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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3 章
马车驶离“澄波雅舍”一段距离后,车厢内凝的空气才仿佛重新开始流动。阿洙轻轻取下遮面的轻纱,露出一张略显苍白的脸,并非因为恐惧,而是方才在茶楼内,为了不引起怀疑,她一直强行压制着体内潮汐之力对那几处异常点的本能排斥与警示,神魂消耗不小。
云青递过一方干净的素白手帕,目光沉静地看着她:“可还撑得住?”
阿洙接过手帕,指尖微凉,摇了摇头,声音虽轻却清晰:“无妨。只是那茶楼……比我们想象的更不简单。”她微微喘息了一下,继续道,“回廊水植下的太湖石,被‘溟藻魂晶’的残力浸染过,虽已微弱,但绝非偶然。那‘澄波碧露’茶,香气中混杂了能松弛心神、放大感知的‘迷迭水仙’花粉,量极微,长期饮用,会让人在不自觉中更容易被暗示或操控。”
她抬起眼,眸中闪烁着分析与警惕的光芒:“最重要的是那后院的月洞门。我感知到的‘水母妖绡’气息虽一闪而逝,但极为清晰,绝非残留。那里……恐怕藏着更大的秘密,或许是他们炼制那些邪物、乃至行凶的真正据点。”
云青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冰冷的纹路。阿洙的感知与判断,与他基于证据和经验的推测不谋而合,甚至提供了更关键的方向。“赵千的出现,绝非巧合。”他声音低沉,带着冷意,“他嗜赌,与马宏不和,如今又出现在这疑点重重的茶楼……看来,我们之前布的线,该收一收了。”
回到听雨轩,沈泽早已焦急等候。见二人安然归来,才松了口气,立刻追问详情。
听完阿洙的叙述,沈泽一拳砸在桌面上,眼中怒火燃烧:“果然是这些阴沟里的老鼠!用这等邪术残害无辜!云大人,既然已经找到他们的巢穴,还等什么?不如今夜就带人端了那鬼地方!”
“兄长,不可鲁莽。”阿洙按住沈泽因愤怒而紧绷的手臂,声音虽轻,却带着令人信服的冷静,“那茶楼能在京城立足,背景绝不简单。我们目前只是感知到异常,并无直接证据指向命案。若贸然动手,打草惊蛇不说,还可能被反咬一口。况且,那后院防守严密,必有机关暗道,强攻未必能竟全功,反而可能让他们毁掉关键证据。”
云青赞许地看了阿洙一眼,接口道:“阿洙姑娘所言极是。我们现在需要的是确凿的证据,以及……弄清楚他们收集生命精气的最终目的,是否与李琮和‘影鳞族’的计划直接相关。”他走到书案前,提笔快速写了几行字,用火漆封好,“影七。”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房角落。
“将此信交给陈明远,他知道该怎么做。”云青将信递过去,又补充道,“加派人手,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监视‘澄波雅舍’,尤其是后院那月洞门的出入人员、物资往来,一草一木,皆需记录。再查茶楼东主的所有背景,往上三代,都要挖出来。”
“是。”影七接过信,身形一闪,便消失在阴影中。
安排完这些,云青才转向沈泽,语气缓和了些:“沈兄稍安勿躁。对付这等藏于暗处的敌人,需有猎豹的耐心。我们不仅要找到他们的巢穴,更要摸清他们的脉络,等待最佳时机,一击必中。”他目光转向阿洙,“阿洙姑娘,恐怕还需你辛苦,根据今日感知,尽可能推演那后院可能存在的布局,以及他们利用‘溟藻魂晶’和‘迷迭水仙’的具体手法。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阿洙点了点头,脸上虽带着疲惫,眼神却异常明亮:“我明白。我会尽力。”她知道,自己在这场较量中的价值,正在于此。
接下来的两日,听雨轩内灯火常明。阿洙埋首于古籍与自己的推演中,结合云青那边不断送来的、关于“澄波雅舍”更细致的情报(如每日运入的货物清单、伙计的轮值规律、甚至通过特殊手段测量到的后院部分区域的能量波动图谱),试图在脑海中构建出那隐藏在后院之下的秘密空间的模型。
她发现,那些异常能量波动的分布,隐隐契合了一种古老的水系困阵与幻阵的结合,旨在迷惑闯入者,并压制其力量。而“溟藻魂晶”与“迷迭水仙”的结合使用,也指向一种需要稳定“原料”供应和特定环境才能进行的、持续性的邪术仪式。
与此同时,云青对赵千的“催化”也开始见效。皇城司暗中操作,让赵千“意外”赢得了足以还清剩余赌债的巨款,又让他“偶然”获悉了马宏与二皇子门下一位清客秘密会面的消息。债务骤清与政敌“背叛”的双重刺激下,赵千果然坐不住了,开始频繁活动,试图巩固地位,并向某些他认为是“助力”的方向靠拢,其行动轨迹,不可避免地与“澄波雅舍”的某些常客产生了重叠。
