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页未完成的夏

　　寒假的日子像浸了蜜，在指尖缓慢流淌。林父虽然大部分时间仍需在公司处理繁忙的事务，但回家的时间明显早了，偶尔也能在晚餐桌上听到他爽朗的笑声，甚至会在周末的清晨，笨拙地试图给夏夏扎小辫子，尽管成果往往歪歪扭扭，惹得夏夏咯咯直笑，林母在一旁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地摇头。

　　这天傍晚，一家子正围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林母拿着手机，忽然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连连招呼：“老林，朔朔，成瑞，你们快来看！”

　　几人凑过去，只见手机屏幕上正播放着一段幼儿舞蹈比赛的视频。一群和夏夏年纪相仿、穿着漂亮蓬蓬裙的小女孩，正随着音乐节奏蹦蹦跳跳，动作虽显稚嫩，但一个个表情认真，小胳膊小腿努力伸展着，像一群蹒跚学步却努力想要飞翔的小天鹅，可爱极了。

　　“看看，看看人家这小姑娘，跳得多好，多有精神头！”林母指着屏幕，眼里放光，又低头看看正趴在林朔腿上，专心摆弄新娃娃的夏夏，“我们夏夏长得不比她们差，肯定也能跳得这么好！”

　　林父推了推眼镜，仔细看了看视频，又端详了一下自家粉雕玉琢的孙女，点了点头，颇有几分自豪地说：“嗯，我孙女这模样，这身段，是块跳舞的料子。下学期就给夏夏报个舞蹈班，培养培养气质。”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林父林母的高度认同。对于给夏夏提供更好的成长环境和资源，他们向来是不遗余力的。

　　林朔和李成瑞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想法——支持，但更多的是心疼。他们想象着夏夏穿着小小的舞蹈服，在教室里压腿、下腰的样子，既觉得那画面一定可爱到爆棚，又隐隐担心她会吃苦、会哭鼻子。

　　“爸，妈，学跳舞挺辛苦的。”林朔忍不住开口，摸了摸夏夏柔软的头发。

　　“是啊，阿姨，夏夏还小。”李成瑞也轻声附和。

　　林母却不以为意：“小孩子吃点苦怕什么？就当去玩了，多活动活动对身体也好。你看视频里那些孩子，不都挺开心的嘛！”

　　夏夏似乎察觉到话题围绕着自己，抬起小脑袋，眨巴着大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明所以，但还是咧开嘴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最终，胳膊拧不过大腿，或者说，年轻一辈拗不过兴致勃勃的长辈。寒假结束前，林母就雷厉风行地考察了好几家少儿艺术培训机构，最终选定了一家口碑极佳、环境专业、老师也格外有耐心的“小天鹅艺术中心”，给夏夏报了幼儿启蒙舞蹈班。而接送夏夏上下课的任务，自然落在了时间相对自由（尤其是在没有课的下午）的林朔和李成瑞身上。

　　开课那天，是一个春光明媚的周六下午。林朔和李成瑞带着既期待又有些忐忑的心情，牵着夏夏的小手，走进了“小天鹅艺术中心”。

　　中心内部是柔和的粉色和白色调，墙上贴着芭蕾舞者的剪影，空气中飘荡着轻柔的钢琴曲。许多和夏夏差不多大的孩子被家长送来，有的兴奋地跑来跑去，有的则怯生生地躲在父母身后。

　　夏夏今天穿了一身新买的、淡粉色的小运动套装，头发被林闫西精心编了两个小辫子，系着同色系的丝带。她紧紧攥着林朔和李成瑞的手，小脸上满是好奇，又带着一丝初到陌生环境的紧张。

　　来到指定的启蒙班教室外，透过巨大的玻璃观察窗，可以看到里面铺着光洁的木地板，墙边是一整排明亮的镜子，把小小的空间映照得格外通透。已经有几个小朋友在家长的帮助下换好了统一的粉色软底舞蹈鞋。

　　负责启蒙班的是一位姓苏的年轻女老师，笑容亲切，声音甜美。她蹲下身，平视着夏夏：“你就是夏夏吧？真漂亮！欢迎来到小天鹅，跟老师进去好不好？里面有很多小朋友一起玩哦。”

