熔烬

　　金念冲下楼梯时，眼角余光瞥见乱七八糟的物品还在一件一件往地上飞，等身体完全转出楼梯，看见陈昱还在一脸“惊恐”地后退，手上动作却异常平静的寻找桌面上还有什么东西能往下扔，地上的“伤者”纪淮执也不知何时站了起来，靠在墙上看着陈昱，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满意笑容，外套和裤子上沾满红色液体。
　　金念脚步一顿，看清他外套上没有破口，随即继续向前。
　　“三代黑户？”金念默默站在陈昱身后，抓住他正准备往地上甩杯子的手，“刘局知道么？”
　　“嘿嘿……”陈昱傻笑着摸了摸头。
　　“嘿？你赚钱很容易？东西这样砸？”金念强忍着怒火没把才没把杯子扣在陈昱头上。
　　陈昱转身飞快上楼，在二楼探出头又嘿嘿两声：“纪哥记得给我装修诊所哈。”
　　纪淮执没抬头举手比了个“OK”的手势，陈昱又又嘿嘿两声把头缩了回去。

　　“这种不忠诚的人就该被枪毙。”金念放大声音冲楼上喊了句，又转过头对纪淮执很冷淡的说，“纪队长来干什么？”
　　“从某种交易的程度上来说，他挺忠诚的。”纪淮执歪着嘴笑了下又很快收起，他站直身体目光紧锁在金念脸上，“我今天说错了话，来道歉。”
　　金念愣了一下。
　　“我不该说那些话。”纪淮执向前一步，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我希望你不要觉得我和那些人一样看待你。”
　　金念抿了抿嘴，突然低头看向地板弯腰准备把地上散落的东西捡起来：“每个人都能对某个人某件事发表看法，而且后来我也觉得你们说的很有……”
　　“没有。”纪淮执也微微弯腰握住金念的手腕，一把把他拉向自己，另一只胳膊环住他腰用力圈在自己怀里，侧脸紧贴着金念耳朵，声音低沉而认真，“他们我管不着，但我今天说的就是不对。金念，对不起。”
　　金念身体微微一僵，周围萦绕着纪淮执身上熟悉的气息，混着很浓烈的红药水味道。他用力想要推开，纪淮执却抱的更紧。
　　“我承认我之前怀疑过你。”纪淮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但以后不会了，我更相信我两只眼睛看到的你。”
　　金念闭上眼睛，感受着纪淮执有力的心跳透过胸膛传来。

　　“红药水洗不掉吧？”金念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纪淮执愣了一下松开手后退一步，低头看着自己一身“血迹”笑了：“为了逼真么不是，我倒了整整两瓶。”
　　“反正两身都是你衣服。”金念蹲在地上收拾东西。
　　纪淮执也跟着蹲下捡，往他那边看了眼说：“你还真挺瘦的，衣服袖口都还得卷两下，裤脚也堆在脚腕。”
　　金念抬手看了看，还真是，那天晚上他换上衣服长出一截，齐文昌拉着他胳膊给他卷了两下。
　　纪淮执见他没吭声，又说：“送你回家拿几套衣服吧？我休完假你还在停职，正好帮我看着点公主。”
　　金念：“……嗯。”

　　再一次来到金念家，因为几天没通风，开门后屋内一股子灰尘味儿。纪淮执换了鞋跟着金念往里走，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进别人卧室，有种很特别的兴奋好奇，但在金念真的打开卧室门时，准备保持目光直视，不乱看别人隐私。
　　但金念的卧室很简单，一眼就能看完全景。除了一张床和一个衣柜什么都没了，像个简易的短时间居所。
　　纪淮执看着金念柜子里一水儿洗的褪色领子变形的衣服很霸道的关上柜门，又很霸道的把金念往外一推。
　　金念脸问号看着他没说话。
　　纪淮执：“走，去商场逛逛，顺便吃个饭当我给你赔罪。”
　　“不用。”金念伸手去够衣柜门把手。
　　纪淮执拉着他就往外走，把鞋提出来放在他脚边：“快换了走，这是你未来照顾公主的报酬。”

