛巾、香皂等,这些日常之物此刻竟显得如此脆弱,像是随时会被某种无形之力撕碎的屏障。她一步步走向走廊尽头的公共浴室,脚步缓慢而沉重,每一步都像是踏在记忆的边缘。这条走廊比以往更长了,至少在她眼中是如此。墙壁泛黄,墙纸剥落处露出潮湿的霉斑,像是一幅幅模糊的人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无声地凝视着她。
浴室门虚掩着,她轻轻一推,铁质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像是某种生物的呻吟。里面依旧空无一人,只有排风扇在头顶低沉地嗡鸣,节奏单调得令人窒息。惨白的日光灯管闪烁了几下,投下不稳定的光影,瓷砖墙面反射出冷冽的光泽,仿佛整个空间都被冻结在某个不属于人间的时间段里。
她走到最靠里的洗手台前——那是她的位置,唯一让她感到些许安全的地方。角落,背对入口,镜子正对着隔间方向。她放下盆,拧开水龙头,水流哗然而出,带着一股铁锈般的腥气。她捧起冷水狠狠扑在脸上,冰凉的触感让她短暂清醒,但那股混沌并未退去,反而像是潜入更深的意识层,蛰伏着,伺机反扑。
水珠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滴进盆中,发出轻微的“啪嗒”声。她抬起头,看向镜中的自己。
那是一张亚欧混血的脸,轮廓深邃,眉骨高耸,曾被泗水区那些贫民称赞为“像画报里的模特”。可如今,这张脸却写满了疲惫与惊惶。眼窝深陷,瞳孔失焦,原本明亮的琥珀色眼眸如今蒙上一层灰翳,像是被雾气笼罩的湖泊。湿漉漉的黑发贴在额角,几缕发丝黏在睫毛上,随着眨眼微微颤动,让她看起来狼狈不堪,仿佛刚从一场噩梦中挣扎醒来。
就在她凝视镜中那个陌生而憔悴的倒影时——
视线边缘,忽然捕捉到一丝异样。
在她身影的斜后方,最角落的那个隔间门板,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不是晃动,不是摇摆,而是一种极细微的震颤,像是门板内部的木纤维因某种外力压迫而产生的共振。它太轻了,轻得几乎无法被察觉,若非她恰好盯着镜子,若非那一刻四周安静得连心跳都清晰可闻,她或许会以为那是光线折射的错觉,或是自己眼球疲劳引发的视觉残影。
可她知道,不是。
这里没有风。通风系统早已停摆多日,门窗紧闭,空气凝滞如死水。那扇门不可能无缘无故震动。唯一的解释是——有人碰了它。或者,有什么东西,在门后轻轻触碰了它。
白蕾妮全身的血液骤然凝固,心脏猛地一缩,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她猛地转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目光如刀锋般扫向那个角落的隔间。
门紧闭着。
严丝合缝,门锁完好,门下的缝隙干干净净,没有鞋尖的影子,没有衣角的痕迹,甚至连灰尘都没有被扰动过。一切看起来都正常得近乎刻意。
“有人吗?”她开口,声音在空旷的浴室里回荡,尾音微微发抖,像是绷到极限的琴弦。
无人应答。
只有排风扇持续发出低沉的嗡鸣,像某种古老机械的心跳。水龙头未关严,水滴不断落下,“嗒、嗒、嗒”,规律得令人心慌,仿佛在倒数着什么。
恐惧,不再是模糊的情绪,而是实体化的存在,从脚底升起,顺着脊椎攀爬,缠绕住她的脖颈,挤压她的肺叶。她感到呼吸困难,胸口闷痛,仿佛有一块越来越重的石头正缓缓压上心头。
但她不能逃。
如果逃了,下次还会更怕。如果逃了,那些声音、那些影子、那些无法解释的细节,将会彻底吞噬她。
她咬紧牙关,强迫自己迈出第一步。鞋子踩在湿滑的瓷砖上,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在这死寂的空间里格外刺耳。第二步,第三步……她一步步逼近那扇门,心跳随着距离缩短而愈发剧烈,几乎要冲破胸腔。
终于,她在门前停下。
侧耳倾听。
里面静得可怕。没有呼吸,没有移动,没有衣物摩擦的声音,甚至连空气流动的迹象都没有。就像那里从来就没有生命存在过。
她深吸一口气,鼻腔里充斥着潮湿的霉味和淡淡的消毒水气息。然后,她猛地伸手,一把将隔间的门推开!
