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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火
长刀寸寸刺入心脏,几乎就要贯体而出时突然却似遇到了阻碍,凌樾的胸膛仍在微弱起伏,刀刃却再难向前推进分毫。
侍卫长皱眉看了少年一眼,他为姜公处理过一些人,却不曾遇到过这种情况,不知是不是修者身体与常人不同所致,可凌樾的样子让他放弃了这个猜测。
那是濒死之人的样子。他见过很多次,错不了。
入目之处,那张总是冷峻的脸此刻褪成霜色一般的薄纸,唯有唇角蜿蜒的血线红得刺目,在苍白的皮肤上拖出蜿蜒的红痕。干涸的血迹和正在流动的血水,层层叠叠地堆砌着。
丝丝的细雨浇洒在他的面庞,将浓郁的血色冲淡,没了血迹的掩盖,少年整张脸白的吓人。冷汗顺着发丝滴落,湿发粘在煞白的脸上,像被雨水泡烂的草叶,只有腐败的意象。
他朝同伴打了个手势,示意收工。手下动作很快,根根银丝在空中旋转几下后迅速便不见踪迹,如利刃入鞘,隐去生杀锋芒。
侍卫长手腕发力一把抽出长刀,刀刃离体时发出钝钝的刮擦声,带出一蓬温热的血雾。
凌樾晃了晃,像断线木偶般直挺挺地往一旁栽去,后脑磕在地上发出闷响。他喉结颤动着,却虚弱地说不出话,血水在他身下洇开,像朵春日将谢的重瓣梅花。
可他的眼睛却大睁着,早已涣散的瞳孔却执拗地盯着虚空一处仿佛在看着什么,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侍卫长顺着少年的视线望去,只见阴沉的天幕不知何时被撕开一道裂缝,乌云掩月之下,这天地间竟也偷得一丝光亮。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水汽慢慢升腾,凝成缕缕水雾,在渡口来回飘荡,如同不得超生的冤魂,逗留打转....
侍卫长手腕倏翻,长刀划出凛冽的银弧时血珠顺势离刃,他收势横刀在前,左臂屈肘擦干刀面残血,而后快步走到姜公身前单膝跪下,声容恭谨:“大人,凌樾已经伏诛。”
可姜维没有说话,他晦暗的目光正望着不远处倒地的凌樾,不知在想什么。
此时的凌樾正仰面躺在地上,耳边传来的对话声听的不大真切,像是离自己很远很远,越来越远。一捧月光透过浓重的云层缝隙照在他的眼中,他失神地望着这柔和的、温暖的,天地间唯一的光亮。
月光淌进他涣散的瞳孔里,像一捧温热的雪水化在即将干涸的泉眼。少年的手指动了动想要抓住这久违的光彩,月光在他的掌心凝成薄薄一片,像是香醇清冽的梨花白,恍然间在不醉楼的时光一页一页地翻过他的脑海。
总是打盹儿的孔伯、一笑脸就通红的大千、千杯不倒的邹叔、还有不苟言笑的...掌柜....
多好的时光啊....,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为什么.....要变成这样?
当最后一丝月光消散在指缝时,他听见自己的心碎成千万片的声音,像那年练剑时震落的满地竹叶,又好听,又轻快。
原来,这就是自己的终点...
可....这怎么能是终点!
有些债,纵是魂飞魄散也要讨回来。
他蜷了蜷手指,几点青绿光芒从指尖钻出,可法印的轮廓还未形成,就碎成了星屑四散飘零。而这最后的一个细小的动作也耗干了他全部的力量。
凌樾的手彻底断了生气,失重坠落在血泊里,砸出不大的涟漪。
如同他无用的挣扎,似乎至死也翻不出水花。
“不过是个伙计,焉能与大人抗衡。”侍卫长恭维道,他稍稍侧目瞥了一眼地上的少年,“您几番招揽,他却不识抬举,合该有此下场。”
姜维的指尖在叶片上轻轻摩挲一阵,倏然松手,那青绿的竹叶便飘然而下,往泥里坠去。
“把神器找出来”说完后男人的声音顿了顿,接了一句,“尸体也带走。”
侍卫长垂眸应令:“遵命。”随即挥手示意手下行动。
侍卫们立即上前在少年身上摸索起来,一只手到底不似寻常物件般好藏,没几下功夫就闻一个侍卫欣喜出声:“找到了!”
