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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世界的大门
他从睡梦中惊醒。
并非被声音吵醒,而是一种源于本能的、毛骨悚然的危机感促使他醒来,仿佛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正在无声地侵蚀他的领域。猛地睁开眼,心脏狂跳,入目还是熟悉的帐幔顶。
是林家别院…他心下渐安,此地守卫众多,还有炼气十层的高手负责阵法防护,谁敢在此造次?
他刚松口气,耳边却传来了瓷器碰撞的轻响,清脆,在绝对的寂静中格外刺耳。
僵硬地扭头,瞳孔在黑暗中艰难适应,只见一个模糊的身影坐在他惯常坐的桌边位置,正用他珍爱的那套紫砂茶具,自斟自饮。动作从容不迫,仿佛她才是此间主人。
他瞬间睡意全无,刚松下去的那口气猛地卡在了喉咙里,带来一阵窒息感。
是谁?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地……阵法呢?护卫呢?
就在他惊骇之时,那身影似乎察觉到他醒了,斟茶的动作顿了顿,面向他。一个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女声在黑暗中响起,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
“晚上好。”
林丹师猛地坐起,神识瞬间凝聚扫向对方,如同受惊的毒蛇探出信子:“什么人?!”
感知到的修为似乎还不及自己,这反而叫他不敢轻举妄动——此等修为,敢孤身潜入,凭什么?细思恐极,其中必然有诈…
女子对他的质问置若罔闻,甚至没有正眼看他。她继续着之前的动作,举杯,优雅地轻嗅茶香,然后缓缓饮下。
整个过程从容不迫,仿佛他才是那个打扰了宁静的不速之客。
沉默与黑暗交织延长,酝酿出一种令人心慌的忐忑不安。
直到一杯饮尽,她才拿起另一个空杯,自然地向里斟了七分满,随后用指尖轻轻推向了桌子的对面。
这是一个无声的邀请,更是一个不容置疑的命令:过来,坐下。
她这才抬眸,真正看向他。
那眼神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看他,与看桌上的紫砂壶、墙角的摆设并无不同——都只是她视线中可以随意使用、摆放的“物什”。
在与她对视的刹那,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感觉攫住了他。没有警告,没有杀气,甚至没有刻意施加的威压,可一股莫名的战栗却顺着脊椎窜了上来。这目光仿佛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像一道无声的指令,直接穿透了他所有的防备与思考。
大脑还在惊惧与茫然中试图组织反抗的念头,身体深处却仿佛有某个沉睡的开关,被这道冰冷、审视、将他视若物件的眼神“咔哒”一声点亮了。
一股完全陌生的冲动,竟先于理智,驱动了他的肢体。
等他猛地回过神来,惊骇地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已顺从地坐在了桌子对面。整个过程流畅得可怕,仿佛他的身体本能地认出了真正能支配它的主人,并迫不及待地表示了臣服。
他愣愣地看着手中不知何时接过的茶杯,一股后知后觉的、毛骨悚然的感觉才如同冰水般浸透四肢百骸——他竟在一个照面之下,就被对方一个眼神牵着鼻子走了!
‘邪术?!是惑心术还是摄魂大法?’ 他心头巨震,死死攥紧了茶杯,指尖发白,再不敢与她对视,生怕再多看一秒,连这残存的警惕都会消散无形。
他吞咽了一下,试图缓解喉间的干涩,强行压下那份陌生的心悸。
“阁下是何人?来我林家是想做什么?”他强自镇定,心思急转:此女的邪术着实可怕,此刻他身无外物,不能硬拼,只能先与之周旋,再图脱身了…
“我是谁,与你无关。”女子语气平淡,字句却锐利如刀,“倒是你,林丹师。上月初七,城西土地庙,用掺了腐骨花的‘清灵散’,换了阴煞宗五十块下品灵石——这笔账,你以为真能瞒天过海?”
她话音微顿,饶有兴致地欣赏着他骤然僵硬、血色尽褪的脸,仿佛在端详一幅意料之中的画面。
“若觉得不够,我还可以说说——丹房东北角,第三块地砖下的暗格,里面那些中饱私囊的账册;又或者,是你书房那本《毒典初解》的封皮夹层里,亲手写下的、抱怨家族不公、觊觎资源的那些字句。”
“胡言乱语!”他厉声斥道,手却不由自主握紧了,“林家岂会被你几句妄语唬住!”
