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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怨
六月的首都,即便是夜晚,也并不凉爽。
裴思隽穿着一身厚重的华服走在街头,和周围打扮休闲清凉的人群格格不入,引得路人侧目连连。
他原本想坐地铁,又怕车上太挤,把礼服剐蹭坏了,因此只好站在原地打车。
谁知还没点开打车软件,身前却突然停了一辆分外熟悉的车。
后座车窗摇下,贺时煊的面容出现在眼前,嘴唇开合,简洁地说:“上车。”
裴思隽心里疑惑,却还是依言照做。上车坐好后,车辆缓缓启动。
“煊哥,你怎么在这儿?”裴思隽忍不住问道。
“在附近开会,正巧碰上而已。”贺时煊面无表情地道。
坐在最前方的司机听到这句话,嘴角略微抽了抽,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开着车,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哦,这样吗?”裴思隽笑了笑,没再追问。
“你那是什么表情?”贺时煊幽幽看了他一眼。
“没什么呀。”裴思隽乖巧摇头,“只是觉得还挺巧。”
贺时煊:“……”
听起来怎么有点阴阳怪气。
“为什么要在路边打车,公司没有接送的车吗?”
“嗯……这事说来话长。”裴思隽一时不知该从何解释,更不愿回想起与金遥相处的细节,因此面露难色。
贺时煊见状,也没再多问:“你不愿意说就算了。”
“倒没有不愿意说……不过,你介意我先打个电话吗?”
贺时煊点头致意,示意他自便。
裴思隽深吸一口气,面色凝重了几分,垂下眼帘看着手机通讯录上“邵春华”的名字,最终还是按下了拨通键。
电话几乎是一打过去就立刻接通了,耳畔响起中年女人惊喜的声音:“思隽!怎么突然打电话过来?”
“喂……”裴思隽轻叹一声,沉声说,“妈,你实话跟我说,裴勇最近是不是又在跟人借钱?”
贺时煊不动声色地坐在一旁,接收到到他话语里的信息量,眉心微不可闻地跳了一下。
电话那头的邵春华立刻慌乱无措起来,“这,思隽,这个……”
裴思隽忽而有些烦躁,“你只管说是或者不是就好了。”
邵春华嗫嚅:“是……”
裴思隽靠在窗边,揉着太阳穴,呼吸颤抖。
贺时煊下意识地牵住他那只空闲的左手,一向冷峻的面庞上染上几分忧色。
裴思隽勉强勾起唇角,微微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在电话里继续说道:“什么时候的事,他为什么没来找过我?”
“就这两天……他又去跟人家打牌,结果全都输完了,还赔了好多进去……”邵春华一边说一边哽咽,“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没去找你,但是最近……不知道他从哪里弄到一笔钱,就又拿去挥霍了。”
这和金遥所说的话基本对上了……
“你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裴思隽有几分无力地问道。
“嗯……你知道的,他做的事情从来都不会告诉我……”
“那他现在人在哪里?”
“不知道,也许……又去打牌了吧。”
话音刚落,电话那头就响起一阵激烈的叩门声,以及酒鬼含混不清的叫喊。
邵春华立刻惊慌失措地道:“他回来了,先不说了。你不要告诉他,我跟你讲过这些事情。”
“嗯……我知道。”
紧接着,电话直接被挂断了。
裴思隽失魂落魄地将手机放下,靠在窗边垂头不语。
贺时煊仍旧牵着他的左手,一动未动,只是暗自关注着他的神色。车内一时陷入静默,不知过去了多久,裴思隽终于回过神来,故作轻松,一副没事人的模样,“我打完电话了。”
贺时煊张了张口,思索着该从何问起,他犹豫再三,说道:“我……能帮你什么吗?”
裴思隽闻言,眉头倏忽跳了一下,飞快地否认道:“不用!我自己可以处理好的。”
贺时煊没有再劝,只是将那只手握得更紧,“嗯,好。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告诉我。”
裴思隽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手上传来的温热触感,微微怔愣。
贺时煊一言不发地将手松开,面色如常。
裴思隽不自然地眨着眼,感受着心间莫名加速的跳动,仓皇地收回了视线。
二人皆陷入各自的心思之中,一时之间,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最后还是裴思隽先一步打破沉默,说道:“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吗?刚刚我一直跟金遥在一起,裴勇跟人借钱的事情,还是他告诉我的。”
贺时煊皱起眉头,“他为什么会知道?”
“也许是因为他一直派人在我老家监视吧。”裴思隽望向窗外不断倒退的霓虹灯光,疲倦地揉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我不明白,他干嘛非要那么执着于我。像他这种家世,愿意围着他转的人一抓一大把,我有什么特殊的?”
“人就是这样,对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东西弃之如履,对求之不得的东西执念深重。不过……”贺时煊顿了顿,认真地说道,“你的确和娱乐圈里的绝大多数人都不一样。”
“哦,哪里不一样?”裴思隽轻笑一声,“因为我比别人都要叛逆,是个喜欢把自己摔得遍体鳞伤的傻子?”
