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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长
“还不确定,但十有八九妥了。”
他笑眯眯地,接过顾妤亲自给他摘的葡萄,“葡萄挺甜的,顾小姐真厉害,还会种葡萄。”
“看书学的。”
顾妤满意这人识相,还知道夸夸她,她种这点葡萄可不容易了,还要分给他一些。
若不是看在他很有用的份上,她肯定是不情愿的。
“顾小姐聪慧,学什么都学得很好。”
顾妤点点头,将人赶走了,生怕他还要些什么东西。
顾妤在许裘走后,跟自己的丫鬟埋怨道,“你瞧,这人给点甜头,就会缠上来,烦人得紧。”
在选择许裘之前,她有好好想过许裘此人。
他幼失恃怙,寄人篱下,然后又被嫌他累赘的亲戚卖入宫中,被许山海认下当做义子。
这样的人自小是没有体会过感情的,小时候没什么亲情、友情,长大以后更不会什么爱情,恩情可能是他唯一有过的一点甜头。
所以他愿意为许山海肝脑涂地,舍生赴死。
对他来说,感情是他最不需要的东西。
财富名利都能往前排,感情一定是最后的。
所以这样的人如果有一天喜欢上了姑娘会是什么样的呢?
肯定是只想着从这姑娘身上找利用价值,然后跟自己说,我不是喜欢她呀,我只是利用她。
利用而已,达成所愿以后弃之敝履。
等后面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原来是喜欢人家,回头后发现人姑娘心死了根本不想理他,然后呢......
顾妤吃着秋菊给她剥好的葡萄,懒洋洋地躺在葡萄架子下纳凉。
......那姑娘知道一切都是利用肯定很伤心,也不想原谅他,但是许裘这人尝了点甜头肯定不肯撒手,也不让那姑娘正常生活。
所以她说,被许裘喜欢的姑娘指定倒霉......
春月附耳细细地听了听,小声跟秋菊埋怨道,“我就说别让小姐看那些话本子吧,你爱看就算了,还拉着小姐一起看。你听,现在做梦都说胡话呢。”
秋菊无奈道,“真不是我,是上次宫宴小姐看了裕宁公主排的折子戏,突然来了兴致,就想看这些才子佳人的话本嘛。你知道的,我拒绝不了小姐,我拿小姐也没办法。”
“不过小姐吃了南大夫开的药,身体好不少了,看就看呗,我会盯着的,绝对不会影响小姐休息。”
春月识的字不多,看不懂那些风花雪月的话本子,好奇道,“真有那么好看?”
秋菊拉她走远了,“我同你说说,你小声些,别打扰小姐小睡。”
“你给我说说呗......”
“那我就给你讲一个故事。”秋菊压低了声音,有些神秘地附在春月耳边。
*
“阿爹,交给我吧,等到申时,你去将兄长请过来就好了。”
顾妤身着一身浅色衣裙,俏生生地立在大堂,胸有成竹地拍着胸脯保证着。
眼看着自家女儿都可以定亲了,二十三岁的顾缙还是孤身一人,顾翰膺怎么忍心离京去北方呢。
索性他的女儿很贴心,一早就想好要为自家兄长找媳妇,在他刚归京时就商议着要办赏花宴,邀请那些世家小姐,来府上游玩。
顺便让顾缙看一看,有没有合眼缘的,要不要相处相处,如果两情相悦,说不定很快就能把婚事给定了。
“好,府里的事就交给你了,我一个大男人出面不太好,阿妤,你操心些。”
“一定一定。”
顾妤送走自己的便宜父亲,开始布置起府邸来,若说盛夏时节有什么好赏的,肯定是池里栽种的莲花。
所以她将宴会的地点定在了池中心的亭子里,周围还布置了许多冰块解暑,正好这座亭子被高大的树木环绕着,也不热。
池心吹来的风也是凉凉的,很是消暑怡人。
“阿妤,我可是第一个到的。”张流英将自己带来的礼物递给了她,“这是珍宝阁新出的簪子,上回我去看就觉得你会喜欢。”
“谢谢流英。”她将张流英带到了亭子里入座。
亭子修建得很大,里面坐着二十多个小姐都不会显得拥挤,只不过顾妤觉得耳边有些吵。
