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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2 章
不过,偌大的太安城,怎么可能因为一个除夕,就变得风平浪静,其乐融融呢。
新年伊始,依照旧例,宫中一连数日皆是饮宴庆典,表面上一派歌舞升平,兄友弟恭。
宋宜依旧扮演着他平日里的样子,饮酒作乐,时不时的插科打诨。
按理,应该和往年没什么不同,可宋危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总是有意无意的找他点小麻烦。
这让宋宜烦得要死,每次都要在心里默默想着,如果宋危落在他手上,他要怎么收拾宋危。
当然,这种事,也只能想想。
每每这种场合,林向安总会在外围巡逻。
宋宜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突然长了双千里眼,总是能在人群中一眼看见林向安在哪。
不过,林向安似乎对除夕夜自己醉后的失态毫无记忆,至少表面如此。
他依旧是那个沉稳持重的司卫将军,恪尽职守,面对宋宜时,虽然关系看起来亲近了许多,但依旧保持着距离。仿佛那逾矩的一吻只是宋宜酒后的一场幻梦。
这反而让宋宜心头莫名萦绕着难以言喻的烦闷,在宫里喝酒,看见那一闪而过的身影,总是忍不住嘟囔:“酒量那么差,喝完又不记事,真是烦得很!”
就在这看似平静的朝贺往来中,一股不谐之音,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悄然荡开涟漪。
起初,只是些零星的传闻,从成王府的下人口中流出,说府中入夜后不甚安宁,偶有异响,似女子低泣。
这等宅邸私隐,本不值一提。然而,这风声却愈演愈烈,不过七八日光景,不知怎的,竟已传得满城风雨。
流言的核心,指向了成王世子宋钰那位刚订婚不久的未婚妻,余云。
这位淑妃的义女,五皇子宋危的义妹,在一次宫宴后,竟当众跪倒在皇帝面前,容颜憔悴,泪眼婆娑,声称成王府内夜夜有“白衣画皮鬼”作祟,哭声凄厉,搅得她心神不宁,几近崩溃。
她言之凿凿,描述那鬼影身形飘忽,面覆白纱,却能见其下空洞五官,甚是骇人。
宋宜坐在远处,撑着下巴,饶有兴趣的看着余云的表演。
这宫宴,终于能有些有意思的节目了。
皇帝本不甚信这些怪力乱神,只当是女子胆小,或宅邸管理不善。正欲安抚几句,命人好生巡查府邸便可。
不料,余云抬起泪眼,似是无意间补充道:“陛下,那鬼影妾身虽怕,却觉有几分眼熟,倒像是...像是多年前宫中冷宫里传闻的那位。九殿下小时候,不是也在那附近住过,还差点......”
她的话恰到好处地顿住,未尽之语却足以让在场知晓些许旧事的人浮想联翩。
瞬间,不少目光若有若无地扫向了席间静坐的宋宜。
宋宜端着酒杯的手指微微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心底已是冷笑连连。
他今日还好奇,这人怎么突然演这一出,原来在这里等着他。多年前那场几乎夺去他性命的大火,竟被以此种方式,重新拉回众人视野。
淑妃适时出声,语气充满担忧:“陛下,云儿自小胆怯,断不会凭空捏造。况且此事涉及成王府安宁,若处理不当,恐惹人非议。九皇子向来细心,又与云儿自幼相识,不如...”
淑妃点到为止,话说到一半就噤了声,让皇帝自行决断。
皇帝眉头微蹙,目光在宋宜和余云之间逡巡片刻。他虽不全信,但此事被一言一语的牵扯到九皇子以及成王府,已非简单的家宅不宁。他需要一个稳妥之人处理,既要平息事端,也要堵住悠悠众口。
“司卫将军林向安。”皇帝开口。
“臣在。”林向安出列,躬身听令。
“成王府安危,关系社稷稳定,朕命你负责护卫,详查此‘闹鬼’一事,务必查明真相,以安人心。”
“臣,领旨。”林向安应道,声音沉稳。
就在众人以为此事就此定下时,余云却再次叩首,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陛下!那鬼影,妾身思来想去,唯有九殿下或许知晓些端倪。能否、能否请九殿下协同林将军一同查办?有九殿下在,妾身,妾身方能安心些。”
她说着,怯生生地望了宋宜一眼,那眼神纯净又无助,仿佛全然信赖着这位“青梅竹马”。
此言一出,殿内静了片刻。
这要求看似合情合理,实则将宋宜彻底推到了风口浪尖。若他不去,显得心虚;若他去而查不出什么,是无能;若查出什么与他或旧事相关的“真相”,那更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这几口人,铁了心要害他。
宋宜垂眸,看着杯中晃动的酒液,眼底寒意凝聚。余云此举,无非是想将他引入局中,方便他们不知道什么计划的下一步动作。
也好,正合他意。多年的旧账,是时候清算了。
他缓缓起身,行至殿中,对着皇帝躬身一礼,声音中带着满满的担忧:“儿臣也很是担心,既然这未来世子妃都如此说,儿臣愿协助林将军,查明此事,以解成王府之忧,亦为父皇分忧。”
皇帝看着阶下并立的两人,一位是他倚重的年轻将领,一位是看似与世无争的儿子,沉吟一瞬,终是点了点头:“准奏。此事,便交由你二人共同办理。”
旨意既下,无可更改。
见父皇同意,宋宜绕过林向安,急忙去扶余云,眼底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心。
