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长宁

　　李长宁瞥了一眼青商手中拿着的，明显不是前几日太后娘娘赐下来的宫装，惊奇的看着她。

　　青商局促的站在原地，手指要将衣服扣出一个洞来。李长宁站起身来，示意青商伺候她更衣梳洗。

　　“殿下，这宁郡王也太过分了吧。他眼中还有没有安国皇室，居然敢把太后娘娘赐给您的宫装拿给宁芷，他就不怕太后娘娘和陛下怪罪下来吗？”

　　李长宁系好腰间的绑带，坐在梳妆镜前，调整自己的妆容。

　　青商看着镜中的公主，眼中的担忧越来越浓。她用桃木梳梳理公主乌黑发亮的秀发，思绪显然飞向远方。

　　“想什么呢？这么专注。”李长宁用特殊的乌墨在山根尾端，点上一颗小痣。原本清丽的脸上，显出一丝妩媚。今日的李长宁着一袭官绿浮金鸾凤繁花的长袄，头上戴的是一套流光溢彩的镶红宝石点翠发冠，发鬓两端斜插云凤金簪，发簪下还坠着红玛瑙并珍珠流苏。

　　青商的身影在镜中显现，李长宁无需回头，也能看见她欲言又止的表情。踌躇半晌，青商才说。“殿下，没有觉得今日的自己特别像一个人吗？”

　　李长宁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我像我自己有什么奇怪的吗？”

　　李长宁来宁府的这段时日，妆容一向是柔情纯真。今日的李长宁却略显张扬肆意，像极了先帝在时，备受宠爱的长宁公主。

　　“殿下，今日的妆容是否有些不妥？若是被曾经的朝臣认出来，恐对公主安危有碍。”

　　李长宁拿起桌上的白绢地绣兰花团扇打开房门，晨光熹微洒在她的身上，仿佛镀上一层金箔。明暗交界，李长宁面对晨曦，背隐昏暗，整个人仿佛被分成两半。

　　李长宁笑出声来，言语中带着看不起的嘲讽。“即便是真的认出来，他们也不敢承认的。他们才是最害怕本殿下活过来的人，不然也不会短短的几个月，就把我们的势力清剿个干净。今日就以这张脸去面对他们，我到要看看先害怕懂得是谁？”

　　马车吱嘎的行驶在去往皇家猎场的路上，李长宁拿着一本兵法，端坐在马车上慢慢地看着。青商在她的旁边剥着蜜橙，不时的吐槽宁远尧的偏心。

　　“这宁郡王是瞎了眼睛吧，皇长公主端方贵重，是世家宗妇的典范。他不喜欢皇长公主，反而去喜欢什么身世不明的女子。宁棠小姐是他的亲生女儿，虎毒尚且不食子，他却从出生起就开始要宁棠小姐的命。”青商愤愤不平的扒着蜜橙的皮，为自己的所见所闻打抱不平。

　　李长宁头都没离开书。“这世间由破落户摇身变成金凤凰的男子，总不肯承认他的成功是来自身后无数人的牺牲。他们总以为今日的成就是自己得来的，殊不知若是没有妻族，父母，兄姊，他连一根葱都算不上。”

　　顿了顿，李长宁抬起头，看着前方。“更有甚者，这些人飞黄腾达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和他同甘共苦的妻子踩在脚下，就是为了他那可笑的自尊心。”

　　“呵，呵！这世间若不是女子只能困于后宅，她们又岂会受这些不公平的待遇。”

　　李长宁想起了自己，她的父皇算是明君，但仍会要求她的母后藏于后宫之中。可原本她母后才是那个救万民于瘟疫之中，受无数百姓拥戴的神医娘子。

　　阮锦婳，随母姓。神医阮氏的后人，自小跟着外祖父母一起长大，她的启蒙书籍不是女德，女戒，而是神农百草经，针灸甲乙经这样的医书古籍。她自小的志向从来不是当一国的皇后，而是走遍天下救治万千被疾病困扰的百姓。

　　李长宁想起母后每日端坐在未央宫落寞的背影，一时之间痛彻心扉。她的母后就是在这一日日的锉磨中，逐渐丧失本心，变成一个开始追求权力的傀儡。

　　放下书，李长宁接过青商递过来的橙瓣。“世间女子或张扬明媚，或温婉贤淑，或谨慎别扭，或冷漠古板，太多太多。怎样都好，她们都该活出自己的一方天地，而不是只能局限于后宅。”