她们吃着点心,玩什么飞花令,作诗咏莲,最后一些小姐玩起了叶子牌,也有一些要去泛舟游湖的,还有一些盯上了她池子里的莲蓬。
大家都挺尽兴的,到了申时,顾妤还没等到顾缙,有些奇怪。
直到暮色四合,众人玩累休息了,坐在亭中赏着夕阳残照,白莲染上余晖,春月这才领着顾缙来这。
顾妤高兴地喊他,她还以为顾缙不来了,“兄长,你可来了。”
被邀请来的小姐都是知道顾妤的心思,她们今日也全是有备而来,没想到等了半日主人公才姗姗来迟。
她们险些忘了这次赏花宴的目的,见到顾缙纷纷开始注意仪态。
顾妤一个一个给顾缙介绍着她的朋友,一边观察着她兄长的神色。
面无表情,一本正经,没有任何异常的神色。
顾妤叹气了,她费了这么多心思,结果顾缙一个都不喜欢,难道他真喜欢天上的仙女不成。
张流英满脸通红地看着顾缙,鼓起勇气开口道,“世子爷,能不能陪我去池边走一走,我、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好大的胆子,顾妤也惊讶了,在她眼中张流英一直是最胆怯的那个,说话的声音也总是小小的。
她第一次见她这么大声地说话。
“兄长,你陪流英走一走吧,来者是客嘛,我可不想被人说待客不周。”
顾妤见他不为所动,委屈道,“若是这样的名声传出去,她们都不愿意同我交好也不愿意再来府上了怎么办?”
“好吧。”顾缙妥协道。
其他矜持的小姐见顾缙就这样被张流英带走,咬牙恨自己不争气,怎么不毛遂自荐呢,现在是没机会了。
顾妤笑眯眯地送走其他人,想着烈女怕郎缠,换过来也是一样的。
张流英你可要争气些,兵部侍郎的女儿,结了亲起码在朝里多了个臂膀。
让怯懦者甘愿立于人前,像是被灌了迷魂汤一般,完全判若两人的东西,就是男女情爱吗?
顾妤没有选择去打扰两人,而是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吃了些糕点,但是顾缙来了她的小院。
“阿妤,你今日所做之事怎么事先不与我商议?”顾缙蹙着眉。
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我觉得,于兄长而言这是一个惊喜。”顾妤答道,“流英和你谈得怎么样了?”
“我现在无心这些,阿妤,不用为我做这些多余的事。”
为什么?顾妤觉得奇怪得很,娶妻生子好像是所有男人必须做的事,即使与妻子没有感情,也是为了香火。
但是她的兄长今年二十三了,于盛京城中已经是少数还未成家的男子的了。
“因为没必要。”顾缙认真的地同她说道,“因为没有遇到真心喜欢的女子,所以没必要成亲。”
顾缙很少自己去想成家的事,大多是被迫的,父亲提起的,祖母在世的时候是祖母提起的,现在由他长大的妹妹提起。
他是个很有责任感的人,守家卫国是他身为男子汉大丈夫的责任,是他身在将门世家的责任。
还有照顾妹妹也是,这是他生来便刻在骨子里的责任。
他比顾妤年长两岁,与父亲和母亲相处的时间更多,他更能体会父亲对母亲的爱重,和母亲对父亲近乎包容、带点献祭般付出的爱。
他自小便是看着两人举案齐眉、相濡以沫长大的,所以也坚信着只有这样的情深义重才能成亲。
压在他肩头上的责任太多太重,他背负的性命也太多,他也是会倦怠的,他有时候也会有想逃避的想法。
不太正大光明的想法,但起码在他能选择的余地上,他不想背负起照顾一个陌生小姐的责任。
若是要成家的话,起码得让他心甘情愿才行吧。
顾妤觉得她的兄长这样想很奇怪,像是在逃避着什么。
如果他想要和自己心悦的女子成亲,那怎么也要给那些小姐一个靠近他,互相了解的机会啊。
但是从她一直以来的观望来看,他对所有小姐都拒之门外,就差把她们当做洪水猛兽了,这样的他能找到他心悦的女子才怪嘞。
难道他不喜欢女子?