　　夏夏仰头看了看林朔，又看了看李成瑞，眼神里带着询问和一丝依赖。

　　林朔蹲下来，帮她理了理衣领，鼓励道：“夏夏乖，跟老师进去玩，爸爸和爹爹就在外面看着你，好不好？”

　　李成瑞也摸了摸她的头，声音沉稳：“我们不走，就在这里等你。”

　　夏夏犹豫了一下，看着苏老师伸出的手，又回头看了看玻璃窗外那两个熟悉的身影，终于慢慢松开了手，把自己的小手放进了苏老师的手心里，一步三回头地跟着走进了教室。

　　换好舞蹈鞋，夏夏和其他十几个小朋友一起，被苏老师安排站成歪歪扭扭的两排。音乐响起，是节奏轻快的儿童歌曲。

　　苏老师站在前面，一边用活泼的语言引导，一边做着示范动作：“来，小朋友们，我们一起来做小星星！小手举高高，一闪一闪亮晶晶~”

　　大部分孩子都处于一种懵懂的状态，有的愣愣地看着老师，有的自顾自地扭动，还有的已经开始走神去找窗外的爸爸妈妈。夏夏站在第一排靠窗的位置，正好能透过玻璃看到外面的林朔和李成瑞。

　　她似乎有些放不开，小胳膊小腿像是被无形的线牵着，动作幅度很小，模仿着老师举起手，又放下，眼神时不时就飘向窗外，仿佛在确认那两道身影是否还在。

　　林朔和李成瑞几乎整张脸都贴在了玻璃上，屏息凝神，比里面上课的夏夏还要紧张。

　　“抬手了抬手了！”林朔压低声音，带着点兴奋。
　　“嗯，就是有点害羞，动作没放开。”李成瑞客观地评价，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个小小的粉色身影。

　　课堂内容很简单，无非是模仿小动物、随着音乐节奏拍手、跺脚、转圈。当做到“小蝴蝶飞飞”的动作时，需要张开手臂，踮着脚尖小跑。夏夏试着踮起脚，身体晃了晃，差点没站稳，她下意识地又看向窗外，看到林朔正对着她竖起大拇指，李成瑞也对她点了点头。

　　小家伙似乎受到了鼓励，再次尝试。她小心翼翼地张开双臂，像两片稚嫩的翅膀，努力地踮起脚尖，虽然依旧不稳，却开始尝试着向前挪动，小脸上那份怯生生的神情渐渐被一种专注取代。她不再频繁地看向窗外，而是努力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和苏老师，试图跟上节奏。

　　压腿环节是混乱的。孩子们横七竖八地坐在地上，努力把腿伸直。夏夏的筋不算太软，她努力向前趴，小脸憋得通红，指尖勉强触到脚尖，嘴里还无意识地发出“嗯…”的用力声。林朔在外面看着，心疼得直皱眉，恨不得冲进去帮她揉揉腿。李成瑞虽然表情依旧平静，但紧握的拳头也泄露了他的紧张。

　　一堂课四十五分钟，就在这种时而有序、时而混乱，充满稚拙努力和偶尔小插曲的氛围中结束了。当苏老师宣布“小朋友们再见”时，孩子们像出笼的小鸟，纷纷奔向门口等待的家长。

　　夏夏也迈着小短腿跑出来，小脸红扑扑的，额头上带着细密的汗珠，直接扑进了林朔张开的怀抱里。

　　“夏夏真棒！跳得真好！”林朔一把抱起她，毫不吝啬地夸奖。
　　李成瑞递上准备好的温水，轻声问：“累不累？”
　　夏夏抱着水杯喝了一大口，然后用力摇头，眼睛亮晶晶的，带着运动后的兴奋：“不累！老师说明天还来！”

　　看着她虽然疲惫却充满新奇和快乐的小脸，林朔和李成瑞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些。也许，学跳舞并不是一件那么可怕的事情。

　　随着课程一周周地进行，夏夏对舞蹈课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从最初的紧张、依赖，到后来的习惯、接受，甚至开始流露出些许喜爱。

