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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数学竞赛决赛如期而至,对于经常泡在图书馆的人来讲,并不觉得时间过得有多快。翦风簌叶,偶有几片梧桐叶从枝干飘落,落入染了一地黄的土壤上。
天边的晚霞正盛,贺北意照常拍了张,走下图书馆台阶。
手机震动了下,是陈逸周发来几十秒的语音,针对刚刚那两道大题的解答,他讲得很有逻辑,省掉常规的知识点和公式,一阵见血。
对于贺北意这种脑子灵光能立即转得过弯的人来说,不用再翻开书看题,光听完解答就能回想起整体题干,然后照着对方的步骤在脑海里推理一遍,顺带还能反应出自己哪一步出错或者卡壳。
他摁住语音键,语气吊儿郎当的。
“谢谢大神救我命,明天记得思维连线。”
说完捎了几个虔诚跪拜的表情包过去。
等贺北意从食堂打完三盒饭走到宿舍楼下,陈逸周送来回复。
CC:【意识共享.jpg】
CC:考试加油。
贺北意盯着那个萨摩耶狗头表情包看了会,回了个考试加油,笑着熄灭了屏幕。
竞赛分为专业类和非专业类,进入决赛的考生需前往指定赛区承办高校进行考试,因此贺北意和陈逸周并未分到一个校区,考试时间也不一样。决赛跟初赛一样严谨细致,整个流程容不得一点差错。
再过一段时间就是跨年夜,外面的街道悄然换上节日的新装,贺北意手肘撑在窗边,头抵在上面,欣赏着外面一闪而过的风景。
考试一共两个半小时,考场鸦雀无声。从小到大,对于贺北意来讲这些考试都大同小异,包括高考,所以他并不紧张。
陈逸周也是如此。
两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收到证书。决赛一等奖约占各组别参赛总人数的10%,是全国最高级别的数学竞赛奖项之一。除了保研和考研优势,国家数学会可能会从一等奖选手中选拔成员参加国际竞赛。总体来说,很大程度上能提高自身竞争力。
十二月中旬的某天傍晚,餐厅包间传来异常兴奋激烈的讨论声。
“厚切猪五花怎么样?”
“可以可以。”
“安格斯小排呢?来一点吧,烤青虾和霜降雪花也不错……”
“来点素菜吧,蔬菜沙拉怎么样小贺?”
声音过于混乱,贺北意都分不清是谁讲话,胡乱应着:“可以,你们随便点。”
他背靠椅背,还是搞不懂明明他跟陈逸周得了奖,怎么就一下请了两个宿舍的人吃饭。
事情源于成绩下来那天的一通语音。
那天夜晚,他给陈逸周拨了个语音,大概说什么证书下来时间,去哪领,两人语气很平常,倒是旁边的人看不下去。孔博立他们像是比自己得奖还开心,翻来覆去把官网刷新好几次才确认,又凑过来听他们讲话。
不知道是谁开玩笑说请客吃饭,一时电话两头都欢呼不止,贺北意嘈杂中听见陈逸周笑着说了句好,欢呼声更甚。他没办法,只要求跟陈逸周一人一半,不允许他擅自结账。
“在想什么?”
贺北意对上陈逸周视线,缓缓开口:“在想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
憋了半天没憋住,陈逸周笑了出来。
明明应该属于两人的独处时光,现在却平分给其他六人,贺北意那股子不服的劲蹭蹭往外冒。
“怎么?”路天旭坐在他右边,带着点调侃,“总得分点时间给我们吧。”
贺北意连忙去看他身边的孔博立,一秒后放下心来,给了路天旭一记眼神威胁,路天旭耸了耸肩,便不再开口。
烤架上肉片蜷缩起金黄的边缘,白烟裹挟着混了调料的肉香横冲直撞,飘进每个人的鼻腔里。几个男生不拖泥带水,肉好了就吭哧吭哧吃,一顿饭下来也渐渐熟络起来。
有些肉太厚,贺北意不太判定是否熟透,隔三岔五就问陈逸周好了没。这时陈逸周会把肉翻面看看,告诉他没好,等熟透了才把肉夹进他的碗里,顺带挑了另外一些,又把贺北意喝完的饮料杯满上。
路天旭挑挑眉,林阳笑笑不说话,只剩其余四人热火朝天地讨论明天去哪打篮球。
也不知是谁先开口,笑着说今年跨年夜干脆一起过吧。此话一出,饭桌安静半秒,随即爆发出强烈的认同。
“可以啊,人多热闹嘛,有什么不行,哎呀就这样定了,都别啰嗦啊。”
“就是,我看各位应该都是能喝酒的,那今年……去小酒馆玩玩?”
孔博立站起来,指点江山似的,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可以啊,找个安静不乱的酒馆,我们一起去喝喝,那什么……”他手指在桌前的两人身上转了圈,“刚好你俩关系那么好,肯定想一起过吧。”
贺北意:“……”
他发誓他现在真的很想一拳头抡过去。
两位当事人,两位心知肚明的旁观者,四人齐齐不开口,其余人便品不出什么多余的意味。
贺北意用膝盖不轻不重地顶了下陈逸周的,也不抬头看他,只默默吃着碗里不知何时多出来的几片肉。
裤兜的手机挤得不舒服,贺北意手垂下去想掏出来,却在半空中猝不及防地碰到一抹泛着热意的柔软。
他下意识想缩回手,却又鬼使神差地停住。
“纸巾掉了,我捡一下。”
陈逸周拿开的动作不快不慢,两人的指尖像两片羽毛意外交缠,又缓慢分开。
桌上热闹声不断,贺北意摸了摸鼻子。细微的电流顺着指节窜上手腕,以极快的速度蔓延至心脏。
又不是第一次碰,怎么还是这么不争气,贺北意悠悠想道。
又吃了会,旁边突然一片阴影笼罩下来,贺北意紧急攥住那只手腕,语气有点着急。
“你干嘛?”
