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二卷第五章【阳台禁地】
“印象里,我曾身处一个陌生山洞。”霍小蛰沉吟片刻后道,“在山洞中我见到两个唱戏的巨人,样子十分古怪。”
“怎么古怪?”
“说是巨人,但身材其实与我相仿,只是手脚十分长大,我记得那双腿足有一丈来长,手的长度不得而知,但肯定也不会短。”
“他们在唱什么戏?”
“记不得了,我心中只留下了这么一个概念。”霍小蛰顿了顿,神色愈发严峻,“但有件事令我一直惶惶不安,我依稀记得那两个巨人的表情,一个似哭,一个似笑,但不知为何,当我回忆起那两张脸,心里都会涌起大恐怖。”
“那两张脸很吓人吗?”
“其实,我记不起那两张脸的具体样貌,只隐约感到那一哭一笑之下藏着的东西,才真正的让人心惊。”霍小蛰说到这里,脸色又苍白了少许。
周问鹤眼见好友身心俱疲,不宜在忧惧之情上继续熬耗精力,便岔开话题问道:“还记得一些其它画面吗?”
霍小蛰点点头:“印象里有一张纸,黄色的,上面还写了几个字,”他半合上眼皮,似乎正在心中努力搜寻,“我记不清具体写什么了,但好像包括几个数字。”
“会不会是道符?有些符纸上也会写数字。”
“有可能,”霍小蛰说罢,叹了口气连连摇头苦笑:“现在道长明白,在下为何不愿说与别人听了吧?”
周问鹤也学着他长叹一声,扶额斜倚在案上:“贫道才疏学浅,解不出这梦来。”他望着地面眨眨眼睛,忽然又坐直身子,“不若这样,侯师姐不是说你睡着后身形飘诡行踪难测吗?今晚便由贫道守在你身边,看看霍施主究竟去了何处。”
霍小蛰闻言,神色顿时明朗了许多:“如此,便要劳烦道长了。须知在下那几个师弟,都要被在下折磨疯了。”
“这是为何?”
“还不是因为阿麻师姐再三嘱托他们盯紧我睡觉,结果次次都盯丢了,搅得他们也无觉可睡,还被阿麻师姐训斥心思粗疏呢。”
道人闻言,脸上现出困惑之色:“这我便不懂了,论武功,侯师姐不知高过你们多少,论心思缜密,更是远在尔等之上,为何她自己不来看着你呢?”
“师姐呀,她现在抽不出身。今天本也是她百忙中寻隙来探望我的,结果,还没探到。”霍小蛰悻悻然说。
“侯师姐在忙什么?”
“不清楚。只晓得她最近一直行踪不定,偶尔见到人,往往也心事重重。我们这些师弟师妹有心要为她分忧,她却什么都不肯告诉我们。”霍小蛰说完,口中啧啧有声,似是不满,“清修弟子那边倒有传闻说,大师姐这两天一直在往阳台宫旧址跑,我曾经私下问过师姐,她也没有否认。”霍小蛰抬眼望向好友,神色中颇有些玩味之意,“这就让人奇怪了。”
“阳台宫,不是白云子前辈昔日居住之所吗?”
“正是,白云子前辈飞升后,那所道宫便荒废了。按理说,灵都弟子,都是躲着阳台宫的。”
周问鹤忍不住轻抚双掌,两眼绽出神采,半是兴奋,半是惋惜道:“躲着?为何呀?阳台宫那可是片大好房舍,而况还是白云子前辈飞升的仙迹,圣人跟公主何以眼睁睁放任它就这样荒废下去?”
霍小蛰见道人面上放光,明白好友脾气依旧,只要听闻登仙话题,他便压不住地心潮澎湃。无奈之下,只能苦笑:“道长稍安,其中自有原因。昔日那白云子前辈说是飞升,但你我谁都没看见,唯一能作见证的,只有阳台宫那群小道士……”
“……这本来也无人去怀疑,毕竟白云子前辈那般境界机缘,飞升也是顺理成章。怪就怪在前辈登仙后,那班小道士走的走,逃的逃,竟像躲瘟神一样远远避开阳台宫。不仅是他们,我们灵都观上下也对那道宫敬而远之……”
“……往日每逢佳节寿诞,公主也只是要门人对阳台宫的方向遥拜祝祷,以尽师徒之谊。除此以外,莫说阳台宫,就连宫观所在的华盖峰,公主她老人家都是不许我们接近的。”
“那为何侯师姐会……”
“所以我们私底下都在猜,师姐造访阳台宫,或许正是公主私下授意的。阿麻师姐自幼便被两位公主带在身边悉心调教,她们的关系远非我们能够企及。观内有什么要事密事,公主也都只跟大师姐商议……”
“……也不知大师姐受了公主什么托付,如今她在阳台宫常常一呆就是一天。不过,似乎也是公主特意关照她切勿在宫中过夜,所以每天黄昏之前,大师姐一定会离开那边……”
“……据传有一次,一个随行的师妹未曾回来,不知是不是丢在了阳台宫。大师姐发现后如临大敌,身边的人说,从未看见过阿麻师姐如此慌乱的样子。虽然师弟师妹都主动提出帮忙,但师姐坚持由她一个人回阳台宫寻找,还严令师弟师妹不得跟上去。”
“后来如何?”