他脑中飞速运转,拼命回忆着对方的声音、样貌,此女是何身份?究竟有何目的?她说这些事都是他从未透露给任何人的绝密,她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连他隐秘的心思和藏物地点都……
一种被彻底扒开、无所遁形的被侵入感让他焦躁不已,坐立难安。
“林家?”她轻轻一笑,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林家若知道家主最看重的玄孙之一,私下用秘药与魔道交易,是会倾尽全力为你报仇,还是第一时间,用你的命和所有相关记录,向宗门表忠心,撇清关系呢?”
“也许,对你而言,最可怕的不是我这个知情者,而是知情了的‘家族’才对。”
“休要妖言惑众!”他听得冷汗直冒,忍不住拍桌而起,色厉内荏地低吼。
借着起身的力道,他的袖摆巧妙地在茶几上一扫,手指已无声将暗藏其下的丹丸勾入袖中。
丹丸入手,冰凉的触感让他心下稍安。可这份安心在对上女子目光时便被瞬间冻结——她唇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以及平静如初的眼神,仿佛他刚才自以为隐秘的动作,不过是场早已被她看穿的拙劣戏码。
他喉咙发紧,一股寒意窜上脊背。
不能再等了!
“阁下想要什么?灵石?丹药?都可以商量……”他一边周旋,一边计算着距离和时机,藏在宽大寝衣袖中的手指悄然捻动,一枚龙眼大小、包裹着“失魂雾”的丹丸已被无声捏破。
此雾乃他秘法炼制,无色无味,散于无形,能于三个呼吸间令吸入者灵力凝滞,神魂昏沉,任人宰割。
届时只要冲到院中,启动“小五行阵”,攻守易形,任她有再多诡计也难逃罗网!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他心中默数,紧张地盯着对方,期待着她身形摇晃、面露惊愕的那一刻。一息,二息,三息!
然而,桌边的身影端坐依旧,甚至连端茶的手都未曾晃动一下,仿佛那能放倒筑基修士的奇雾只是清风拂面。她抬起眼,目光仿佛能穿透黑暗,直直落在他因期待而紧绷的脸上,眼神透出一丝嘲讽。
“「失魂雾」?你在等这个吗?”
仅仅一句话,如同冰锥刺入他心底,将他所有的侥幸和倚仗瞬间粉碎。她竟然知道!她甚至知道这雾的名字!这怎么可能?!
“跑!”
一股恐惧彻底淹没了他。他猛地挥袖洒出一片莹蓝毒粉作为障眼法,脚下灵力疯狂灌注,身形如离弦之箭射向厢门。
此刻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冲到外院!启动阵法!
柳如烟看着他仓皇狼狈的背影,轻轻放下茶杯,唇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
急促奔跑声在空旷的走廊中回响,显得格外刺耳。他不敢回头,仿佛慢一步就会被身后的黑暗所吞没。
平日里他还嫌居所狭小,此刻却恨不得距离能再近一些,好能立刻推开那扇通往外院的大门!
他甚至开始后悔,为何嫌护卫碍眼、聒噪,只允许他们停留在外院巡逻,导致此刻内院竟空无一人,如此狼狈!
没关系!只要推开那扇门!只要触发院外的警戒阵法!只要惊动护卫!
他终于撞开紧闭的院门,月光如水银泻地,瞬间驱散了他身上的黑暗,带来了片刻虚假的安全感——得救了!
“林管事——!启动阵法!有敌袭!”他劫后余生般狂喜呼喊,声音因恐惧和激动而变调,同时将全身灵力疯狂注入手中的控制玉符。
然而,呼喊声戛然而止,他的脚步僵在了原地,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
院子里,他平日倚重的巡逻护卫们,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生死不知。月光惨白,冷冷地映照着这片诡异的寂静,只剩下他自己粗重而混乱的喘息声在耳边轰鸣。他身着单衣,长发未束,在寒凉的月光下显得无比狼狈。
彻骨的冰寒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
那个鬼魅般的声音,再次在他身后悠然响起,近在咫尺。
“你刚才在找谁?林管事?”