这边动静有点大,几人整齐划一看过来。
陈逸周目光移到他脸上,解释:“上厕所。”
他不确定地问:“一起?”
贺北意:“……”
他拒绝了对方的邀请,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继续吃烤肉。到后面下车走进校园,陈逸周才问:“你那会拉我,是想问什么?”
贺北意当然不是想跟他去洗手间,只是陈逸周一路都想不出其他的理由。
贺北意吃得太饱,说话也懒洋洋的,“我以为你想偷摸着把账结了。”
他绝不容许。
万万没想到是这个答案,陈逸周失笑道:“怎么可能?”
贺北意立马反驳,“怎么不可能?”
他觉得对方是万万能做出这种事的。
陈逸周盯他的侧脸,笑着摇了两下头,没说话。
北城今年的雪来得格外早,街道的灯光透过结霜的玻璃,拓印着十二月最后的夜晚。
远处广场的跨年倒计时隐约传入耳膜,“坠月”小酒馆内热闹无比。跟其他酒馆不同,即使是跨年夜,这家店播放的音乐依旧舒慢轻缓,绵长的音流在夜色里缓慢晕染开,进入耳中。
几个男生在桌子前玩得尽兴,贺北意却有些心不在焉,他看了下时间,已经十点半。
他们来的那会才八点。
扑克牌和骰子轮番上阵,林阳坐在贺北意旁,时不时瞥一眼酒杯,避免他喝太多。
几局下来,贺北意输得不少,林阳想替他喝两杯,被无情拒绝。
“今天手气不太好。”
孔博立不认同他的话,“说什么呢小贺,跨年夜不能这么讲,来!我来替你两把紧紧运气。”
季扬也解释道:“那就把今年的霉运都赶走,明年一定好运连连。”
贺北意被逗得发笑,手撑着脑袋看他们玩,余光却始终注意着那个空的位置。
陈逸周还没来。
下午五点那会,陈逸周发消息说有点事情要去导师那处理下什么项目,可能会晚点来,加上林阳后来也向他解释过几次,贺北意便没多问。但几个小时过去,眼睁睁看着时针分针划过表盘,他觉得这针安心剂正在逐渐失去效力。
十一点,贺北意又发了条消息。
不是问对方弄好没有还有多久来之类的问题,他只提供条从学校到这里的新路线。临近跨年点,他们来的那条路途径不少地铁站,打车免不了堵车。
陈逸周做事不是没有条理的人,既然现在都没回消息,证明确实是还没忙完。
至于到底是什么项目能拖到跨年夜还不放人的,这一点属实令人费解。
酒桌前乐呵呵一片,贺北意也不好一直玩手机,发完消息后就火速加入扑克牌行列。七个人轮流当庄,玩起了梦幻炸金花。
贺北意有幸成为第一位庄家。
在每次都连开两家的情况下,一副牌玩完,他抽到最大的牌也就是个顺子。面前的酒杯由空到满的频率逐次增加,贺北意每次都喝得干干净净。
顺序转到林阳,无论贺北意叫多少,都被对方都有意无意地略过,因此能稍微缓缓。
可毕竟是连续喝了几个小时,威士忌混着先前下肚的各种啤酒慢慢在胃里翻搅,任谁来了都扛不住。
从洗手间出来,贺北意抬脚出了店门。酒馆里的欢笑声和玻璃杯碰撞声忽远忽近,贺北意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打开手机。
十一点四十五。
陈逸周还是没回应。
这会儿就算骑着飞马从学校赶来,怕也赶不上零点的钟声响起。
不是说好一起跨年的吗?
贺北意在路边的花坪下坐下,试图集中精神。他深吸一口气,原本被酒精冲散的意识渐渐回笼,在脑海里浮成一帧帧的画面,都与陈逸周有关。那些被理智按住的念头在酒精的怂恿下渐渐萌芽、成长。
直至爆发。
贺北意脸上没什么表情,他站起身,并未熄灭屏幕。掌心边缘沾着细小的沙砾,皮肤也赫然出现几道刺眼的红痕,微微发烫。
可惜他现在几乎感受不到什么痛感。
贺北意垂眸盯着,曲了曲手指,那些红痕便随着动作忽深忽浅,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地烧。
下一秒,他拿起手机打字,只有一句话。
HH:我来找你。
点击发送的那一刻,几乎同一时间,手机传来很响的震动。
CC:在哪?
贺北意瞳孔微微放大,抬起那只泛红的手开始编辑。
他不是都告诉过陈逸周在哪了么,怎么还找不到路。
打好的字还未来得及发送,漆黑的屏幕上倏然亮起一个圆圆白白的头像,贺北意怔了一秒,接听。
“还在喝酒吗?”
贺北意垂下脑袋,说没有。
如果仔细听听,很明显听得出他这边并未有酒桌上的喧闹声,而是寂静得过分。贺北意猜他应该是刚忙完,随口问了句。
离广场钟声响起不到五分钟,无疑是赶不上了。
“那你别进去了。”
“嗯?”
贺北意不确定是不是喝多了幻听,可陈逸周的声音就在耳边,无比清晰,“我大概转个弯就到,在外面等我下。”
贺北意站在原地没动,两分钟后,一道暖黄色光线一寸寸满进视野,直至将他整个人完全照亮。
世界仿佛安静下来,贺北意只能听见自己快速有力的心跳声快要冲出胸腔。他喉咙有些发紧,看着陈逸周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贺北意双手收紧,抬脚走去,他步伐很快,在即将撞进陈逸周怀里的前一秒,及时收住腿。
“陈逸周,我有话对你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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