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风暴后

　　风声，在耳边呼啸。

　　林栖张开双臂，像一只终于挣脱了所有枷锁的蝴蝶，投入了这座城市最璀璨的、冰冷的怀抱。身下那片曾让她向往的人间灯火，此刻正飞速地向她涌来，像一片无情的、即将吞噬她的星海。

　　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落，瞬间被凌冽的风吹散。

　　这滴泪，不是为她即将逝去的生命而流。而是为了他们之间，那段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这样仓促的、扭曲的、惨淡的……爱情。

　　沈砚，我恨你。我恨你的霸道，恨你的囚禁，恨你将我从那个阳光明媚的世界里，硬生生拖入了你那片无边的黑暗。

　　可是，沈砚……我最后没有说出口的那句话是，我恨你，可是，我也爱上你了。

　　我爱上了你笨拙的温柔，爱上了你只对我一人展现的脆弱，爱上了你在枪林弹雨中，将我死死护在怀里的背影。我爱上了……那个被你自己藏起来的、孤独的灵魂。

　　我无法面对，我亲手背叛了我爱的人这个事实。我无法想象，在天亮之后，你要如何面对我的算计，又要如何面对这个世界的审判。我更无法想象，我要如何带着这份爱与恨，继续活下去。

　　所以，我只有了结这一切。

　　沈砚，忘了我吧。忘了我这个，给你带来毁灭的灾星。

　　下辈子……

　　下辈子，记得成为我的光。

　　就在这个念头闪过的瞬间，一阵剧烈的、仿佛要将她整个身体都撕裂的剧痛，从她的后背传来！她仿佛听见“轰”的一声巨响，又像是骨头与树木撞击时发出的、沉闷的悲鸣。

　　世界，在那一刻，被染成了一片刺目的血红。

　　好痛……

　　沈砚……

　　然后，她便陷入了那片比他的世界，更加深沉、更加彻底的……昏迷之中。

　　……

　　三年后，监狱门口。

　　那扇沉重的铁门，再一次，缓缓地打开。这一次，是为沈砚而开。

　　三年的时间，足以让一座城市改变许多，也足以……让他彻底改变。

　　他穿着一身最普通的灰色便服，走了出来。阳光刺眼，他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一下，像一个在黑暗中待了太久的人，一时间无法适应光明。他的头发剪得很短，脸上那道曾经象征着凶狠的疤痕还在，但眼神里，那股曾经能让小儿止啼的暴戾和阴鸷，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岁月和悔恨反复打磨过的、沉静的、近乎于空无的深邃。

　　阿诚早已等在了不远处。他看起来比三年前更加沉稳，只是眼角多了几丝风霜。他看到沈砚，眼圈瞬间就红了。

　　“砚哥。”他哑着嗓子，向前一步。

　　沈砚抬起手，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他不需要任何迎接，也不需要任何安慰。

　　他坐上车，车子平稳地启动。他没有问公司的事，没有问那些旧部下的事。他只是沉默地看着窗外，看着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终于，他开口，问出了这三年来，他唯一关心的问题。

　　“她……怎么样了？”

　　他的声音，很平，很静，像是在问今天的天气。

　　阿诚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他递过来一个牛皮纸袋。

　　“林小姐……很好。”他斟酌着词句，“她醒来后，确实如您所料，忘记了一切。我们遵照您的吩咐，没有去打扰她，只是……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为她安排好了一切。”

　　“她现在，在城西那家‘暖阳’儿童艺术中心，做绘画老师。那是您……用干净的钱，匿名捐赠的。她的父母，我们也安排妥当了，身体都很好。”

　　沈砚没有打开那个纸袋。他不敢。他怕看到那张会让他所有伪装都瞬间崩溃的脸。

　　车子，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他转过头，透过车窗，远远地，看到了街对面那家名叫“暖阳”的艺术中心。

　　就在那里。

　　他看到了她。

　　她穿着一条简单的米色长裙，头发随意地挽着，正在门口，温柔地蹲下身，为一个刚刚下课的小女孩整理着她歪掉的帽子。她的脸上，带着他从未见过的、发自内心的、明媚的笑容。那笑容，干净得……像三年前那个巷口，不，比那时还要干净。

　　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住了。一股熟悉的、撕心裂肺的剧痛，混杂着一种卑微的、不敢靠近的狂喜，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撕裂。

　　她活过来了。她真的……活过来了。

　　绿灯亮了。阿诚刚准备发动车子，沈砚却用一种沙哑得不成样子的声音，命令道。

　　“停车。”

　　阿诚愣住了。

　　“……就在这里停下。”

　　他没有下车。他只是那么远远地，贪婪地，看着她。看着她和小女孩挥手告别，看着她转身走进那片温暖的灯光里。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

　　良久，他才缓缓地，收回了目光，重新靠回了座椅里。

　　他闭上眼睛，一行滚烫的、清醒的泪，从他这具早已被炼狱洗刷过的、空洞的躯壳里，无声地，滑落了下来。

　　我回来了，林栖。

　　带着一身洗不干净的罪孽，和你那句“我也爱你”的信念，回来了。

　　我不会再靠近你，不会再打扰你。我只会像现在这样，在你看不到的角落里，远远地，看着你。

　　然后，用我这罪无可赦的余生……

　　……守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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