她手上不知何时提了一人,随意地将那张面色发乌、狰狞扭曲的老者面孔凑到他脸前,触感冰凉僵硬,“是此人吗?”她故作不知地发问,语气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怎么会……他浑身冰凉,信念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小五行困阵’布得确实不错,”她语气轻柔,如同在点评一件寻常物事,“可惜,戌时三刻护卫交接时,总会借着检查阵法之名,聚在东侧廊下闲聊片刻。而阵法本身,在巽位与离位交汇处,每过七个呼吸便会有一个微小的灵力波动间歇……这点时间和破绽,足够做很多事了。”
“你…你究竟是谁?!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他声音发颤,无法理解这精准到可怕的信息从何而来。这不仅仅是知道他个人的秘密,连林家的护卫规律和阵法核心都被她了如指掌!
“当然是你亲口告诉我的啊。”她露出一个玩味的、莫测的表情。
“什么?”他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她一步步走近,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如同魔音贯耳:"我说,这些都是你亲口告诉我的。你说,你嫉妒三哥的天赋,厌恶家族那套虚伪规矩,却又不得不依靠家族资源。
你说你在与天煞宗交易时,明知对方身份,却偏要装作不识,好让自己觉得这不算背叛,只是各取所需——"
他踉跄后退,直到后背抵住冰冷的廊柱,退无可退。
"你自视甚高,看不起那些为资源卑躬屈膝之人。觉得他们庸碌,可你呢?连离开林家自谋生路的勇气都没有。因为你心里清楚,没了林家丹师这块招牌,你林奕什么都不是。"
她的指尖越过他的肩,轻轻按在廊柱上,形成了一个无形的禁锢,气息若有若无地喷洒在他的颈侧,带来屈辱的颤栗。
"你要别人尊称你林丹师,可你的炼丹术真有别人夸的那么好吗?那些恭维话,有多少是看在林家的面子上?
“风少陵张扬跋扈让你看不顺眼,可你心底最深处,何尝不羡慕他能活得那般肆意,无需像你这般谨小慎微、压抑本性?
“你不敢任性,不是心无杂物,而是你心里知道,你根本没那个资格,也没那个资本去承受失败的后果。"
她俯身凑近他耳边,声音低得只剩气息,却带着致命的诱惑与审判:
"你不去做,不是清高,而是因为你懦弱。
“你害怕一旦尝试,就会证明你所有的优越和自负,都不过是装腔作势,一戳就破的泡沫。
“你根本就输不起。”
"不是的!!”他猛地挥开她的手,像是被滚油溅到一般,瞳孔剧烈颤抖,胸口剧烈起伏,一种混合着巨大羞耻和被看穿所有阴暗面的愤怒让他几乎崩溃。眼睛不受控制地湿润了起来。
柳如烟的每一句,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将他层层伪装和借口剖开,露出内里苍白软弱的本质。他感觉自己从精神到□□都被彻底打开,从内到外再无秘密可言。
这种被完全“看穿”、被“侵入”的感觉,比死亡威胁更让他恐惧,却又带来一种诡异的、令人眩晕的渴望。
即便到了这个地步,他残存的傲慢仍在负隅顽抗,他试图打断这令人崩溃的对话,做最后的挣扎:“林家…林家绝不会善罢甘休!你现在离开还来得及!”声音却干涩无力,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
“真可怜呐。”她轻叹一声,语气带着一丝怜悯,却更显高高在上。
她伸出另一只手,温柔地替他捋了捋因奔跑而散落的额前长发,动作轻柔得像是对待情人,而后,那只手猛地下移,掐住了他的下巴,力道之大让他骨骼生疼,他被迫抬起脸,迎上她的目光。
他的视线本能地开始闪躲、游移,湿润的眼眸中充满了挣扎与不堪一击的动摇,所有试图伪装的强硬,在她洞悉一切的目光下都显得苍白可笑。
她仔细端详着这张被迫仰起的脸,仿佛在欣赏自己亲手引发的崩溃。
在他即将彻底别过脸的刹那,那只手倏然松开,转而精准地扼住了他的喉咙,并不窒息,却瞬间剥夺了一切逃离的可能,只剩下绝对的掌控。
“林奕,”她喊出了他的名字,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魔力,“不要再抗拒了。是你自己,在你的内心深处,邀请我来的。”
他浑身一震,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你早已厌倦了这虚伪的面具,厌倦了患得患失、汲汲营营的平庸生活,你渴望从这种令人窒息的状态中脱离,渴望被强大的意志彻底支配和掌控,从此无需再思考,无需再选择,只需服从。”她的声音如同催眠,“你只需承认这一点。但你缺乏承认的勇气。”
