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冬夜渐暖

　　8

　　一旦放下到美国读书的念头，生活的节奏自然而然慢了下来。

　　乔若研究了本地几家公立医院最新发布的招聘简章，今年只有市医院和中医院计划招收口腔科医生，她看了下这两家医院罗列出来的招聘要求，自认自己都还算符合，便认真准备好简历，通过邮箱投了过去。

　　这天晚上吃完饭，她帮忙收拾好碗筷，去浴室洗了头洗了澡，她吹干头发走出来，经过客厅，被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徐明玉叫住。

　　“乔乔，过来坐妈妈旁边。”

　　乔若依言走过去坐下，她没有开口，安静等徐明玉的问话。

　　“乔乔，你爸爸出门散步去了，这屋里现在就我们两个人，你实话告诉妈妈，你和……他，你们到哪一步了？”

　　乔若哑然，脸瞬间涨红了。

　　徐明玉见她这个反应，心下了然，并没有苛责她，反而摸着她的头发笑了：“乔乔，这些年辛苦你了。”

　　乔若领悟到母亲的言下之意，眼圈一下红了：“妈妈，我不辛苦，辛苦的是您和爸爸。对不起，我让你们失望了。”

　　“傻孩子，跟妈妈说什么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我们，你做得已经很好了。”徐明玉疼惜地看着女儿，“那天你说了你和那个小何的事，我和你爸爸措手不及，都很震惊。后来冷静下来，我想了很多，真要论对错，这事是你姐姐跟何庆阳的错，不是你和小何的错。说到底，你是最难的那个人，这么多年，硬是一个字没跟妈妈说过，什么委屈都自己忍下来了。还记得去年你刚从汕头回来，跟我聊天，问我能不能接受你一辈子不结婚，当时我不明白，现在我懂了。乔乔，妈妈懂你的不容易，也懂你选择小何需要付出多大的决心。你是妈妈身上掉下来的肉，妈妈心疼你，看不得你难过，只希望你过得好。”

　　乔若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地流了下来，她连忙侧过头，用手掌抹去眼泪，等心情略微平静，才转回头：“妈妈，我不难过。”

　　徐明玉握住她的手：“乔乔，那个小何对你好吗？”

　　“妈妈，亚君对我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徐明玉点头，“妈妈想通了，既然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对你好，那你们就在一起好好生活吧，妈妈不拦着你们。妈妈活了大半辈子，也看明白了，和一个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很难长久，就算忍耐力十足，做到了相伴一生，也不见得快乐，难得你们两个人相互喜欢，如果错过，就太可惜了。至于旁人怎么议论，随他们去吧，大家关上门，还不都是过自己的日子。”

　　乔若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赶在眼泪又要奔涌出来之前，深呼吸一下，把那阵酸涩感压下去，只是再怎么抑制，喉咙还是哽咽了：“妈妈，谢谢您。关于那个一辈子不结婚的想法，那是之前的事了，您别为这个难过，亚君说了，他会和我结婚。”

　　“妈妈不难过，你遇到了想过一辈子的人，妈妈为你高兴。”徐明玉说着，声音也有点儿哑了，她拍拍女儿的手，继续说道，“刚才你洗澡，我和你爸爸聊了一下，也劝了他，他没有明确说同意你们，但他的态度有松懈，说你自己的事，你自己作主，他不会再过问。你姐姐的那段婚姻，是你爸爸的一个心病，现在他突然知道你和小何之间的事，短时间内不能接受，也很正常。你别怪他对你冷脸，他很疼你，说到底，他还是怕你将来后悔。”

　　“我没有怪爸爸。”

　　“不怪就好。不过有一件事，你必须听妈妈的。你去美国读书，不要花小何的钱，妈妈存了一点钱，你都拿去用。”

　　“不用的。我正准备和你们说的，亚君打算回国工作，我不用再去美国了。我给我们这边的医院投了简历，正在等反馈，我有信心可以进去工作。以后我就可以经常陪在您和爸爸身边了。”

　　徐明玉欣慰地笑了，连连点头：“他愿意为了你回来，说明他真的很在乎你。等他回来，你找个机会，安排我们和他见个面吧。我们总要看看这孩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乔若也连连点头：“好，等他回国，我跟他说。”

　　乔若十分开心，回到卧室，恨不能马上就给何亚君打电话，看看时间，国内晚上还不到八点钟，他那边早上才六点多钟，只得按耐住激动的心，打消这个念头。

　　她打开手机里的听书软件，点开上次没听完的一本讲盗墓的小说，时而透着胆怯时而透着阴狠的低沉男声配上诡异神秘的背景音乐，很快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躺在床上，一直听到将近十点钟，才按了暂停，转而给何亚君发微信：亚君，在工作吗？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爸妈不反对我们了。

