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当家

　　晌午时分，江芷缓缓撕开眼，尚未挪动身体，便感到一股撕裂的痛自腿心传出，竟使她倒吸一口凉气。

　　林婉婉本伏桌上打盹，听到声音后惊醒，忙过去察看江芷情况，见人已恢复神志，方松口气道：“可把你盼醒了，现在感觉如何？渴不渴饿不饿，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江芷本想起身，却发现自己未着寸缕，身体全靠一方锦被遮挡。

　　“衣服被撕烂了，早被我扔了。”林婉婉有些羞于开口，语气比平常要缓慢，“我怕惹你不适，故而并未更衣。”

　　江芷呼出口气，脱力一般：“无妨，教人烧些水送来吧，我要沐浴。”

　　声音沙哑干涩，气息不匀。

　　林婉婉立即照做。

　　等热水送来，江芷全身浸在水中，身上的所有痕迹才触目惊心般，彻底暴露于空气之中。

　　脖子和胸前的青紫自是不必多言。可连肩头，腰侧都有留下的印子淤青，难以想象是经历了些什么。

　　江芷闭着眼，全身疼到发木，一动不想动。

　　关于肩上的印子，仔细回想，她只记得当时那一瞬间似乎很疼，她的身体一直不由自主往后退，但有一只大手出现，按在她肩膀，硬将她强行固定住……

　　其余的，她已经全然不记得了。

　　“婉婉。”江芷闭上眼睛，头仰着，靠在浴桶边沿，声音虚弱无力。

　　林婉婉被她身上的印子惊住了，缓了好一会儿方反应过来，忙道：“怎么了？”

　　“我要一碗避子汤。”

　　江芷语气平淡，毫无起伏。

　　林婉婉恍然大悟似的，立刻动身：“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给你准备。”

　　等出门，林婉婉已经在心里把田子升骂了十万八千遍，心说明明看起来那么老实一个人，下起手来居然那么凶，看那架势，江芷昨夜没被药毒死也险些被折腾死。

　　要不是迫于事先承诺，林婉婉简直想把人杀了泄愤。

　　另一边，菩提院中。

　　金福一早听闻江芷尚且平安活着，一时费解，再度来找了行香子。

　　僧人寝居之中一派干净素朴，独属于寺庙中的香火气息在空中漂浮，肃穆冷清。

　　但若仔细闻，便能从这些气息中发觉一丝截然不同的甜香之气。

　　女子身上的味道。

　　哗啦水声作响，行香子在屏风后用冷水擦拭身体。水珠顺着上半身的肌肉纹理缓缓滑落，所经之处伤痕新旧交叠。

　　旧的有数不清的刀伤剑伤，以及左肩上一道细小到难以察觉的伤疤。

　　新的，便是肩头的咬痕，以及背上鲜红的抓痕，原本微微结痂，现经水一冲，再度撕开。

　　全是那个女人留下的。

　　行香子感觉自己现在全身都是江芷的味道，一闭眼，就是江芷在他耳边哭。

　　哭着抗拒，嘴里说着各种拒绝的胡话。

　　而他却越来越停不下来，不知轻重。

　　行香子不知道自己昨夜是发的什么疯。

　　明明替她逼出药力就该离开的。

　　“我以为有您出马，江芷绝活不过今晚。”

　　金福隔着屏风来回踱步，又着急又恐慌：“这女子多智近妖，又是端王那边的人，留着绝无益处，需得尽早铲除。我真不知道您是在犹豫什么。”

　　金福说半天不见回应，干脆将脚步停下，心一横道：“到这一步，主人若不便，属下便只好想法子亲自动手了！”

　　突然的，水声中传来干脆冷淡的两个字——“不可。”

　　这是行香子下意识的反应。

　　金福一时诧异：“主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行香子顺手扯下一件僧袍穿在身上，走出屏风，沉声道：“她对我暂且有用，休要动她。”

　　他眉眼湿润，容颜绮丽如玉，同往日一模一样的一张脸，却截然给人两种感觉。若过去是淡漠疏离的山上雪，现在就是妖冶浓艳的毒罂/粟。

　　盯着人看时，像把人的魂魄往地狱里拉。

　　金福原本还想追问缘由，但看到他主人唇角一道显眼的伤痕，再想到这高僧昨日彻夜不归，回来先行沐浴。他好像什么都懂了。

　　然后就更觉得奇怪了。

　　如叶妃那般活色生香的人间尤物，几次跑来自荐枕席也不过得来一句“施主自重”。更别说像江芷那样的，美则美矣却好似捂不热的冰雪美人，正常男子看到之后却步还来不及，是怎么把这尊活佛给勾下凡尘的？

　　怪，这真的很怪。

　　金福走后，行香子闭眼打坐。本要清一清杂念，没想到一闭眼，全是昨夜不堪入目的淫/靡画面。

　　……

　　江芷在榻上养了三天，一直到精神饱满之后才出门。

　　眼见百日之宴到来，王府上下忙着张灯结彩，基本无人再记得她几日前短暂失踪那一点小插曲。

　　除了叶妃身边的榴果，一旦遇到她便如老鼠见了猫，头一低转身就逃。

　　花园小径中，林婉婉本打算摘些桃花瓣子晒干泡茶，见状笑道：“咱们是怎么惹到她了？大丫鬟算是顶知礼数的了，何至于见了咱俩就跑，真够奇怪的。”

　　江芷笑而不语，片刻后道：“先别提她了，我倒是发现你最近见了谢望便跑，你二人怎么了？”

　　林婉婉面色瞬间僵了下，眼看周围花朵，语气颇沉：“他对我说了些不过脑子的胡话，我不爱听，也不想见他，干脆躲着。”

　　“哦？”江芷一下子来了兴趣，眯着眼睛意味深长道，“胡话？什么样的胡话？说出来让我也听听？”

　　林婉婉白了她一眼，俏生生地嗔了句：“你明知故问。”

　　江芷便不故意恼她了，帮着她去压枝摘花。

　　趁着四下无人，林婉婉压低声音道：“前几日里我瞧你身子没好，一直不敢提，如今你跟我实话实说，当日到底是哪个断子绝孙的东西害了你？竟把那种腌臜手段用在了你身上。”

　　江芷莞尔一笑：“不急，我会让你知道的。”

　　二人采摘玩闹尽兴，直至半个时辰后才回。

　　殊不知，她们的园中的一举一动，神情欢笑，全然落入石山小亭里一双清明的眼眸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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