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姑爷他又晕了

　　自那日书房一吻后，将军府内的气氛便悄然发生了变化。

　　倒不是说萧战凰和谢知微变得如何腻歪，萧大将军依旧是那个能徒手撂倒亲卫、嗓门能震飞屋檐雪的彪悍存在，谢郎君也依旧是那个捧着书卷、时不时咳嗽两声的清隽谋士。

　　但有些东西，就是不一样了。

　　比如，萧战凰现在看谢知微研墨，会觉得那截露出的清瘦手腕，格外顺眼。比如，谢知微现在给萧战凰布菜，会自然而然地将她不爱吃的香菜仔细挑出来。再比如，两人偶尔视线对上，会心照不宣地微微一愣，然后一个若无其事地移开，一个垂下眼睫，唇角却悄悄弯起。

　　这日清晨，萧战凰在校场操练完毕，带着一身热气回到主院。北境的阳光透过窗棂，在书房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谢知微已经起身，正站在书案前铺纸研墨，准备开始一日的工作。

　　萧战凰凑过去，下巴几乎要搁到他肩膀上，看着他慢条斯理地动作，忍不住啧了一声：“你们读书人就是麻烦，写个字前戏这么多。”

　　谢知微手腕稳稳，墨锭在砚台上划出均匀的圈，闻言也不恼，只侧头看她，阳光在他长睫上跳跃：“夫人一身汗气，可是刚操练回来？”

　　“嗯！”萧战凰挺直腰板，带着点小得意，“把那群新兵蛋子训得哭爹喊娘！”她说着，伸手就去拿他刚铺好的宣纸，“让我看看你今天要写什么？”

　　谢知微也不阻拦，由着她拿起那张纸抖了抖。结果萧战凰手劲儿没控制好，纸张哗啦一响，边缘被她扯破了一个小口子。

　　“……”萧战凰动作一僵，有点讪讪地，“咳，这纸不太结实。”

　　谢知微眼底漾开笑意，接过那张破了的纸，仔细抚平褶皱，声音温和：“无妨，正好用来打草稿。” 他重新铺了一张，将毛笔蘸饱了墨，递向她，“夫人今日的字，可练了？”

　　萧战凰一听这个就头大。自从那日她一时冲动说要学写字，谢知微便真的每日抽空教她。奈何她拿惯了长枪的手，握起这小小的毛笔，简直比驯服烈马还难。

　　“练什么练，手酸！”她试图耍赖，把手背到身后。

　　谢知微也不强求，只是将那支笔放在砚台上，自己执起另一支，在纸的右上角，写下了一个小小的、工整的“萧”字。然后他看向她，目光清润，带着鼓励：“今日只学这一个字，可好？”

　　他那眼神，不知怎的，就让萧战凰想起了小时候养过的一只漂亮白猫，用毛茸茸的脑袋蹭她手心讨食的样子，让她硬不起心肠拒绝。

　　“……行吧，就一个字。”她磨磨蹭蹭地拿起笔，笨拙地模仿着他的握笔姿势。

　　谢知微走到她身后，没有像第一次那样直接握住她的手，只是虚虚地环着她，指尖轻轻点在她的手腕和虎口处，纠正着她的发力：“手腕放松，力透笔尖，而非用蛮力。”

　　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带着清冽的墨香。萧战凰觉得半边身子都有些麻，注意力根本无法集中在笔尖上，写出来的“萧”字歪歪扭扭，像条喝醉了的虫子。

　　“不对。”谢知微耐心地指出，“这一撇，起笔要藏锋，收笔要稳健。”

　　萧战凰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这比使回马枪还难！”

　　“夫人使回马枪时，可会觉得难？”谢知微问。

　　“当然不！顺手得很！”

　　“那是因为夫人日日练习，已成本能。”谢知微的声音静定，“写字亦然，熟能生巧。”

　　萧战凰撇撇嘴，认命地继续跟那个“萧”字较劲。写了七八个，总算有一个稍微能看了。她兴奋地举起来给谢知微看：“这个怎么样？”

　　谢知微仔细端详片刻，点了点头，语气诚恳：“颇有……金戈铁马之气。”

　　萧战凰自动忽略了那可疑的停顿，得意洋洋：“那是！也不看是谁写的！”

　　这时，红缨端着两碗刚炖好的牛乳羹进来，看到书案前几乎贴在一起的两人，以及萧战凰手里那个张牙舞爪的“墨宝”，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努力绷住表情：“将军，姑爷，用些点心。”

　　萧战凰立刻扔下笔，扑向那香喷喷的牛乳羹：“来得正好！饿死我了！”

　　谢知微也净了手，走过来坐下。他的那碗牛乳羹炖得更加软烂，旁边还放了一小碟晶莹的冰糖。

　　萧战凰三两口就把自己那碗扒拉完了，看着谢知微慢条斯理、一小勺一小勺地吃着，忍不住催促：“你快点吃，凉了对身子不好。”

　　谢知微抬眸看她，忽然用勺子舀起一小块炖得近乎透明的梨肉，递到她嘴边：“夫人尝尝这个，润肺。”

　　萧战凰愣了一下，看着递到唇边的勺子，耳根微热。她下意识地左右瞟了瞟，见红缨已经识趣地退了出去，这才飞快地张口含住。梨肉软糯清甜，带着奶香，确实好吃。

　　“嗯，还行。”她含糊地评价道，心里却像被那勺甜羹熨过一样。

　　谢知微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耳尖，眼底笑意更深，自己也舀了一勺慢慢吃着。

　　吃完点心，萧战凰闲不住，又拉着谢知微去看互市的筹备情况。地点选在城外那片开阔地，周骁正带着人搭建临时的棚屋和货栈，人来人往，颇为热闹。

　　几个部落派来协助的人也在其中，看到萧战凰和谢知微，纷纷恭敬地行礼。一个黑水部落的年轻工匠，大概是没见过萧战凰穿常服的模样，又见她与谢知微并肩而行，姿态亲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被旁边的老工匠狠狠瞪了一眼，赶紧低下头。