“哐当——!”
门板重重撞在内侧隔板上,巨响在浴室中炸开,回音久久不散。她屏住呼吸,目光如炬地扫视内部——
马桶盖紧闭,地面干燥,墙角没有藏匿的身影,天花板上也没有悬挂的异物。一切如常,仿佛刚才那一瞬的震动,真的只是她精神崩溃前的幻觉。
可她不信。
一次是错觉,两次是巧合,那第三次呢?第四次呢?难道真的有什么人,或是什么东西在暗处窥视她,记录她,模仿她,甚至……玩弄她。
她不知道它是谁,也不知道它想要什么。她只知道,这栋本该空置的旧建筑,远比表面看上去更加复杂。墙后或许藏着密道,地板下也许埋着不该存在的房间,而那些看似普通的门,可能通向另一个维度的入口。
她匆匆关掉水龙头,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开关。她胡乱将洗漱用品塞进盆里,不敢再看镜子一眼,生怕下一秒会在倒影中看到一张不属于自己的脸,正对着她微笑。
她几乎是踉跄着冲出浴室,脚步急促而凌乱,在走廊中激起层层回响。身后的门缓缓合上,发出一声悠长的“吱呀”,像是某种叹息。
她跑回房间,反手锁门,背靠着冰冷的木板滑坐在地,大口喘息。窗外,夜色已完全吞没大地,月光被厚重的云层遮蔽,整栋建筑陷入一片漆黑。
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浴室那面布满水汽的镜子里,一道模糊的指纹,正缓缓从镜面浮现,印在她刚才站立的位置后方——那是从内侧,由里向外,轻轻按上去的。
晃眼时间已经过去一周。接连的诡异事件像一张无形的网,将白蕾妮越缠越紧。那些深夜走廊里若有若无的脚步声、门缝下悄然滑入的阴影、莫名丢失的发卡……它们不再是模糊的错觉而是逐渐凝成某种真实存在的恶意,在她耳边低语,在她脊背上爬行。她几乎要被这股看不见的力量压垮,呼吸变得艰难,胸口像是塞满了潮湿的棉絮。
于是她逃了出来——不是逃离医院,而是逃向阳光。
午休时分,她抱着一本书,脚步虚浮地穿过连接医院与医学院的那片又弯又长黄皮果树林。这里本是医生病人们放松谈笑的地方,但她刻意避开人群,走向一条隐秘的小径。石板路被树影切割得支离破碎,黄皮果树的枝叶在风中轻轻摇曳,洒下的光斑如同碎金,落在她的裙摆上。她坐在远离主道的石凳上,指尖触到冰凉的石头,仿佛抓住了一丝现实的锚点。
阳光终于照在脸上,带着初春微弱却真实的温度。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青草混合的清香,还有远处不知名的野花气息。她强迫自己翻开书页,试图用文字构筑一道屏障,隔绝那些盘踞在脑海中的阴暗回响——可就在她刚刚读完第一段的瞬间,那种感觉又来了。
不是风吹,不是错觉。
是一道目光。
冰冷、黏稠、带着不容忽视的重量,死死钉在她的侧脸,像一根生锈的针,缓缓刺入皮肤。
她的手指猛地攥紧书页,纸张发出细微的撕裂声。心跳骤然下沉,仿佛坠入一口深井。她没有动,甚至连睫毛都没有颤一下,只是用眼角的余光,极其缓慢地、一寸一寸地,向那视线的源头扫去。
十几米外,芭蕉树巨大的叶片下,站着一个人。
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在绿意中显得格外突兀像是从某个禁闭病房里溜出来的幽灵。那人身材瘦削,肤色是经年暴晒后的深棕,颧骨高耸,眉眼间透着东南亚人特有的轮廓。是乍格——那是三个月前由急诊科收治、诊断为“妄想性障碍”的泰裔男子。名叫乍格。
他一动不动。
双手垂落,指节泛白,脑袋微微歪斜,像是脖子的关节出了问题。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毫不掩饰,毫无波动,就像一台对准目标的老旧摄像机,记录着她的每一个细微动作。那不是好奇,也不是欣赏,而是一种近乎解剖般的专注,仿佛她不是活人,而是一具躺在解剖台上等待肢解的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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