　　纪淮执和这里的柜姐很熟，一进店里就掂出来一架子他平常出去浪的“纨绔子弟风”套装和另一架子何雪女士放在他后备箱里的“正经可靠风”的相亲战服。
　　“今天给他挑。”纪淮执说完，在“纨绔子弟风”套装里拿了两件。
　　“哟，那可好挑了，小帅哥年轻又长得帅，穿什么都好看。”柜姐脸上笑得开花，拿了几件配好内搭的衣服。
　　纪淮执看了看，拿了件紧身颈部开了个小v领的黑色毛衣内搭和件宽松双肘处带收线收紧的棉夹克，还给配了条狗骨头形状的银项链，最后又拿了条浅色牛仔裤递给金念：“进去穿上吧。”
　　金念看着犹豫着没动，旁边柜姐笑眯眯的走过来：“哎呀年轻人穿上肯定帅的不行了。”
　　“我就小他两岁。”
　　“哎呦那可真看不出来，我以为你最少要小纪先生四五岁呢。”
　　两人对话让纪淮执脑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快的他还没抓住就消失了。
　　纪淮执摇了摇头，在金念进去换衣服的时间又挑了两件休闲舒适的厚外套，坐在沙发等他出来。

　　金念换好衣服出来的那一刻，纪淮执的眼睛都亮了一瞬。
　　换上这一身衣服后，他整个气质都变了。黑色V领毛衣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他清瘦却不失线条的上身，领口露出的颈部那一小截白皙肌肤格外惹眼。外面套着的棉夹克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狗骨头项链随意地垂在胸前，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那条浅色牛仔裤，把他的腿型修饰得笔直修长。金念本身就不低，这么一打扮，整个人看起来既清爽又带着点说不出的性感。
　　“嗯？”金念拉了拉衣摆走到他跟前。
　　纪淮执轻咳一声移开视线：“这样就跟我差不多了。”他站起身，绕着金念转了一圈，“夹克的袖子稍微有点长，换小一号的吧”说着，他伸手扯着金念袖口看了看，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对方的手腕，两人都愣了一下。
　　柜姐在旁边看得眼睛都直了：“哎呀太好看了！小帅哥你这身材配上你这脸，穿什么都好看！纪先生眼光也好！”
　　纪淮执收回手：“那就这件吧。”他转身去拿刚才挑好的外套，“这两件也一起包起来。”
　　金念对着镜子看了一眼，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还不错。

　　“想吃什么？”金念和纪淮执并排走上扶梯，“我请你吃，把欠的那顿补上。”
　　“你不是已经给了么？”纪淮执挑眉想起金念买零食付款出来一脸肉疼的表情。
　　“吃不吃一句话。”金念会想起那一路因为他女儿自己的心理活动就想笑。
　　“吃。”纪淮执指了指扶梯旁边的一家装修很简约的餐厅，“这家的龙虾刺身很好吃，虾头熬的粥也特鲜。”
　　金念一听见虾就两眼放光，抢在纪淮执前面就进了餐厅，他进来四处看了看，挑了个背对着前面大水缸的位置坐下。
　　纪淮执坐在他对面时他正紧蹙眉头对着菜单研究，纪淮执从他手里抽出菜单，随口报了几个菜，又指着前面透明水缸说：“那只最大的虾一半铁板烧，一半煲粥。”
　　服务员应了一声退下了。
　　“你不是要吃生的……”金念有些想尝尝，他还没吃过。
　　“你胃不好么不是。”纪淮执拿过他杯子倒上热水涮了涮，又要了壶果汁。
　　高端的食材果然只需要最朴素的烹饪方式，这锅粥是金念喝过最好喝的粥，鲜甜的虾味在口腔里炸开，他飞快喝完一碗眯了眯眼，刚准备再盛一碗，对面的纪淮执把自己跟前那碗推了过来：“这碗不烫了。我发现你不吃是不吃，一吃就收不住，跟三岁小孩儿似的。”
　　金念没理他拿起水杯准备灌一大口重置口腔温度，被纪淮执拦下：“走的时候再喝吧，你有复查过胃么？”
　　“陈昱约了医生我没去，按时吃饭就没什么事。”金念又喝完一碗擦了擦嘴。
　　“我去个卫生间。”纪淮执站起身往餐厅门口走去。

　　金念低头一下一下点着手机，余光瞥见旁边窗户外不远处有一个身影面朝着自己一动不动，一股诡异的恐惧突然涌上天灵盖，他猛地转过头，只看见窗外的扶梯和几个逛街的年轻人。
　　金念死死盯着扶梯拐角处。难道是自己看错了？
　　“走吧？”纪淮执走过来在他鼻尖前打了个响指。
　　“你是去结账了吧。”金念扭过头说。
　　“这你都知道？”
　　“……卫生间在我后面。”金念端起果汁一饮而尽，“你这情节也太老套了，电视剧都这么演。”
　　“你还看偶像剧呢。”纪淮执笑笑和他一起往外走，“你刚才看什么呢？”
　　“发呆，家里开着电视有点儿声音踏实。”
　　纪淮执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出来时又朝着金念看的方向飞快看了一眼，什么也没有。