他的手中捧着一个被血浸透的白色包裹,里面赫然是一截断手,手掌连着腕骨被齐刀砍下,切口处的血迹早已干涸。
侍卫将断手重新包好,准备起身复命,这时一只染血的手竟颤巍巍地抬起,竟是试图做最后的阻拦。
另一人示意:“你先走。”
侍卫看了眼少年大睁的眼睛没说什么,捧着血色包裹往姜公处走去。见凌樾还未死透,留下的那人当即抽出匕首就要再补一刀,就在匕首即将刺入心脏的刹那——
异变骤生!
本该气绝的少年,心口处竟散发出一缕奇异的金色光芒!而走出几步远的侍卫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停下了脚步。
只见原本静静躺在白布上的断手似是有所感应般,雪白的腕上妖冶至极的纹样流动着同样金色的光芒,似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缓缓凌空飞起,径直朝躺在血泊中的少年飞去。
晦暗的夜色中,金光很是刺眼,那光华越来越盛,缠绕着那截苍白的断手,细细看去其间隐约似有符文闪烁,宛如沉睡的禁忌被骤然唤醒。
若非亲眼所见,有谁相信死人能活,断肢再续?
断手碰及少年右臂的瞬间,好像生根发芽一般,迅速地与他残肢上的伤口融合在一起,血肉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生长连接!
金色的光芒在筋脉中流转,似藤蔓交织自成一体,早已断裂的骨骼竟缝合隙弥,宛若玉石重塑。不过转瞬之间,那手,那臂已衔接在了一起,通体自然得吊诡!
更令人震惊的是,少年苍白如纸的面容竟渐渐恢复血色,破碎的胸膛微微起伏——俨然是生机复苏的征兆!
侍卫被眼前的一幕震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他对木灵修者的能力也有所耳闻,‘木灵之力,御万物生发之机’他们的生命力最是顽强,这也是他刚刚要补刀的原因。
可....可如今这状况,已经不是生命力顽强可以解释的了!
就在他怔愣呆愕之际,异变再起!
少年周身突然迸发出吞天沃日般的炽白光芒,白光如汹涌潮水般骤然炸开,如一轮骄阳在这雨夜荒原轰然绽放。一时间冲天白光,平地而起,光柱撕裂夜幕,将方圆百丈照得亮如白昼。
极度刺眼的光芒淹没了视线,霎时间所有人眼前一黑,还未及反应,那冲天白光挟着前所未见的恐怖能量以少年为中心轰然荡出,一瞬间在场众人连同地上草木一应皆被掀飞出去,整个渡口竟被尽数荡平!
离得最近的侍卫首当其冲,如同断线的风筝般,一副躯壳摇曳着飘落在地是,已是当场丧命。其余众人亦如落叶般被狠狠掀飞重重砸下。
一时间,七人伤的伤、残的残,不过是一道光芒竟强横至此!
几人挣扎站起,齐齐望向水雾中的少年,眼中除了警惕还有深深的恐惧。
凌樾身处白光突起的中心,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起,冷峻的面上没有表情,双眼紧闭,似是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
这就更糟糕了....
姜维紧紧盯着白光中的凌樾,眼睛微微眯起,看得认真。
凌樾的周身没有什么变化,除了重新长好的右手。而此刻那右手腕骨处,金色的图案似是有生命一般,流转着金辉。
果然是‘神器’,活死人、肉白骨,果真名不虚传。....只是看起来,怕是连凌樾也不知究竟该如何使用....不然何以等至穷途末路待这神器自动发难。
此时凌樾未醒,应该是他最后的机会。
姜公走上前去,容色镇定:“都给我上,拿下他!”
五人得令后虽心有余悸却也只得再次出手,他们重新握紧武器,缓缓向着白光中的少年逼近。
就在这时,金光渐敛,少年缓缓睁眼,眸中竟有双瞳重叠,半点不似人间活物。
但见他轻轻抬起右手,无数金光立时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在他手中凝成一道金色锁链,倏然就朝众人攻去。
幸存的侍卫们被这超乎常理的景象震慑,僵立在原地不知所措。侍卫长强压惊惧,率先纵身跃起,闪身避开迎面而来的锁链,长刀破空直取凌樾咽喉——
却在瞬息之间被金色锁链缠住脖颈。只听“咔嚓”脆响,还未挣扎便软倒在地,双目圆睁地望着阴沉的天空。
其余几人见状脸色瞬间吓得煞白如纸,转身就要逃跑,可那锁链速度奇快,眨眼间便到了眼前,不过呼吸之间,荒野上又添几具温热的尸身。
姜维立在远处,看着眼前这惨烈的一幕,眉头皱得更紧。
金色锁链在空中轻轻摆动,发出清脆的声响,瞬间就发起了攻势,前来索命。
姜维还未来得及眨眼,睫毛轻颤后,锁链已当胸穿过,贯穿了他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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