　　她在编辑好的这条信息后面加上一个“亲亲”表情，正要点发送，手机突然振动起来，屏幕上同时跳出来一个陌生来电。

　　她疑惑地接听，对方似乎很笃定接电话的就是她本人，一接通，马上就先自报家门。

　　“乔小姐，你好，我是何总的秘书吴未，请问你明天上午有时间吗？何总想跟你见个面。”

　　吴未的语气十分公事公办，不带丝毫个人情感，好在不失礼貌，仿佛真的只是在询问她的意见。然而乔若知道，这不是一个请求，而是一个通知，她并不害怕，只疑惑何亚君为什么没告诉她，他已经向他父亲说了他们的事。

　　她也十分客气地说：“有时间。”

　　“那好，明天上午十点钟，何总的司机会到你家小区门口接你，到时候司机会打电话联系你，请尽量准时。再见。”

　　“再见。”

　　乔若挂了电话，跟母亲推心置腹详谈以后的好心情多少还是被这通电话影响到了。她不必费脑筋，就能猜到何庆阳见她的目的，无非请她与他儿子分手。她告诫自己，不管明天何庆阳用什么理由去攻她的防线，她都绝对不能自乱阵脚，必须时刻记牢一点：她和何亚君之间的所有事情，只取决于他们两个人，其他人再怎样反对，只要他们两个人不变心，就不会有事。

　　第二天早上，乔若早早醒了，吃了徐明玉做的面疙瘩汤，她回卧室换衣服。立春后的这些天，麻十市的天气很好，阳光灿烂，温度也上来了，她出门基本都是针织短上衣配直筒长裤，再外搭短大衣的装束。考虑到今天见何庆阳，而他到底是长辈，她选的衣服颜色都是很低调的深灰色或者白色，脸上的妆化的也是不抢眼的所谓“素颜妆”。

　　她没有留在家中等待，收拾好自己后，出门去了小区大门旁边一家新开不久的书吧，点了一杯咖啡，挑了一本澳大利亚作家凯特·莫顿写的小说《她一生的秘密》，一边看书，一边等何庆阳的司机来接她。

　　她很快就看得入迷了，直到手机铃声响起，她才从书中抬起头来。

　　打电话来的不是何庆阳的司机，是何亚君的视频邀请。时间尚早，书吧内只有她一个客人，但她还是捂着手机走了出去，来到门外接听。

　　何亚君应该才洗完澡，因为他的头发看上去还是湿的。

　　“这么早就出门了，不会是医院那边叫你过去面试吧？”

　　乔若笑道：“哪有那么快，就算看中了我的简历，还得先笔试呢。”

　　“还没收到医院的回复吗？要不要我托姨父去问一下？”

　　“不用麻烦他，我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虽说不一定能拿到录用，至少笔试的机会还是有的。亚君，在我拿到录用之前，请一定不要告诉你姨父我在应聘他们医院，我希望靠自己去做这件事。”

　　何亚君也笑：“好。那你这是要去哪里？”

　　乔若本想告诉他何庆阳约她见面，怕他担心，影响睡眠，还是作罢：“出来散步，晒晒太阳。我家小区门口开了一家书吧，环境蛮好的，咖啡味道也不错。下次你也过来看看。”

　　何亚君一听，笑得更加开怀：“正过名了以后，待遇果然不一样，都邀请我去你家小区了，下一步能直接去你家了吧？”

　　乔若昨晚睡觉之前，把被吴未的那个来电打断的微信消息发给了何亚君，何亚君收到后，立刻给她打来电话，显得十分开心。

　　“想直接来我家，恐怕没这么容易，得继续看你的表现。”

　　“好，我努力。”他收敛一点儿笑意，转了话题，“乔若，上面目前还没定好接替我的人，想三月底之前回国，恐怕有点儿困难。”

　　“我知道的，你不用那么着急，亚君。”

　　“我当然着急，你没过来之前，我一个人在这边没觉得哪里不对劲，你来了一趟又回去，我再一个人待在这里，就不大习惯了，总觉得寂寞。本来辞职我还有点儿不甘心，现在倒等不及想早点儿走人了。”

　　这番话跟他的那句“我爱你”一样，击中了她的心，她不想在这个时候煽情，故意“哼”了一声：“终于轮到你寂寞了，我因为你，寂寞了那么多年，也是时候让你体验一下寂寞的滋味了。”

　　何亚君龇了龇牙，凶巴巴地说：“狠心的女人，等我回国，看我怎么收拾你。”

　　“行，我拭目以待。”

　　乔若叮嘱他早点儿休息，结束通话后，回到书吧继续看书喝咖啡。

　　何庆阳的司机很守时，十点还差五分钟的时候，乔若接到了他的电话，她还了书，喝完最后一点儿咖啡，结了账走出来。何庆阳的车停在距离书吧二十来米的一个路边停车位上，她径直走过去，看看周围，并没有熟悉的面孔，放下心来，拉开后座车门坐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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