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谍影：金陵织造司

　　苏绣把药罐放回床头时，左手残留的墨绿色药膏在晨光里泛着油光。她走到水缸边舀起一瓢冷水，水流触到脸颊的瞬间打了个寒颤。水珠顺着脖颈滑进衣领，激得她深吸一口气。工坊里飘着染料和霉味混合的气息。

　　林小染端着陶碗站在门边，碗里的小米粥冒着热气。"徐小姐今日会来吗？"

　　苏绣用布巾擦干脸，走向织机区域。"先把样品布摆出来。"她弯腰搬动染料桶时，右手掌缘撞到桶边，痛得指尖发麻。她不动声色换左手发力，将桶挪到墙角。

　　林小染注意到她瞬间僵直的动作，快步上前接过桶柄。"我来。"她压低声音，"昨夜行会的人在巷口转悠到三更。"

　　苏绣点头，目光扫过工坊每个角落。她走到织机前，拿起常用的那把织梭。指尖触到梭身时突然停顿——徐国公府的标记旁，多了一道极浅的刻痕。她用指腹反复摩挲，刻痕边缘光滑，像是被专门工具打磨过。

　　"怎么了？"林小染问。

　　苏绣将织梭放回原处。"先把暗处的样品布准备好。"她走向工坊最里侧，那里搭着厚重的遮光布帘。两人合力将夜光布样品铺在提前清空的木架上，苏绣调整着布料角度，让它们能最大限度吸收从破窗漏进的微光。

　　清点染料存量时，苏绣的右手又开始抽痛。她瞥见墙角那堆夜光草，心里计算着色彩感知的剩余使用次数。最多还能动用三次，她得留一次应付突发状况。

　　日头升高时，巷口传来车轮碾过石板的声响。苏绣透过门缝看见一辆简朴马车停下，徐小姐带着一名侍女走下马车。那侍女手里捧着个锦盒，步伐沉稳。

　　苏绣整理了下衣襟，拉开工坊木门。"徐小姐安好。"

　　徐小姐微微颔首，目光掠过工坊斑驳的墙面。她今日穿着素净的浅青襦裙，但衣料在阳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袖口绣着暗纹竹叶。

　　"请随我来。"苏绣侧身引路。

　　林小染悄无声息地备好茶具，退到织机旁待命。

　　徐小姐在样品区驻足，侍女将锦盒放在工作台上。苏绣拉上厚重的布帘，工坊顿时陷入昏暗中。夜光布开始发出莹白光芒，如同月华流淌在布料表面。

　　"果然奇妙。"徐小姐伸手轻触布面，指尖在纹理间缓缓移动。

　　就在这时，一阵强风吹开破旧的窗板，尘土飞扬而起。几缕灰尘落在布料表面，徐小姐的眉头微微蹙起。

　　苏绣不动声色地取过水瓢，轻轻洒向布面。水珠触到布料瞬间，隐藏的牡丹花纹浮现出来，在莹白底色上勾勒出精致图案。

　　"这是遇水显形。"苏绣解释，"染料经过七道工序提炼，遇水反而会更加鲜明。"

　　徐小姐俯身细看，发髻上的银簪擦过布料。"褪色问题如何解决？"

　　"采用野生夜光草提取的染料，配合古法固色。"苏绣指向墙角晾晒的草叶，"这些只在卯时采摘，再经过九蒸九晒。"

　　林小染悄悄修补被风吹开的窗板，对苏绣使了个眼色。苏绣将右手背到身后，避免让徐小姐看到溃烂的伤口。

　　徐小姐沉吟片刻，侍女上前打开锦盒，里面整齐排列着五两一锭的银子。"若是定制十匹，需要多久？"

　　"三日可成。"苏绣答道，"但每匹布的图案需单独设计，耗时较长。"

　　徐小姐踱步到织机前，手指拂过经线。"宫中近年寻防火布料未果，你们可曾涉猎此类？"

　　苏绣心跳漏了一拍，表面仍保持平静。她取过《染经》残本，翻到空白页快速记录几笔。"民间工坊不敢妄议宫中之物。"

　　徐小姐微微一笑，不再多言。她转身时，裙摆扫过地面，带起些许尘埃。

　　远处，一个身影在巷口一闪而过。林小染假装整理工具，目光始终追随着那个方向。

　　"预付定金五两。"徐小姐突然开口，"但我要确保布料遇热不褪色。"

　　苏绣右手刺痛加剧。她取过火折子，点燃一小段布头。火焰舔舐布面，布料发出轻微噼啪声，但色彩丝毫未变。

　　"《染经》记载，夜光草与铁树汁混合，可耐高温。"苏绣声音平稳，"先祖曾用此法制作祭典用布，经年不褪。"

　　徐小姐眼中闪过讶异："你读过《染经》？"

　　"家传残本，略知皮毛。"

　　徐小姐从袖中取出钱袋，数出五两银子放在工作台上："十匹夜光布，三日后交付。若品质达标，或许能为你引荐更多客户。"

　　苏绣克制住去摸银子的冲动。林小染适时递上契约文书，两人配合着填写条款。墨水在粗糙的纸面上晕开，苏绣签字时右手微微发颤。

　　徐小姐收起契约，转身离去。马车轮声渐远。

　　工坊内陷入寂静。苏绣拿起那锭银子，指尖感受着金属的凉意。林小染快步关门，插上门栓。

　　"成了！"林小染压低声音，脸上泛起红晕。

　　苏绣却已走到仓库前，清点夜光草库存。她逐捆检查，手指在草叶间翻找，脸色逐渐凝重。

　　"只够七匹布。"苏绣说，"明日得上山采集。"