线索的丝线,正在一根根收拢,指向那隐藏在雅致茶香下的黑暗核心。
第三天傍晚,影七带回了一个关键消息:监视发现,“澄波雅舍”后院在子时前后,会有极短暂的、不同寻常的水属性能量聚集,随后便迅速消散,仿佛在为什么东西“充能”。而且,他们通过特殊手段确认,后院下方存在一个不小的、经过改造的地下空间。
“是时候了。”云青听完汇报,眼中闪过一丝决然的光。他看向阿洙,她刚刚完成了一次复杂的推演,正用指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
“阿洙姑娘,我们可能需要再冒一次险。”云青的声音沉稳,“下一次能量聚集之时,便是我们潜入探查的最佳时机。你对阵法的了解,是我们能否安全进入、并找到关键证据的最大依仗。”
阿洙放下手,深吸一口气,迎上云青的目光。她知道,真正的交锋,即将开始。她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那双沉静的眸子里,燃烧着不容退缩的决意。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子时将近,听雨轩书房内只余一盏孤灯,柔和的光晕在两人身周勾勒出安静的轮廓。
云青的指尖在“澄波雅舍”后院的简易结构图上缓缓移动,眉宇间锁着凝重的沉思。“能量聚集点在假山下方,入口必在月洞门后。但外围阵法波动明显,似是水幻迷阵,强行破开恐会打草惊蛇。”
阿洙坐在他对面,面前摊着她连日推演出的阵法能量流向草图。听闻云青之言,她抬起眼帘,目光沉静地落在图纸相应的位置,纤细的指尖虚点几处:“并非单纯迷阵。大人请看,这几处节点间的能量牵引细微而持续,更像是一种灵犀感应。若有外力触及这些无形的‘线’,布阵者立时便会知晓。”
她的声音平和,却清晰地指出了关键。云青的视线随着她的指尖在图纸上移动,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他并未立刻回应,而是沉吟片刻,方才微微颔首:“如此,硬闯确是不可行。”
得到他的认同,阿洙继续道:“模拟其能量波动极难,其力阴邪,非我族类。但任何人为阵法,运转必有间隙。据观测,子时能量聚至顶峰后,会有一瞬的衰减,阵法需维系内部稳定,对外感应便会降至最低。那片刻,便是唯一的‘空隙’。”
她分析得条理分明,将复杂的阵法原理和那稍纵即逝的契机清晰地呈现在他面前。云青凝神听着,目光偶尔从图纸上抬起,落在她专注而沉静的侧脸上。他发现,与她商讨此类问题时,总能获得清晰而富有见地的思路,这让他习惯于听取她的判断。
“时机稍纵即逝。”云青沉声总结,语气里是经年累月历练出的决断,“我们只有一次机会。”他再次抬眼看向阿洙,目光沉稳而专注,那里面是纯粹的信任,信任她此刻的判断和能力,如同信任一件精准的武器或一位可靠的盟友。
阿洙迎上他的视线,清晰地接收到了那份基于事实与能力的托付。她心头并无太多波澜,只觉得肩上的责任更重了一分。她敛目凝神,轻轻点了点头,将所有杂念摒除,只剩下对接下来行动的专注。
子时将至,两人换上夜行衣,在影七等人的策应下,如同暗夜中的两道轻烟,再次悄无声息地逼近“澄波雅舍”后院高墙。
秋夜的寒风掠过巷弄,带着刺骨的凉意。阿洙衣衫单薄,却恍若未觉,全部心神都沉浸在感知墙内阵法能量的细微变化中。云青立于她身侧稍前的位置,身形挺拔如松,同样在全神贯注地警戒四周,并为她护法,隔绝外界可能的干扰。
两人之间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没有任何言语交流,甚至连眼神的交汇也无,却仿佛有一种无形的纽带,将他们的注意力紧密连接在共同的目标上。
忽然,阿洙一直贴着墙面的腕间玉符传来极其微弱的、规律变化的波动。她眸光一凛,低声道:“就是现在!”
几乎在她开口的瞬间,云青已然会意。两人身形同时一动,快如鬼魅,却又默契十足地循着阿洙感知中那转瞬即逝的“空隙”,一先一后,悄无声息地翻过高墙,融入了那片被阵法笼罩的、未知的黑暗之中。墙外秋风依旧,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唯有方才那一刻精准无比的配合,印证着某种无需言说的默契,正在悄然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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