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红楼：绛珠重生

　　运河之上，烟波浩渺。贾琏立于船头，望着两岸日渐繁华的景致，心中那股借机大展拳脚、中饱私囊的念头愈发炽盛。初始，他尚能谨记黛玉嘱托，依宋管事指引，将购置田庄、织坊之事办理得颇为妥帖。手中握着黛玉剩余的银钱，又见薛家南边掌柜对自己殷勤备至，提供诸多便利，贾琏只觉天高海阔，往日被凤姐、府规束缚的手脚顿时松快起来。
　　贾琏仗着手中银钱，不免故态复萌。这日，他在苏州结识了一个小绸缎商的寡妇，那妇人颇有几分颜色，又惯会小意温存。几番往来，贾琏便有些心动，想着在此地置一处外室，岂不逍遥？
　　他正欲寻宋管事商议银钱，却先被宋管事寻上门来，一脸凝重地递上一封京中来信。信是平儿瞒着凤姐，以自身名义写的，只寥寥数语：“二爷万安。奶奶近日旧疾复发，夜不能寐，然仍强撑精神打理家务，心力交瘁。巧姐儿亦甚念父亲。盼二爷公务早毕，平安归家。”
　　贾琏看完，想起凤姐平日虽厉害，却也操劳，又想起女儿巧姐儿，心头那点旖旎念头顿时散了大半。他将信收起，对那寡妇也冷淡了许多，转而将心思全放在了那桩能“一本万利”的生丝生意上。
　　他先是小试牛刀，利用薛家渠道做了几笔绸缎转手买卖，赚了些许差价，便自以为得了经商三昧。恰在此时，结识了一伙专做生丝生意的湖州商人。那为首之人姓胡，极善奉承，言谈间将京中荣国府的权势、贾琏的手段捧到了天上，更透露有一批上等生丝，因原主急等银钱周转，愿以低于市价两成的价格出手，若囤积月余，待苏杭织造衙门采买时放出，利润何止翻倍。
　　巨大的利诱面前，贾琏将黛玉“谨慎经营”的告诫、那纸墨迹未干的契书尽数抛诸脑后。他盘算着，挪用黛玉嘱他另购一处小田庄的款项，再加上自己此前赚得的体己，足以吃下这批生丝。一旦成功，不仅黛玉那份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补上，自己更能落下巨额私房。贪念如火，灼烧着他的理智。他几乎未与宋管事商议，便擅自调集银钱，与那胡姓商人签订了契约，将大批生丝囤入租赁的货栈，只待时机。
　　岂料人算不如天算。契约签订不过旬日，江南迎来数十年不遇的连绵暴雨，运河水位暴涨，竟至决堤。贾琏囤丝之货栈地势低洼，顷刻间被洪水淹没。待水退去，数千两银子的上等生丝，尽数霉烂变质，已成废物。消息传来，贾琏如五雷轰顶，当场瘫软在地。
　　祸不单行。那胡姓商人并一众债主仿佛约好一般，立时上门逼债。贾琏此前为撑场面，在银楼、绸缎庄乃至画舫酒肆，皆以“荣国府琏二爷”之名赊欠不少，此刻雪上加霜。他躲匿无门，惶惶如丧家之犬，只得硬着头皮，修书一封回京，向贾政求助。信中自然百般掩饰，将投机说成“为府中开源”，将天灾归于“时运不济”，字里行间充满悔恨与乞怜，只求家中速寄银钱解此燃眉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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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江南急信！”紫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将一封密信呈与黛玉。
　　潇湘馆内，烛火摇曳。黛玉拆信细阅，宋管事笔迹沉稳，却将贾琏如何擅作主张、如何囤丝遇灾、如何债主临门之事，条分缕析，陈述得清清楚楚。
　　黛玉握着信纸的手指先是猛地收紧，指节瞬间泛白，随即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一股寒意自脚底窜上，几乎让她窒息。几千两银子！这几乎是她目前能调动的近半本金！贾琏他……他怎么敢！
　　“姑娘！”紫鹃见她脸色煞白，身形微晃，吓得忙上前扶住。
　　黛玉闭上眼，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恐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重新睁开眼时，眸中虽仍有波澜，但已是一片冰封般的冷静与决断。
　　“取纸笔来。”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紫鹃连忙研墨铺纸。黛玉凝神片刻，将汹涌的心绪与利弊得失在脑中飞快地过了一遍，方挥毫疾书，其指令之清晰，思虑之周详，竟不似深闺弱质，反似沙场点兵……
　　“一，速告宋管事，不惜代价，动用一切可行之法，务必在府中所派之人抵达前，将所有以‘荣国府’或贾琏名义所欠债务，连本带利，彻底清偿。所需银钱，即刻从我存于他处之款中支取。首要之务，在于平息事端，绝不可令债主滋事，亦不可留下任何可能追查至我或贾府之痕迹。”