　　“陶艺就是捏土吧？”纪淮执循声望去，金念正站在楼层示意图前，上面有个陶艺店标着一个小猫头。
　　“差不多吧，你会？”纪淮执走到他身后问。
　　“我之前没事儿就捏土玩。”
　　“走去看看。”
　　从扶梯下到二楼一转弯就是那家陶艺店，门前挂着不少其他客人做的成品照片，隔着玻璃门能看到里面不少年轻姑娘和小情侣，显得门口站着的两人有些格格不入。
　　开门进去时头门上挂着的铃铛响了一声，穿着围裙的店员笑着走上前，是个很帅气的年轻男孩子：“两位想做什么？需要我辅助一下吗？”
　　“好。”金念应了声。
　　“哎！”旁边桌子一个女孩用胳膊肘猛击了一下旁边紧挨着自己坐的女孩，眉毛挑得飞起，就差揪着她头发把她按在纪淮执和金念身上。
　　“卧槽好帅。”被肘击的那个女孩双眼冒光，“我去，不会让咱俩碰上活的了吧。”
　　纪淮执歪头瞅着俩女孩头对着头giegiegie笑的满脸通红，猛地想起了自己发过的誓言，走上前故作大大方方样子的搭上金念肩膀，夸张的说：“哎好兄弟，你想做什么？”
　　那俩女孩笑得发抖。
　　“做个公主吧。”金念推开他系上围裙叉开腿坐在矮凳上，撸起袖子学着店员的样子在手上湿了湿水握住一坨陶泥，纪淮执搬了个凳子坐在他旁边。
　　“这样。”那个店员伸手过来就这金念的手在陶泥上揉了两下，“这样可以排出气泡，避免烧制的时候开裂。”
　　金念的手很好看，皮肤白皙细腻，纤细修长的指头骨节分明，被泥水糊满线条更加明显，和店员手指交织着一起揉泥看的纪淮执心里发堵，他搬着板凳挤在两人中间坐下，撸了撸袖子：“我也会。”
　　“哦～”旁边那女孩压着声音但还是很明显的意味深长的拖长音调，捂着嘴笑，胳膊肘疯狂肘击另外的女孩。
　　纪淮执觉得那女孩回家大臂肯定一片黑紫青。
　　“公主的话细节太多，很难做的。”店员洗了洗手站起身，弯腰看金念的手法，虽然不专业，但泥在他手里格外听话，没一会就出了个大概的形状。
　　“公主是一只小狗。”金念没抬头笑了笑，手上动作没停，两只耳朵被他轻松捏出形状。
　　纪淮执没准备上手，静静地坐在一边看。
　　很快，一只Q版公主吐着舌头卧在转盘上。
　　“真厉害，不是第一次玩吧。”店员等陶泥半干时拿出细线在底部划了一下，帮着修改了几下细节。
　　金念没怎么湿水，陶泥版公主干的很快，店员领着他们上釉。他歪头一点点用刷子给公主上色，完成时纪淮执拦了一下，抽了根小刷子在公主右眼尾点上了两颗痣，又对着金念的脸看了看，在公主鼻梁左侧也点了一下。
　　“公主鼻子旁边没有。”金念下意识刮了下鼻尖，鼻头沾上陶泥，纪淮执觉得和公主更像了：“你有。”他抽了张纸准备给金念擦一下，余光瞥见那俩女孩伸着脖子都快站起来了，转手把纸在金念鼻子上拍了一下。
　　“你他……”金念鼻子被他拍的发酸，抬头刚想发作，一种强烈的被人注视的感觉让他敏锐的转头朝外面看去。同时，门外一个身影瞬间一闪而过。
　　他猛地推开纪淮执拔腿跑出去，看到那身影飘起的衣角消失在安全通道门后也跟着冲进区。
　　“金念！”纪淮执喊了声也跟着冲进安全通道，抬头看见金念正飞快的往上跑，他没犹豫转身朝着楼下和金念分头追。
　　一直到冲出商场，路边行人们一脸奇怪的看着穿着围裙喘气的纪淮执。他飞快扫视一圈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心里一紧掉头往楼上跑。

　　商场顺着步梯能一直到天台，但天台铁门是紧锁着的，没钥匙根本进不去。纪淮执到时，金念正靠着墙抽烟。
　　“看清了吗？”纪淮执也想点一根，在口袋里没摸到。
　　“没，可能看错了吧。”金念捏了捏烟盒，自己手里是最后一根。
　　纪淮执靠在金念对面看着他没说话，等他再一次吐出烟雾时伸手拿过还剩一半的香烟叼在自己嘴里，仰头舒坦的吐出一口烟。
　　“一人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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