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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死
办理住院手续的那天,阳光很好,却照不进住院部沉闷的走廊。
顾纪筠被安排进了单人病房,窗外能看到光秃秃的树枝,枝桠上还挂着未融化的残雪。宋寒山替他掖好被角,转身去收拾带来的东西——他几乎把顾纪筠常用的物件都搬了过来,柔软的毛毯,草莓味的洗发水,还有没吃完的草莓蛋糕,甚至连顾纪筠高三的课本和习题册都没落下。
顾纪筠靠在床头,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他的后脑勺还在隐隐作痛,医生说,这是病灶压迫神经的症状,必须尽快手术,可手术的成功率,只有不到三成。
三成。
这个数字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头,拔不出来。
宋寒山收拾完东西,走过来坐在床边,伸手替他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指尖的温度很凉,顾纪筠知道,他肯定一夜没睡。
“想吃点什么吗?”宋寒山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我让阿姨炖了你喜欢的排骨汤。”
顾纪筠摇了摇头,他没什么胃口。他看着宋寒山眼底的红血丝,心里一阵发酸,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你去睡会儿吧,我没事。”
宋寒山握住他的手,指尖微微用力,像是怕他跑掉一样。“我不困。”他笑了笑,眼底却没什么笑意,“陪你说说话。”
顾纪筠抿了抿唇,没再说话。他知道,宋寒山是怕他一个人待着胡思乱想。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几声鸟叫。顾纪筠靠在宋寒山的肩膀上,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渐渐觉得眼皮发沉。迷迷糊糊间,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雪天的阳台,宋寒山抱着他,说“我喜欢你”,月光温柔,空气里都是草莓蛋糕的甜香。
那是他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刻。
不知过了多久,顾纪筠被一阵脚步声吵醒。他睁开眼,看到张主任带着几个医生走进病房,手里拿着一份厚厚的病历。宋寒山立刻站起身,脸上的疲惫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紧绷的警惕。
“顾纪筠的情况,我们已经讨论过了。”张主任的声音很严肃,目光落在顾纪筠苍白的脸上,“二次手术的方案,风险确实很高,病灶位置特殊,靠近脑干,术中很可能会损伤神经,术后也可能出现并发症……”
顾纪筠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他攥紧了手里的毛毯,指尖冰凉。
宋寒山的脸色沉了下来,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急切:“张主任,有没有别的办法?”
张主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目前来说,手术是唯一的希望。如果不做手术,病灶会继续扩散,最多……最多还有半年的时间。”
半年。
这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在病房里炸开。
顾纪筠的身体晃了晃,眼前一阵发黑。他看着张主任的嘴唇一张一合,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他只有半年的时间了。
半年,不够他和宋寒山一起堆雪人,不够他和宋寒山一起考上大学,不够他和宋寒山一起,过一辈子。
宋寒山的身体猛地僵住,后背挺得笔直,像是一尊雕塑。他看着张主任,眼底的红血丝越来越明显,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我同意手术。”
顾纪筠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宋寒山!”
“纪筠,”宋寒山转过头,看着他,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们做手术,好不好?有希望,就不能放弃。”
“可是成功率只有三成!”顾纪筠的声音带着哭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万一……万一我下不了手术台怎么办?宋寒山,我不想死……”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宋寒山紧紧地抱进了怀里。宋寒山的力气很大,抱得他喘不过气,却又温柔得让人心碎。
“不会的。”宋寒山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带着浓重的鼻音,“不会的。我已经联系了国外的专家,他们会来协助手术,成功率会提高的。纪筠,相信我,好不好?”
顾纪筠靠在他的怀里,哭得浑身发抖。他知道,宋寒山为了他,肯定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他看着宋寒山眼下的乌青,看着他疲惫的脸庞,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
他不想让宋寒山失望,不想让宋寒山难过。
可是,他真的怕。
怕手术台上的灯一关,就再也醒不过来,再也看不到宋寒山的脸,再也听不到他说“我喜欢你”。
“宋寒山,”顾纪筠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哽咽,“如果……如果我真的走了,你要好好的,找一个……找一个健康的人,陪你过一辈子……”
“闭嘴!”宋寒山猛地打断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严厉,却又很快软下来,带着浓浓的哽咽,“顾纪筠,你敢说这种话,我饶不了你。你必须活着,听到没有?你活着,才是对我最好的交代。”
顾纪筠哭得更凶了。他伸出手臂,紧紧地回抱住宋寒山,像是要把自己嵌进他的骨血里。
“好……”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我听你的……我做手术……”
宋寒山抱着他,身体微微颤抖。他低头,在他的发顶落下一个又一个轻柔的吻,像是在祈祷,又像是在承诺。
“乖。”他的声音温柔得不像话,“我等你出来。”
手术定在三天后。
这三天里,宋寒山寸步不离地守着顾纪筠。他替他擦脸,喂他吃饭,给他读课本上的内容,晚上就趴在床边睡觉,连眼睛都不敢多闭一会儿。
顾纪筠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心里的恐慌渐渐被一种温暖的情绪取代。他知道,无论发生什么,宋寒山都会在他身边。
手术前一天晚上,顾纪筠睡不着。他看着窗外的月光,又想起了那个告白的雪夜。他轻轻推了推趴在床边的宋寒山。
宋寒山立刻醒了,抬起头,眼底带着一丝惺忪的睡意:“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顾纪筠摇了摇头,伸出手,轻轻勾住他的手指:“宋寒山,我想……我想和你睡一会儿。”
宋寒山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小心翼翼地爬上床,躺在他的身边。他不敢太用力,怕压到他,只是轻轻伸出手臂,把他揽进怀里。
顾纪筠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心里前所未有的安定。
“宋寒山,”他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如果手术成功了,我们就去看海,好不好?”
“好。”宋寒山的声音贴着他的发顶,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我们去看海,去看日出,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嗯。”顾纪筠的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笑意,“还要吃草莓蛋糕,你做的。”
“好,我天天给你做。”
顾纪筠闭上眼,眼角有温热的液体滑落。他知道,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这样安静地靠在宋寒山的怀里。
他希望,这不是最后一次。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两人相拥的身影上,温柔而缱绻。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两人平稳的呼吸声,还有彼此,心跳的声音。
雪已经化了,春天,应该就要来了。
他想,他一定要活着,活着等到春天,活着和宋寒山一起,看遍世间所有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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