“把你的意志交给我吧,”她的声音充满了诱惑,“我会操控你,支配你,妥善地使用你,让你物尽其用。你只需安心地听从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渴望。我会带给你从未有过的新鲜体验,将你从这一摊无聊的死水中彻底解脱出来。”
“不要再负隅顽抗了,林奕,遵从自己的内心。”
“释放它。”
“而自尊心,”她冷笑,“就是这个世界上最肮脏、最无用的东西,你不需要。”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让我来告诉你。”
“不…”他口中溢出的这声拒绝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更像是一声呜咽。残存的意志还在垂死挣扎,如同风中残烛。
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理智让他死死咬住下唇,没有将那份屈辱的渴望说出口。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一种混合着恐惧与极致兴奋的情绪在四肢百骸流窜。
柳如烟沉默地注视了他片刻,似乎看穿了他最后的挣扎。她松开了扼住他喉咙的手,叹了口气。
然后,她慢条斯理地从身后腰间,抽出了一根乌黑油亮、不知何种材质制成的马鞭,鞭身在清冷的月光下泛着幽光。
“你…你要干什么?!”他惊恐地看着那根鞭子,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无法移动分毫。
“帮你认清真实的自己。”
“啪!”鞭声炸响,撕裂了夜的宁静,也仿佛撕裂了他最后的伪装。
……
两个时辰之后,房间内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宁静。
空气中原本淡淡的药香,已被一种暧昧的甜腻气息混合,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味道。柳如烟已然穿戴整齐,正对着墙角的铜镜,漫不经心地整理着略微凌乱的衣襟和发梢,神情恢复了初时的淡漠,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教化”从未发生。
而林丹师——林奕,则跪坐在离她不远的阴影里,脸颊上还残留着未曾褪尽的红晕与几道细微的泪痕。他垂着眼,长睫颤动,不敢与镜中她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相接。然而,他的余光却如同最忠诚的猎犬,痴迷而驯顺地追随着她镜中每一个细微的动作。
沉默持续着,只有青年偶尔无法抑制的、带着细微哭腔的抽气声,打破这片死寂。
良久,他像是终于回过了神,默默地、温顺地移动到靠墙的丹柜前,取出一只早已备好的精致玉盒,双手高举过顶,奉到柳如烟面前。里面盛放的正是她此行所需的丹药,数量甚至比她最初要求的还要多上几分,品质皆为上乘。
在递出玉盒的瞬间,他的指尖微颤,用低若蚊蚋、带着沙哑和一丝奇异依赖的声音道:
“这些……若,若用完了,还可以……再来找我。”
柳如烟接过玉盒,看也没看便随手收了起来。她走向门口,与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只是在离开前,脚步微顿,留给他一句轻飘飘却如同烙印般的话语。
“痕迹消失前,我会再来。”
门被轻轻带上,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林奕独自跪坐在原地,许久未动。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她冰冷的气息、鞭梢带来的火辣痛楚,以及那令人神魂颤抖的征服感。
他缓缓抬手,轻抚过身上那些纵横交错、依旧火辣辣作痛的鞭痕,他的脸颊微微热了,眼神迷乱了起来,一种混杂着巨大羞耻、难以言喻的兴奋以及……前所未有的解脱与归属感的奇异浪潮,将他彻底淹没。
他那扇通往真实自我的、黑暗而诱人的门,已经被她用最粗暴也最有效的方式,彻底打开。
而他,不仅递出了钥匙,甚至开始渴望下一次的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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