　　萧战凰浑不在意，指着正在搭建的棚子对谢知微说：“这里到时候摆皮货，那边摆盐铁……嗯，还得划块地方给那些小部落摆他们自己做的小玩意儿。”她规划起来，依旧是战场上排兵布阵的架势。

　　谢知微安静地听着，偶尔补充一两点细节，比如排水沟渠的走向，防火设施的布置，思路清晰，考虑周全。

　　周骁忙得满头大汗地跑过来汇报进度，看到两人一个指点江山，一个运筹帷幄，配合默契，忍不住嘿嘿一笑，压低声音对萧战凰道：“将军，您和谢郎君往这儿一站，咱们这互市，稳了！”

　　萧战凰挑眉：“废话！老子出马，能不稳吗？” 她嘴上这么说，眼角余光却瞥向身旁的谢知微，见他唇角微扬，心情似乎不错，自己的嘴角也忍不住跟着往上翘。

　　巡视完互市，回城的路上，经过一个卖北境特色奶糖的小摊。那奶糖用油纸包着，方方正正，看着朴实，却散发出浓郁的奶香。

　　萧战凰停下脚步，摸了摸下巴：“这玩意儿闻着挺香。”

　　谢知微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便对摊主道：“劳烦，包两份。”

　　摊主手脚麻利地包好奶糖递过来。谢知微付了钱，将其中一份递给萧战凰。

　　萧战凰接过，迫不及待地拆开油纸，拿起一块塞进嘴里。奶糖硬硬的，在嘴里慢慢融化，浓郁的奶香和恰到好处的甜味弥漫开来，让她满足地眯起了眼。

　　“嗯！好吃！”她含糊地称赞，又拿起一块，顺手就塞到了谢知微嘴边，“你也尝尝！”

　　谢知微看着她沾着点点糖屑的手指，微微怔了一下，随即自然地张口含住。奶糖的甜味对他而言有些过于浓郁，但他还是细细品味着，点了点头：“尚可。”

　　萧战凰看他那副勉强接受的样子，哈哈一笑，自己又吃了一块，然后把剩下的小心包好，揣进怀里：“带回去慢慢吃。”

　　两人并肩走在朔方城略显粗糙的青石板街道上，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萧战凰一边吃着糖，一边叽叽喳喳地说着互市开起来后要怎么管理，怎么防止有人闹事，说到兴奋处，还挥了挥拳头。

　　谢知微大多数时候安静地听着，偶尔在她卡壳或者想法过于“直接”时，温声提出更圆融的建议。风吹起他墨色的发丝和月白的衣袂，在这北境粗犷的背景下，显得格外清逸出尘。

　　路过一个卖皮毛的铺子，萧战凰看到一块雪白的狐皮，毛色极好，在阳光下泛着银光。她脚步一顿，扯了扯谢知微的袖子：“喂，你看那块皮子，做个围脖或者手笼怎么样？你戴着肯定暖和。”

　　谢知微看向那块狐皮，确实品相上乘。他尚未开口，那铺子老板已经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将军好眼力！这是上好的雪狐皮，最是保暖不过！给这位郎君用正合适！”

　　萧战凰大手一挥：“包起来！”

　　谢知微想阻止：“夫人，不必破费……”

　　“什么破费！老子有钱！”萧战凰瞪他一眼，直接掏出银钱塞给老板，接过那块柔软的狐皮，塞到他怀里，“北境冬天长，你身子弱，得多穿点！不许拒绝！”

　　抱着怀里温软蓬松的狐皮，嗅着上面淡淡的阳光味道，再看看身边那人明明花了钱却一副“老子赚大了”的得意模样，谢知微所有推拒的话都咽了回去。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涩涩，却又满满当当。

　　他低头，看着怀中雪白的皮毛，轻轻“嗯”了一声。

　　回到将军府，萧战凰立刻嚷着让厨房晚上加菜，说要庆祝互市筹备顺利。谢知微则抱着那块狐皮回了书房，小心地收好。

　　晚膳时，桌上果然多了几道硬菜，还有一壶温好的北境烈酒。萧战凰给自己倒了一大碗，又给谢知微面前的酒杯斟了一小杯：“来，你也喝点暖暖身子！”

　　谢知微看着那清澈烈性的液体，没有推辞，端起来轻轻抿了一口。辛辣感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阵暖意，却也让他白皙的脸颊迅速泛起了红晕。

　　萧战凰看着他被酒气熏得微红的脸和湿润的眼眸，觉得比平时那副清冷样子顺眼多了，忍不住哈哈大笑，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对嘛！男人哪能不喝酒！”

　　谢知微被她拍得咳嗽了两声，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眼中却并无恼意，只有纵容。

　　窗外，北境的夜空星辰璀璨，寒冷而静谧。

　　屋内，灯火温暖，酒香菜香弥漫，两人对坐而饮，一个豪迈，一个温雅，说着不着边际的闲话，偶尔目光相触，便是一片无需言说的暖意。

　　或许，这便是寻常夫妻的日子？萧战凰看着对面那人被酒气染红的眼尾，迷迷糊糊地想。好像……也不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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