　　林小染凑过来查看："现在就去吧？"

　　苏绣摇头："行会的人还在附近。先规划路线，明日破晓出发。"

　　她翻开《染经》，在空白处记下"防火布"三字。墨迹未干，她又添上几个符号，像是某种密记。

　　右手溃烂处传来阵阵抽痛。苏绣取来药膏重新涂抹，这次动作更快，更用力。

　　"姐姐的手……"林小染担忧道。

　　"无妨。"苏绣包扎好伤口，"先把织机调试好。三日时间很紧。"

　　她们开始准备织造工具。苏绣将银子收进暗格，手指在格板上停留片刻。工坊外传来几声鸟鸣，她警觉地抬头。

　　"我去外面看看。"林小染说。

　　苏绣点头，继续清点染料。她计算着色彩感知的使用次数，决定只在最关键环节动用能力。右手包扎处渗出血迹，她换了块干净布条。

　　林小染返回时摇头："没看到人，但总觉得有眼睛盯着。"

　　苏绣将最后一把夜光草放入竹篓："明日采集要走小路。你记得带上柴刀。"

　　暮色渐沉。工坊内点起油灯，两人在灯下规划明日行程。苏绣在纸上画出山路简图，标注出几处夜光草生长地。

　　"这里。"苏绣指向地图边缘，"有片很少有人去的山谷。"

　　林小染指着另一处："但这里更近。"

　　"近处容易被盯上。"苏绣收起地图，"睡吧，明日要早起。"

　　她吹灭油灯，工坊陷入黑暗。只有夜光布样品还在发出微弱光芒，如同远方的星子。

　　月光从破窗漏进来，照在工作台上那本《染经》上。书页微微翻动，仿佛有风吹过。

　　苏绣躺在床上，听着林小染均匀的呼吸声。她轻轻摩挲着右手包扎处，目光望向窗外。夜空中有云层飘过，遮住了月亮。

　　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三更天了。

　　她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父亲教授染布技艺的画面。那时她的手还很小，总是抓不稳织梭。

　　梆声渐远。工坊里只剩下织机投下的黑影，和夜光布持续的微光。

　　晨光初现时，苏绣已经起身。她检查了竹篓和工具，将《染经》塞进怀里。林小染揉着眼睛坐起，两人默默准备行装。

　　"从后门走。"苏绣说。

　　她们悄无声息地溜出工坊，沿着小巷快速移动。苏绣不时回头张望，确保没有人跟踪。

　　山路崎岖，露水打湿了裤脚。苏绣的右手在攀爬时阵阵作痛，她咬紧牙关继续前行。

　　林小染指着前方："看，那片夜光草长势很好。"

　　苏绣蹲下身检查草叶质量，手指在叶片上轻轻划过。她动用了一次色彩感知，确认这批夜光草适合制作防火布。

　　"抓紧时间。"苏绣说，"中午前必须返回。"

　　她们开始采集，动作迅速而熟练。竹篓渐渐装满，苏绣额角渗出细汗。

　　山风吹过树梢，带来远处鸟鸣。苏绣直起身，望向工坊方向。

　　"希望一切顺利。"她低声说。

　　林小染点头，握紧了手中的柴刀。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在她们身上投下斑驳光影。苏绣将最后一捆夜光草塞进竹篓，抬头看了看日头。

　　"该回去了。"她说。

　　两人沿着来路下山，竹篓里的夜光草随着步伐轻轻晃动。苏绣的右手又开始抽痛，她换左手提着竹篓，步伐加快。

　　工坊渐渐出现在视野中，烟囱里没有炊烟升起。苏绣停下脚步，仔细听了听周围的动静。

　　"怎么了？"林小染问。

　　苏绣摇头："没什么，走吧。"

　　她们推开后门，工坊里一切如常。苏绣将夜光草倒在晾晒架上，开始分拣。

　　"先处理这批草。"苏绣说，"今晚就得开始染布。"

　　林小染打来清水，两人坐在工作台前开始忙碌。苏绣的右手在接触冷水时刺痛难忍，她皱紧眉头继续工作。

　　日落时分，第一批夜光草处理完毕。苏绣站起来活动僵硬的身体，走到窗边观察巷口。

　　"行会的人没出现。"林小染说。

　　"不能放松警惕。"苏绣回答，"今晚轮流守夜。"

　　她们简单吃了些干粮，继续工作。油灯下，苏绣的手指在布料间穿梭，偶尔因疼痛微微颤抖。

　　夜深了，工坊里只剩下织机运作的声响。苏绣换下林小染守夜，自己坐在门边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更夫敲过四更，巷子里传来猫叫。苏绣握紧门栓，屏息倾听。

　　声音渐渐远去。她松口气，回到工作台前。

　　天快亮时，第一批夜光布终于织成。苏绣检查着布料质量，满意地点点头。

　　"照这个速度，三日能完成。"她说。

　　林小染已经趴在桌上睡着。苏绣给她披上外衣，继续工作。

　　晨光再次照进工坊，新的一天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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