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过山林4

　　2016年6月27日晚上，姜文清开车到晓枫家时，见灯亮着，车门都没锁，便疾步推门而入。眼前的场景让他指尖发颤——晓枫窝在沙发里，撑着头喃喃说着些什么，声音轻得像梦呓；周洋正在一旁默默整理行李箱。
　　“周洋哥，你先回去吧。”晓枫扶着周洋的手臂站起身。
　　文清的目光追着周洋消失在玄关，才转身跟着晓枫上了楼。他悬在熟睡孩子们脸颊上方的手，最终蜷成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留下几道红痕。
　　“房子保持得很干净，谢谢你，文清。”晓枫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疏离。
　　“你和周洋，现在是什么关系？”文清的声音沉得像浸了水。
　　“他是我哥哥，一直都是。”
　　“你别骗自己了。”文清掏出钱包里的纸条，“啪”地拍在桌面上，语气陡然拔高，“你为了给他准备生日礼物，跑去南非比赛。那给我的呢？只有这个。你欠我的。”
　　晓枫只觉双腿发软，撑着餐椅坐下，指尖反复揉捏着那张纸条，最后紧紧攥进掌心：“是我欠你的。明天你来，我还给你。”
　　2016年6月28日，晓枫把卢卡斯和奥斯卡送到育儿院，独自去了宁海综合购物中心。
　　她走进那家熟悉的服装店，店员一眼就认出了她：“姜太太，您好！这次是有什么场合需要？姜先生的尺码我们一直有留着。”
　　“我先看看。”
　　晓枫的指尖掠过一排排挺括的衬衫领，忽然在一件灰调格纹外套前停住——翻开领标的手微微发颤，五位数的价签让掌心沁出细密的汗。试衣镜里突然映出店员的身影，她慌忙把衣服挂回原位，金属衣钩碰撞的轻响像根细针，刺得她转身逃出了服装店。
　　她又进了一家香水店，店员热情迎上来：“姜太太，需要男香吗？”
　　“嗯，是的。”
　　“姜先生最近一直用的这款‘嫉妒’，很适合他。”
　　“不用了，谢谢。”
　　晓枫几乎是落荒而逃，径直回了家。
　　姜文清一进门，晓枫就把礼品盒往他手里塞。
　　“你就这么不想见我？”文清没有接，目光沉沉地盯着她。
　　“不想耽误你的时间，知道你忙。”
　　“还是怕我耽误你的时间？”文清忽然扯出一抹苦笑，带着自嘲。
　　晓枫往客厅退了半步，语气疏离：“没别的事，就这样吧。”
　　文清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径直走到客厅拆开包装——里面是那个印着晓枫名字的咖啡杯。“你该知道，我最想要的礼物不是这个。”
　　“我给不了。”晓枫别过头。
　　“所以这是物归原主？”文清的指尖摩挲着杯沿，瓷面冰凉硌手。
　　“文枫说，我们的情侣杯用反了，该我用你的，你用我的。”
　　“文枫说……”文清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钝痛。
　　“对，文枫说的。”晓枫突然抬头直视他，声音陡然扬起，“是不是心里很难受？文清，横亘在我们中间的东西太多了——周叔叔的邀约，周洋哥的退出，Mickey姐姐的解释……现在又多了文枫和孩子，你觉得我们还能继续吗？”
　　在商场里向来能言善辩的姜文清，此刻像被拔了插头的机器人，所有程序都陷入死机。喉结滚动数次，才挤出沙哑的声音：“我一直以为自己很自信，可面对你，我总怕说错话、做错事。结果……”他苦笑一声，“越怕越错。我爱你，怕伤害你，所以拼命压抑。面对越来越强的欲望，我选择了逃避，却让你一个人承受了所有。”
　　“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习惯了这种迂回的沟通方式。”晓枫轻轻摇头，“我们不敢直面冲突，是因为从一开始就缺了信任。”
　　“我想弥补，告诉我，我能做些什么？”文清的声音里带着恳求。
　　“我们离婚吧。”
　　文清只觉胸腔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崩塌，碎得彻底：“真的要这样吗？”
　　“文清，我爱你。”晓枫的声音里裹着泪意，“但我们之间的差距，让这份感情从一开始就摇摇欲坠。它开始在最好的时候，就让它停在最体面的时候，好吗？”
　　“好。”文清攥紧了手里的杯子，指节泛白，“这个礼物我收下，就当……你还陪着我。我的杯子，能留在家里吗？”
　　“我会好好收着的。”
　　“我可以来看孩子吗？”
　　“当然。”晓枫终于崩溃大哭，泪水汹涌而出，“你是他们的大伯啊……”
　　2016年7月1日，晓枫把卢卡斯和奥斯卡送到育儿院，按约定时间去了律师楼。
　　“这份是姜文清先生关于离婚财产分配的协议。”小林律师说着，将文件推到晓枫面前。
　　晓枫又把文件推了回去，语气坚定：“专业术语我不太懂，这些文件也看不太明白。我的意思是，我什么都不要。”
　　“饶小姐，我必须提醒您，这是您的合法权益。是否需要另请律师协助？”
　　晓枫摆了摆手：“不用了。”
　　“我再强调一下，姜先生的身价……”
　　晓枫连忙打断：“那都是他自己打拼来的，是他应得的，跟我没关系。我的想法很清楚——什么都不要。”
　　“明白。”小林推了推眼镜，又拿出一份文件，“这里还有一份姜文枫先生的公证文件。”
　　晓枫猛地一怔，坐直了身子，目光紧紧盯着那份文件。
　　小林会意，立刻展开文件，指着其中内容解释：“姜正礼、姜正翰两位小朋友的生物学父亲为姜文枫先生，他们的生活费将从家族信托中支付至25岁；您的生活费会支付至终身。你们三人都享有合法继承权。”
　　晓枫坐在椅子上，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她闭上眼睛，眼泪汹涌而出，心里反复盘旋着一个问题：“我到底该恨谁？”
　　签完协议，拿到离婚证的那一刻，晓枫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本能地回到家，一进门就瘫倒在客厅地板上。阳光从窗帘缝隙里斜斜地扎进来，光柱中浮尘翻滚。太久没打理的绿萝枯了大半，叶片蜷成褐色，晓枫看着看着，眼泪又掉了下来，椎心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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