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给回忆

　　叶寒吃完三明治没多久，胃里突然一阵翻涌，他踉跄着冲进厕所，趴在马桶边吐得浑身发颤，连带着喝下去的牛奶都吐了个干净。
　　江烁紧跟着进来，掌心轻轻拍着他汗湿的后背，声音里满是懊恼：“都怪我，不该让你突然吃这些的。” 等叶寒缓过劲，他沉默着收拾干净，随后出去打包了温热的白粥。
　　回来时，叶寒还窝在沙发上。
　　江烁把粥放在茶几上，先倒了杯温水递过去。叶寒接过杯子喝了两口就放下，喉咙里还泛着恶心的酸意。
　　江烁蹲在他面前，把毯子往他肩上拢了拢，手指碰到他冰凉的耳尖，“粥熬得很烂，试试？就吃两口也行。”
　　叶寒没点头也没摇头。江烁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吹凉了递到他嘴边，声音放得很温柔：“吐空了胃会难受，吃点东西才好。”
　　他盯着江烁的手看了很久，终于微微张开嘴。江烁见他肯吃，一勺一勺地喂着，只在他蹙眉时停一停，等他缓过来再继续。
　　喂了小半碗粥，叶寒就摇了摇头，把脸埋进膝盖里。
　　江烁没勉强，把碗收起来放在一边，抽了张纸巾帮他擦了擦嘴角。“吃不下了就歇会儿，我把粥温在保温杯里，等会儿饿了再吃。”他说着，起身想去收拾茶几，手腕却被轻轻拽住了。
　　低头一看，叶寒泛青白的手正虚虚地搭在他手腕上，没用力，却带着明显的挽留。
　　“别走。”
　　江烁心里一软，顺势在沙发边坐下，反手握住他冰凉的手。叶寒没挣开，任由他用掌心的温度焐着，眼皮慢慢耷拉下来，呼吸渐渐平稳，却又不敢真的睡沉，手指松松地缠着江烁的。
　　窗外的天色慢慢暗下来，江烁没开大灯，只留了盏壁灯，暖黄的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他能感觉到叶寒的手在微微发抖，却比刚才安稳了许多。
　　后半夜江烁被尿意催醒时，才发现身边的叶寒根本没睡。床头灯还亮着暖黄的光，叶寒平躺着，眼睛睁得很圆，直勾勾盯着天花板，瞳孔里映着灯光的光晕，却空得像装着一整个没有星星的宇宙。
　　江烁在他身边躺了半分钟，他都没动一下。“睡不着？”江烁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
　　叶寒这才慢悠悠转过头，视线在他脸上晃了晃，像是花了很久才聚焦，“嗯。”
　　江烁往他身边挪了挪，床垫轻轻陷下一块，他想找个轻松的话题：“今天那碗粥，有没有比便利店的三明治好？其实他们家还送很多小菜呢。等你想出去了，带你去店里喝，还能挑你喜欢的。”
　　叶寒想扯扯嘴角笑一笑，可嘴角僵得不听使唤，没笑出来不说，反倒显得气氛更沉重。
　　江烁没再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覆在他放在被子上的手背上。叶寒的手还是凉的，却微微蜷了蜷，主动往他掌心贴了贴。天花板的影子在暖光里轻轻晃，江烁知道叶寒还没好，这点温暖填不满那片黑洞，可至少此刻，他能让这双空荡的眼睛里，多映进一点自己的轮廓。
　　之后的几天，江烁每天变着花样买些清淡的粥和汤，在叶寒愿意吃的时候喂他两口，在他盯着天花板发呆时，就安静地坐在床边看书，偶尔念两句无关紧要的段落。
　　床头灯的暖光每天亮到天明，叶寒夜里惊醒时，总能摸到身边温热的手，和江烁没睡沉的呼吸声。
　　他觉得自己更糟糕了。
　　江烁握住叶寒的手：“我们一起回家吧，好不好？你还没去过我家呢。”他侧过头看着叶寒，“家里有个朝南的阳台，下午晒着太阳特别舒服，我们可以搬个小桌子坐在那儿发呆；我房间里摆了好多模型，说不定你会喜欢；还有游戏机，不想动的时候就窝在床上打游戏，输赢都没关系。”
　　叶寒的睫毛颤了颤，才轻轻“嗯”了一声。
　　江烁心里瞬间松了口气，又往前凑了凑：“……我妈还说要给你做糖醋排骨。”他低头捏了捏叶寒的手指，声音轻了些，“其实……我跟她还有些……”
　　叶寒终于抬眼看他，眼神里带着点茫然的关切。
　　江烁笑了笑，把他的手往自己掌心拢了拢：“但我跟她说要带你回家时，她在电话里愣了半天，然后突然问‘那孩子爱吃甜口还是咸口’。”他指尖划过叶寒的手背，“可能……我们都在等个机会，重新好好相处吧。你愿意……陪我一起试试吗？”
　　叶寒看着他眼里的期待和忐忑，轻轻“嗯”了一声，还主动往他掌心回握了一下。
　　江烁心里猛地一暖，低头在他发顶轻轻碰了碰：“那说好了，到了家你不用怕，要是她问东问西，你就躲我身后，我来挡。要是她做的排骨不合你口味……”他故意拖长音，“我们就偷偷点外卖，不告诉她。”
　　叶寒的嘴角终于微微弯了弯，那点笑意很淡，却像把小刷子，轻轻扫过江烁心里最软的地方。
　　收拾行李时，江烁几乎包揽了所有事。叶寒的东西不多，几件换洗衣物叠得整整齐齐放在酒店衣柜里。
　　“你的模型……会不会占地方？”叶寒坐在床边，看着江烁把他的薄外套折成方块，忽然低声问。他记得江烁说过房间里摆了很多模型，怕自己去了会添乱。