顾妤心里头蓦然冒出这么一个念头,紧接着连忙晃晃脑袋,将这个想法从脑子里丢出去。
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顾妤听出了她兄长话里的疲倦。
她的兄长一直很忙,刚回京,就被盛元帝任命为京畿三大营的提督,然后就要忙着熟悉各个营伍的情况。
他应该很累吧。
“阿妤,今日营中出了一些事,所以我回来晚了,原本是要申时回来的。”
他对她没有任何责怪,反而还跟她解释自己晚归的事情。
“如果让你在那些朋友面前失信了,是我的错。”
顾妤眼含内疚,看着他扶着额,揉着抽疼的眉心,走近了一步,伸手替他按摩缓解疲惫的太阳穴。
她的手不大,指腹很柔软,没有任何茧子,是一双典型的没有沾过阳春水的千金小姐的手。
力道拿捏的很好,就像是经常这么做一般。
顾缙任由他的妹妹靠近他,然后闭上眼,倘然地接受她对他的心疼、抚慰。
很古怪的感觉,好像心肠都柔软了几分。
他的妹妹长大了,会体贴人了,在他和父亲不在的时候,已经学会保护自己了。
然后就是......
她年岁大到已经可以嫁人了。
他其实是想过的,如果阿妤不想的话,她一辈子不嫁人是可以的,但是他更怕胆小柔弱的妹妹,被世人尖酸刻薄的语言中伤。
所以他和父亲都在找可以庇佑他妹妹一辈子的夫家。
不能太高,高了他妹妹会受委屈,也不能太低,低了他妹妹也会受委屈。
那时候递上橄榄枝的沈家其实是很不错的选择。
他知道的,许裘上门拜访过,不知道同父亲说了什么,竟然改变了父亲的心意,恰好阿妤也喜欢他。
他们就要成婚了。
“兄长很累吧,偶尔也要学会不要全把责任往身上担,若是有一天被压垮了怎么办?”她用揶揄的语气说出了宽慰的话。
十岁之前的阿妤总是很黏他,喜欢牵着他的手唤他阿兄,后来他上了战场,再回来满是血腥气与戾气,她很怕他,总是躲在房中不愿见他。
他既心疼又无奈。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再一次走近了他,学了了体谅、理解、包容、宽慰,就像是母亲一样。
在她身边,他终于不用穿着甲胄。
即使她知道他手上沾满了血,肩上背着无数人命,他也会脆弱、会疲惫,不像是百姓口中战无不胜的将军,不是戏折子里无所不能的天神。
他也是肉体凡胎,也是一介凡夫俗子。
她还是愿意走近他,然后唤他兄长。
她和其他女子不同,他们刻在骨子里相连的血脉,是无论谁也不能泯灭的。
“在阿妤面前,不会想那么多。”他强调道,“在阿妤面前,我只是兄长。”
“阿妤要成亲了吧?日子过得真快呀。”
他疲惫地笑笑,“阿妤成亲了,也别忘了我,我还是你的兄长。”
“自然不会,兄长说什么傻话呢,你一直都是我的兄长呀。”顾妤答道,神色间满是认真。
顾缙是不同的,无论是之前还是往后,他于她而言都是不同的。
他像是高悬天穹的太阳,是他让她在冰冷的世间升起希望。
只不过她知道的,他不会是她一个人的英雄,所以他成为了她的兄长。
这样很好,这样没什么不好,她可以披着妹妹的皮囊,瑟缩地躲藏在阴暗处,偷偷觑着不独属于她的太阳。
她正大光明地靠近他,沐浴着太阳温暖的光辉,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时,才发现那热度没有再灼伤她,和以往不一样了。
终究和以往不一样了。
“即使兄长不是将军,不是提督,兄长也会是阿妤的兄长。”顾妤道,“如果累了的话,兄长只要做自己就好了。”
“......我成亲的那日,兄长可要把那些公务放一边,风风光光地送我出嫁。若是那日也迟到的话,我可真的生气了。”顾妤软软地威胁道。
“好,我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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