　　“二，告知宋管事，自即日起，收回贾琏对所有银钱之支配权。江南一应事务，田庄、织坊、人员，皆由他与晴雯直接掌管，贾琏不得再过问分毫。若其质疑，便言此乃我之严令，不容商议。”
　　“三，以此言致信贾琏。”她略一停顿，笔下字迹愈发锐利，“‘琏二哥台鉴：南中之事，闻之骇然。昔日契书墨迹未干，兄竟擅专若此，致有倾覆之祸。妹之所有，乃先父所遗血脉之资，非兄博弈之注。今债务之事，妹已代为料理，然信任既失，合作之谊至此而绝。望兄自此谨言慎行，安分守己。若再生事，牵累丝毫，恐亲戚情分亦难维系矣。’”
　　信送走后，黛玉独坐窗前，夜色深沉。此番断腕，虽痛，却必要。经此一役，她彻底认清，倚仗贾府内部之人行此隐秘大事，风险莫测。唯有宋管事、晴雯这等与贾府无直接瓜葛、且忠心于林家的外部力量，方是可靠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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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乎与此同时，薛家南边的掌柜也将风声递到了蘅芜苑。宝钗阅罢信报，神色未动，只眼中掠过一丝了然。贾琏之败，在她意料之中。她所关注的，是黛玉如何应对。
　　莺儿低声道：“姑娘，琏二爷此番怕是难以收拾，林姑娘那边想必也损失不小。我们可要……”
　　宝钗抬手止住她的话，淡淡道：“贾府家事，我等外人不宜置喙。静观其变即可。”她沉吟片刻，吩咐道：“你去请妈妈过来一趟。”
　　薛姨妈到来后，宝钗并未直言贾琏亏空，只委婉道：“妈妈，南边传来些闲言，似有宵小之辈，欲借琏二哥哥在南边交际往还之事，编造谣言，损害贾府清誉。姨母治家向来严谨，若被这些无稽之谈困扰，只怕徒增烦忧。妈妈若得便，可在姨母面前略提一句，请府里尽早派人南下处置干净，以免横生枝节，损了娘娘与府上的体面。”
　　薛姨妈心领神会，自是依言往王夫人处去了。
　　王夫人听得薛姨妈这番“提醒”，心中大惊，立刻寻来贾政。贾政闻讯，怒不可遏，连骂“孽障”、“辱没门楣”！夫妇二人深知此事关乎家族声誉，尤其恐波及宫中的元春，只得咬牙再次挪凑银两，派了最得力的心腹管家，携带银钱并贾政亲笔手书，日夜兼程南下，务必将债务平息，并将贾琏严加看管，即刻带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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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荣国府内，虽主子们极力弹压，但“琏二爷在南边做买卖赔了巨款”、“差点被债主堵在客栈出不得门”的消息，仍似疫病般在下人中间悄然流传。各种目光，或明或暗，投向凤姐的院落。凤姐是何等人物，岂能感觉不到？她在贾母、王夫人面前强撑笑颜，回到房中，屏退左右，气得浑身乱颤，却连摔东西的力气也无，只对着平儿切齿恨道：“这个没王法的种子！自己在外头花天酒地，捅下这天大的窟窿，带累得我……我往后在这府里，还有什么脸面管束下人！”
　　宝玉于怡红院中，亦隐约听闻了些许风声，心中闷闷不乐，寻到黛玉处，见她正临帖，神色如常，便试探问道：“妹妹，我恍惚听着，琏二哥在南边，似乎……遇了些麻烦？”
　　黛玉笔下未停，只淡淡道：“外头爷们的事，我们深闺女子如何得知？便有风波，自有舅舅、舅母主张。二哥哥何必为此劳神。”
　　宝玉看着她沉静无波的侧影，心中那份模糊的不安愈发清晰。他觉得林妹妹似乎离那个会因为风花雪月而感怀垂泪的少女越来越远，变得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冷静得让他心安，却又莫名地，感到一丝难以触及的疏离。
　　贾琏的贪念，终招致祸患。这场风波，迫使黛玉彻底斩断与贾琏的牵连，将其江南布局的运作完全转入地下，依赖于绝对忠诚的外部力量，虽折损钱财，却换取了更高的安全性与独立性。宝钗则借机巩固了与王夫人的同盟，展现了薛家信息网络的价值与其自身的“识大体”。贾府内部的经济窘迫与治理混乱再次暴露，王夫人对黛玉的疏离感与对宝钗的倚重同步加深。当贾琏即将狼狈返京之时，京中的局势已悄然生变，黛玉与宝钗的博弈，随着各自根基与策略的明晰，步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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