“余云妹妹,快起来。”他微微俯身,目光与余云含泪的双眸对上,语气真诚得几乎能骗过所有人,“真没想到,比起五哥,妹妹竟这般信任我。你放心,有我在,定会帮你揪出那装神弄鬼之人,还成王府一个清净。”
他这话说得巧妙,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周围几位宗室亲王听得清楚。
经他这一提醒,许多人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站在淑妃身侧的五皇子宋危。
是啊,余云是宋危的义妹,遇到这等骇人之事,不求兄长庇护,反而指名道姓要九皇子相助,这其中的微妙,耐人寻味。
一瞬间,宋危只觉得无数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如芒在背,脸色不由得沉了几分。
见怀里的余云神情也有些绷不住,宋宜低垂着头,轻声说:“继续演啊,这就演不下去了?不得不说,你的演技真烂。”
林向安默默侧头,目光落在宋宜扶着余云的手上。
那手指白皙修长,此刻却刺眼得很。他看见宋宜微微低头,对着余云低声说着什么,那姿态是前所未有的耐心与亲近。
一种说不清、压不住的闷意悄悄从心底升起。他不知道这情绪从哪来,只觉得有些别扭。
退出大殿时,宋宜与林向安并肩而行。
廊下清风拂过,带着早春的微寒。
“殿下,”林向安低声开口,语气闷闷的,“此事看来并不简单。”
宋宜本来懒得理他,直视着前方,决心连一个眼神都不分给这个除夕夜轻薄了自己、醒来却装作无事发生的混蛋。
结果耳边传来这异常沉闷、甚至带着点委屈的语调?宋宜诧异地顿住脚步,转过头,上下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林向安。
“你干嘛了?挨欺负了?怎么用这种语调和本殿说话?”
被他这么直白地一点破,林向安猛地回过神来,这才惊觉自己方才的语气有多么异常,活像是,活像是受了天大委屈跑来诉苦的小媳妇。
这个认知让他耳根一热,心头那点莫名的酸涩瞬间被尴尬取代。
他心虚地别开眼,抬手挠了挠额角,试图掩饰:“没、没有。殿下听错了吧。”
声音干巴巴的,毫无说服力。
“是吗?”
宋宜挑眉,不置可否。他没继续揪着不放,但显然也没完全信。
“殿下,余云提到这件事可能和你有关,是怎么回事?”林向安对余云当时那些话,印象最深的就是把闹鬼一事与宋宜相关联。
宋宜背着手,叹了口气,“没什么大不了。不过是我小时候,在靠近冷宫的那处偏殿住过一阵子。然后有一天夜里,我刚睡着,不知怎么,屋里就起了大火,门窗还被什么东西从外面卡住了,差点没把我烧死在里面。”
他用简短几句话,将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劫难轻描淡写地带过。然而,每一个字听在林向安耳中,都如同重锤敲击。他几乎能想象出那个年幼的、孤独的皇子,在烈焰浓烟中挣扎求生的绝望景象。
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瞬间席卷全身,让他心脏都漏跳了几拍。
林向安愣了好一会,才勉强找回声音开口道:“那这火,是怎么回事?查清楚了吗?”
“谁知道。”宋宜耸耸肩,“那时候年纪小,吓坏了,昏迷前,确实模模糊糊看见窗外有个白色的影子,像是个女鬼。后来我醒了,就听见坊间流传着两个版本。”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嘲讽,“一个是女鬼索命,说我冲撞了什么;另一个,说是我自己放的火,为了引起父皇的注意,博取怜悯。”
说完,他侧头看向林向安,好奇地问:“林将军,这两个版本,你信哪个?”
不知为什么,这明明是宋宜的过往,是尘封已久的故事,但林向安听着,却觉得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揪心一般的疼痛蔓延开来,仿佛是自己亲身经历了那场大火。
林向安深吸一口气,摇摇头,声音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我一个也不信。”
林向安不信鬼神,也不信宋宜会做出这般荒唐到不要命的事。
宋宜看起来对这个回答并不惊讶,他勾起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好吧,看来你的想法是第三个版本啊。”
说完,见身旁的人没动静,他又看过去。
就见林向安眉头紧皱,心疼两个字就差明晃晃写在脸上了。
宋宜愣了下,忍不住觉得好笑。
明明经历这一切的是他,结果现在皱着眉难受的人,倒成了林向安。
可那一瞬间,他心口某处却像被什么轻轻触了一下,也有点乱了分寸。
“怎么?心疼我?”他打断林向安的思考,轻轻晃了晃袖子,把话题带开,“别想了。林将军,准备好捉鬼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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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向安要是知道宋宜低头对余云说了什么,应该就不会吃醋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