贺时煊的唇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嗯,确实。”
裴思隽笑着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动作相当自然。
“金遥是这样,金承是这样,陈文斌也是这样……他们说,我是特别的,和他们以前见过的人都不一样……”裴思隽平静地说道,“可我知道,他们只是拿我逗趣儿而已。”
贺时煊认真地听他述说,“你很清醒。”
裴思隽耸耸肩,“不清醒一点,可是会被骗得什么都不剩的哦。”
“……你好像从来都没告诉过我,你和金遥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
“啊,还真是。”裴思隽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因此简短总结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我以前拿他当亲近的朋友,他却背刺我,挑头带着整个华夜的艺人孤立我而已。”
其实“孤立”一词都算轻了,那些行为,即便用“霸凌”来形容都不为过。只是裴思隽从不肯轻易吃亏,非得报复回去不可,这才不至于受到太多伤害。
只是更多的细节都被裴思隽隐去不谈——他在贺时煊面前暴露的脆弱往事已经足够多了,不想再以此来博取同情。
即便如此,贺时煊仍旧能够想象得到,他曾经在华夜究竟处于怎样煎熬的境地,心疼与恼火的情绪因此而更甚几分。
“他不配获得你的原谅。”贺时煊斩钉截铁地说道。
裴思隽一愣,继而笑了一下,“嗯,我知道。”
贺时煊望着他柔软温和的笑容,心中泛起一圈又一圈涟漪,不由自主地说道:“但是阿隽,你要相信,这个世界上仍然有很多人真诚对你,比如乔心羽,比如沈映,比如……”
“比如……你?”裴思隽眨眨眼。
这简短的三个字,轻而易举地穿过贺时煊心中的防线,将他的思绪搅得混乱不堪,只是凭借着在工作之中练就的不喜形于色的本事,这才不至溃败。
裴思隽望着他,那如温水一般清雅的眼眸中,似乎藏着很多东西。
“你是真心对我的吗?”裴思隽轻缓却直白地发问。
于是,贺时煊也直白地回答:“当然。”
裴思隽展颜笑了起来,笑得纯粹而干净。
这笑容在贺时煊看来漂亮得晃眼,无故牵出许多杂乱的思绪来。情意涌动之间,他轻声喃喃着:“阿隽,其实我……”
话说到一半,却没有了下文。
“嗯?”裴思隽没听清,歪头看他。
“没什么……”贺时煊回过神来,终究还是没能将这句话说完。
一来,他确实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二来,当下的场合未免太过随便。
至于未说完的话,还是留给以后再讲吧。
经过一番谈笑,裴思隽心中的郁气总算散去了大半。离开之前,他向贺时煊认真地道了谢。
贺时煊却摇了摇头,嘱咐道:“金遥说的话,你不要太在意。我会尽快处理好你妹妹转学的事情,到时候不会再有人拿这件事来威胁你。”
裴思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感激地道:“谢谢。”
随后,他便挥了挥手,转身往自己的住处去了。
贺时煊的车在楼下停了许久,直到房间的灯亮起,这才离去。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裴思隽再次陷入忙碌的工作之中。
不仅要去录制先前梅姐趁热度给他接的真人秀,还要出席各种大大小小的活动。除此之外,裴思隽在肖导的引荐之下,还收到了应山导演正在筹备的新电影《荒芜之眼》的邀约。
这是一部双男主悬疑电影,裴思隽想要挑战的角色,是视障青年曲溪。
曲溪原本是名牌学校的研究生,虽然家境贫困,但是积极向上,成绩名列前茅,包揽了各种奖学金名额以及各项比赛的大奖,本该是前途无限的一生,却因意外导致视力严重受损,已经严重影响到生活和学习,不得不休学。
生活轨迹被骤然打破,曲溪变得消沉而郁郁寡欢。然而家境的窘迫,令他必须快速从阴影中走出来,他努力地学习着视障人士应当掌握的生活技能,不想让任何人照顾自己。
在他第一次尝试一个人出门的那天,却凑巧经过案发现场,成为了案件的关键人证与凶手的灭口对象。因此而被警方找到,并且保护了起来。
现有资料里能得到的信息量就只有这些,至于后续剧情如何发展,估计只有看到完整的剧本才能够知晓了。
即便如此,裴思隽也能大致摸清楚曲溪的人物性格来。肖梦荷曾说这个角色很适合他,大概是因为他们都是一样在生活的困境中苦苦挣扎,却又渴望着能够获得理解与尊重吧。
这是一个能让裴思隽有所共鸣的角色。而眼下于他而言,最难的一点,还是如何演绎视障的状态。
为此,裴思隽专门联系了一所盲校,在那边与盲人学生同吃同住了三天,对他们的生活习惯与心理状态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其余时间,则全部投入在了表演教室里,几乎没有丝毫的空闲。
裴思隽累并快乐着,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充实与自我满足。
他的日程安排被贺时煊看在眼里,对方不止一次劝说他劳逸结合、注意身体,裴思隽却总觉得时间不够,恨不得把一天拆成四十八个小时来用。
而卖命工作的下场很快就找上了门来——一开始只是嗓子疼痛,后来却演变成断断续续的低烧。
一连好几天,裴思隽都是恹恹的神情。这么一点变化,很快就终密切关注着他的贺时煊察觉。
于是某天表演课结束之后,裴思隽正有些晕眩地坐在茶水间休息,贺时煊却直接找上了华夜大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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