　　她不再需要林朔和李成瑞在窗外一直“盯梢”，进入教室后会主动跟老师打招呼，会和旁边的小朋友有简单的互动。她的动作也不再那么拘谨，虽然依旧谈不上标准，但那份努力和投入却显而易见。

　　林朔和李成瑞也调整了他们的“陪读”策略。他们不再像最初那样紧贴着玻璃，而是会选择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下，偶尔透过玻璃看一眼里面的情况，大部分时间则是各自看着书，或者低声交谈，给予夏夏足够的信任和空间。只有在下课前几分钟，他们才会再次走到窗边，捕捉夏夏认真跳舞的模样。

　　他们看到了她的进步：
　　做“小花朵”时，她蜷缩在地上，然后随着音乐节奏慢慢“开放”，伸展手臂，扬起笑脸，虽然节奏可能慢半拍，但那绽放的瞬间，仿佛真的带着花香。
　　练习简单的手位时，她的小手努力模仿着老师的样子，圆润的指尖试图绷直，虽然大部分时间还是松垮垮的，但那份试图“规范”的意识已经萌芽。
　　最可爱的是练习小跳跃的时候，她努力想跳得高一点，结果往往是原地笨拙地蹦跶一下，落地时还常常站不稳，晃一晃，但她从不气馁，总是立刻调整姿势，准备下一次起跳，那小屁股一撅一撅的样子，让窗外的林朔和李成瑞忍俊不禁。

　　他们用手机记录下许多珍贵的瞬间：她因为跟不上节奏而茫然四顾的呆萌样子；她成功完成一个动作后，下意识看向窗外寻找他们、带着点小骄傲的眼神；她和旁边的小伙伴手拉手转圈，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开心模样……这些影像，成了他们手机里最宝贵的收藏。

　　每次下课，接夏夏回家成了另一项充满乐趣的仪式。
　　夏夏会叽叽喳喳地跟他們分享课堂上的趣事：“今天老师表扬我啦！”、“那个穿蓝色裙子的小朋友摔跤了，没哭哦！”、“爹爹，我会做小孔雀了，你看…”
　　她会在回家的路上，兴致勃勃地演示新学的动作，在人行道上踮脚转圈，或者突然来个“小花朵开放”，引得路人纷纷侧目，投来善意的微笑。林朔和李成瑞则一左一右护着她，防止她摔倒，眼神里满是纵容和宠溺。

　　到家后，如果林父林母在，夏夏必定要再表演一遍今天学的内容。林父会放下报纸，看得津津有味，毫不吝啬地鼓掌；林母则会心疼地把她搂过来，擦擦汗，喂点水果，嘴里说着“哎呦我的乖孙女辛苦了跳得真好看”。

　　而林朔和李成瑞，则承担了更具体的“售后服务”。他们会按照老师叮嘱的，帮夏夏做简单的肌肉放松，捏捏她的小腿肚。晚上洗澡时，也会特别注意水温，让她泡个舒服的热水澡缓解疲劳。睡前故事时间，有时也会应夏夏的要求，讲一些关于芭蕾舞者或者勇敢小舞者的绘本故事。

　　在这个过程中，林朔和李成瑞也仿佛重温了一次童年。他们陪着夏夏一起听音乐，偶尔也会笨拙地模仿一下电视里或者夏夏教的动作，逗得她哈哈大笑。别墅里时常充满了音乐声、欢笑声和夏夏稚嫩的、数着拍子的声音。

　　送夏夏学跳舞，不仅仅是一项才艺的培养，它更像是一条纽带，将这个特殊的家庭更加紧密地联结在一起。它让林朔和李成瑞更深入地参与到夏夏的成长中，体会那份看着她一点点进步、一点点绽放的喜悦与成就感。虽然偶尔还是会心疼她的辛苦，但看到她那双愈发自信明亮的眼睛，看到她在音乐中自由舞动时那份纯粹的快乐，他们便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春天的气息越来越浓，而属于夏夏的、充满韵律与美的童年篇章，也正缓缓展开，如同一个蹒跚却坚定的舞步，走向更广阔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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