“万幸,师姐在半路上遇到了走丢的师妹,她原来是自己贪玩迷了路。此事之后,大师姐就更加小心了。”
说到这里,霍小蛰忽然站起身:“酉时过了,跟我去便堂吧。”
却说灵都派中道俗弟子,各有用膳场所,去出家弟子的斋堂用膳才叫“便堂”,周问鹤一听便明白,定是侯师姐特别照顾,让霍小蛰去伙食更好的斋堂吃饭。于是存心揶揄道:“你那些出家师兄弟们怎得如此薄情,不晓得把饭菜送到病号房中吗?”
霍小蛰只能苦笑:“我就算在俗家弟子里,亦是最不讨公主喜欢的,如今寄住在清修弟子当中已经是讨人厌了,咱们就不要雪上加霜了。”说罢,他便拉着周问鹤走出丹房。
出门时,周问鹤忍不住提出了一直埋在心中的疑问:“你为何一直叫她老人家公主,不叫她师父呢?”
“这称呼,我们俗家弟子也是琢磨了许久才定下的。”霍小蛰道,“且不说公主真正教授的,只有大师姐一人。平常她老人家对我们俗家弟子也是能避则避,更不喜我们叫她师父。所以我们当面总叫她真人,私下就直接称公主了。”
穿过廊下时,一个消瘦的中年女冠慌慌张张走到两人面前,险些与霍小蛰撞个满怀。女冠抬头看了一眼两人,目光迅速闪到一旁,低着头匆匆离开。
“她叫袁功德,是观中一位殿主。”霍小蛰看着女冠远去的背影轻声道,“此人终日就是这般紧张,疑神疑鬼,我们都已经习惯了。”
袁功德越走越快,显然是有心避开两人,结果在拐弯时,又险些撞到两个手提锦盒,仆役打扮的年轻男子。
灵都观本身有弟子童儿日常洒扫,并不需豢养下人,何况这两个年轻人衣着比之寻常童子还要考究一些,周问鹤心中奇怪,便向好友打听。
“他们啊,是丁蘅师姐的佣人。”
“你那位富贵师姐?”周问鹤打趣道,霍小蛰闻言也笑了出来。
丁蘅其人,周问鹤也有所耳闻,她原是关中巨富独女,双亲走后给她留下了亿万资产,为了守住身家,也因为性格刻薄挑剔,四十多岁了尚是独身一人。此人悠悠半生专事游乐,从无出家之想,然而三年前,却忽然皈依在灵都观中。
据说皈依前,圣人曾宣丁姑娘入宫面谈,所以江湖人都在传,是圣人用了什么手段,威逼丁姑娘出的家。想来,又是圣人手足情深,怕妹妹短了钱花,所以特地发来一头肥羊。只可怜丁姑娘,铢积寸累,苦心守下的膏腴,转眼作了他人衣裳,自己还要在观中赔上后半生。
“丁师姐三年前才拜入观中,论资历本当是最浅,但公主权宜行事,将她提为二弟子,也是有不要折辱过甚的考量。”霍小蛰语带唏嘘,但脸上却全看不出扼腕之色,反倒有几许嘲讽。
周问鹤听出好友话中的弦外之音,似乎对圣人此举颇有不屑,但另一方面,好像他与这位二师姐关系也并不和睦。这些字里阳秋恐怕除了周问鹤,天下没有第二个人能听懂。只因他与霍小蛰相识二十多年,深知好友的这个毛病,有时明褒暗讽,有时绵里藏针,有时神色端正却全在戏耍,有时嬉笑无常说的却是真心话。
“那个仆役手中拿的是食盒吧?”
“没错,二师姐从来不与我们一同用膳,而是让仆人另起小灶,端去她的丹房。这也是她出家后,少有的奢享了。”霍小蛰窃笑两声,“平日里,她几乎只跟仆役交流,就算做功课也要远远避开众人,同时大家也不愿意跟这个刁辣寡情的二师姐来往,如此双方各退三舍,倒是维持了三年表面和平。”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灵都观斋堂,几个与霍虫鸣交好的小道士听说楼观台有师兄到访,纷纷凑过来看热闹,其余男女冠,也有不少在偷眼观瞧道人,似在称他斤两。周问鹤余光扫过一圈,发现座中男女,大多是俗手,细想自己过往所见灵都派中的武学大家,也只有公主与侯师姐两个,道人早就听说公主并未把真功夫传授下去,如今看来不是虚假,自己这位好友的武功在这里,恐怕已经算数一数二。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