　　江烁回头笑了笑，把外套塞进背包侧袋：“放心，我早就给你腾好地方了。靠窗的位置有张空书桌，你要是想发呆就坐那儿。”
　　他说着从床头翻出藏青色的护腕，没等叶寒反应，已经轻轻拉过他的手，仔细把护腕给他戴上。
　　叶寒望着江烁垂眸时认真的眉眼，心里那点紧张，不知不觉就淡了下去。
　　打车去江烁家的路上，叶寒靠在车窗上，看着街景一点点从机场附近的郊区转向居民区。江烁握住他的手：“快到了，别紧张。就我妈在家，她……其实挺好说话的。”最后那句说得有点没底气，自己先笑了。
　　叶寒反手握了握他的手，没说话，却让江烁心里踏实了不少。
　　推开家门时，苏婉清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看见他们时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眼神在叶寒身上停了停，又转向江烁：“回来啦？排骨刚炖上，再等十分钟就能吃了。”
　　“妈，这是叶寒。”江烁拉着叶寒往里走，刻意把他护在身侧，“他这阵子不太舒服，您别问太多哈。”
　　苏婉清“哎”了一声，视线落在叶寒苍白的脸上，眼神软了软：“快坐下来吧，我去倒杯水。”
　　叶寒被江烁拉到阳台的藤椅上坐下，面前的小桌上摆着一盘洗好的草莓，颗颗饱满红亮。江烁拿起一颗递到他嘴边：“尝尝？我妈早上刚买的。”
　　叶寒咬了一小口，厨房传来苏婉清的声音：“阿烁，帮我把客厅的香菜递进来。”
　　江烁应了一声，起身前对叶寒眨眨眼：“等我回来。”
　　叶寒看着他跑进厨房的背影，又看了看阳台外晾晒的衣物、窗台上的多肉盆栽，忽然觉得这里的空气很清新，带着种他从未感受过的“家”的味道。
　　厨房门没关严，隐约能听见苏婉清的声音：“那孩子……是不是不太舒服？脸色这么白。”
　　“嗯，前阵子累着了。”江烁的声音低了些，“妈，等会儿吃饭别说太多话，他怕生。”
　　“我知道……”苏婉清顿了顿，“我就是想问问，他有没有忌口……”
　　叶寒低头看着手里的草莓，阳光落在他手背上，暖融融的，像江烁掌心的温度，也像刚才苏婉清那句藏着小心翼翼的问话。
　　原来“家”也可以是这样带着点笨拙的关心，和小心翼翼的靠近。他抬起头，看见江烁端着两杯水从厨房出来，脸上带着笑，阳光在他身后勾勒出毛茸茸的轮廓。
　　饭桌上的气氛算不上热络，却也没想象中尴尬。苏婉清把炖得软烂的排骨往叶寒碗里推了推，筷子悬在半空又顿了顿，最终还是放在离他最近的地方：“听说你偏爱吃的甜口，不知道我做的合不合你的口味。”
　　江烁先夹了一块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夸：“妈，你这手艺见涨啊！都快赶上我做的水准了。”他边说边给叶寒碗里夹了块带脆骨的，“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叶寒低头咬了一小口，甜滋滋的酱汁裹着肉香在嘴里散开，确实比他吃过的任何一次都合口味。他没说话，只是悄悄又多吃了两口，余光瞥见苏婉清松了口气似的，也拿起筷子慢慢吃饭。
　　饭后江烁要收拾碗筷，被苏婉清拦了：“你们去客厅坐着吧，我来就行。”
　　江烁把叶寒拉进自己房间，推开门的瞬间，叶寒愣住了。靠墙的架子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模型，机甲、赛车、动漫人物，每一个都擦得锃亮。
　　“怎么样？没骗你吧。”江烁从柜子里翻出个未拆封的模型盒子，“这个送给你，没事的时候可以拼着玩，解压。”
　　叶寒碰了碰盒子上的图案，问：“你拼了多久？”
　　“断断续续拼了半个月。”江烁又从抽屉里拿出个游戏手柄塞进叶寒手里，“要不要试试？我存档里有个双人副本，我们可以一起玩。”
　　傍晚苏婉清切了盘西瓜端进来，看见两人窝在地毯上打游戏，脚步放轻了许多：“歇会儿再玩，吃点水果。”她把盘子放在茶几上，视线在叶寒拼了一半的模型上停了停，“这孩子手真巧，拼得比阿烁强多了。”
　　江烁哀嚎：“妈，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啊！”
　　苏婉清没接话，只是看着叶寒说：“晚上要是睡不着，客厅有书，想看什么自己拿。要是饿了，厨房有牛奶，热一下就能喝。”她说完就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叶寒低头继续拼模型，指尖划过冰凉的零件时，心里却是暖的。或许这场突如其来的“回家”，真的是命运给的礼物，让他在黑暗里，终于摸到了光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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