　　李长宁询问李君岚的近况，知道她在宁远尧的巧言令色下，报仇的意志又开始动摇。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这是青商最近跟在郡王妃身边最强烈的一个念头。皇室的人都知道，皇长公主有无数人羡慕嫉妒的家世，但她出生的时候，恰逢生母难产死亡。即便太上皇万般宠爱她，却依旧养成这般软弱可欺的性子。

　　“殿下，是否依照计划继续实行？”

　　“这是自然，姑母的性子以情为重。她深爱宁远尧，即便他数次期满，伤害，依旧是无法舍弃。苦恋情感，是姑母的缺点，同时也是我们能利用的一个优点。”李长宁合上手中的兵法，继续问道。“姑母巧遇宁远尧出门寻找何沅时，是怎样的反应？”

　　“回殿下，皇长公主虽然面上没有太大的变化，但属下细细的观察过，她的手指是颤抖不止的。”

　　“有反应就行，也不枉我多次刺激宁芷母女，还有可探查出何沅的身世。”书本卷成筒，一下一下敲在马车上的茶桌上。

　　青商的眉头紧皱，局促片刻才出声答道。“属下无能，没有查到任何有关何沅身世的信息。”

　　听到此话，李长宁顿感疑惑。何沅她私下里见过，长相虽然狐媚动人，行为举止却是带着小家子气。按理来说，不该是官宦世家的小姐，不然也不会沦落为宁远尧的外室。

　　可既然不是官家小姐，背后亦没有强大的势力，怎么会查不到她的身世。“萧焕那边也没有能用的消息？”

　　李长宁看着青商一脸属下办事不利的表情，就知道萧焕那也没啥能用的消息。原本还以为何沅就是一个勾得宁远尧神魂颠倒的女子，今日一看应是不光如此。

　　马车缓缓的行驶到皇家猎场外，所有的马车都被门口的守卫拦了下来。“陛下有令，任何人的车马不许进入猎场中。”

　　见此情景，青商伸手扶着李长宁下马。就在这时，青商被人用力撞了出去。李长宁也没有准备，险些跌下马车。主仆二人站好后，看向始作俑者，正是穿着太后娘娘赐下来的宫装，神情倨傲的宁芷。

　　李长宁下马，按住宁芷的肩膀，推到马车的架子上。宁芷眼中没有一丝惊慌，她抬起下巴，嘲讽李长宁不得父亲喜爱。

　　“我真的怀疑父亲是否真的喜爱你，他是给了你优渥的条件，但从来不教你处事之道吗？今日你在皇家猎场门前落我的面子，朝中官员，亲眷，不会觉得你高人一等，只会认为你品行不端。你觉得明日宁府的风言风语传出去，你心心念念的沈哥哥还会对你起心思吗？如此作为，别说是世家宗妇，就是市井商人的妾你也配不上。”

　　李长宁说完潇洒离开，只留下宁芷在原地愣住，眼珠不断的转动，似乎在思考李长宁说的是否正确。

　　受邀的官员，亲眷，依次在自己的位置做好。皇家的宴席不似其他，几乎所有人都不敢在此造次。即便是推杯换盏，也时刻警惕着皇帝的到来。

　　约莫一刻钟的功夫，御前太监高喊。“陛下到，太后娘娘到，羌国五皇子到。”

　　李长宁跟着众人跪下，直到李长铭说“平身”，众人才在自己的位置落座。

　　皇家猎场，旌旗卷着深秋的肃杀飒飒作响。皇帝在李长宁的眼中缓缓登场，他披着赭色狐裘，立于高台之上，身形在宽大的裘袍中更显瘦削。高台上，李长铭接受百官的朝拜，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可那笑意，却比猎场上的寒风更令李长宁感到冰冷刺骨。

　　她在暗处看着龙椅上瘦削的帝王，杯中的茶水荡起涟漪。曾几何时，威仪的帝王也是跟在她身后，求长姐替自己完成帝师布置的课业的小屁孩。如今竟也长成不念亲情，毒害她的深沉皇帝。

　　坐在龙椅上的李长铭感觉到下方有炙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视线依次扫过自己能看到的官员，却发现他们的神色如常，并无异样。一时之间，竟感觉自己多心。

　　猎场上紧密的“叮铃”声传到众人耳中，上了年纪的朝臣捋着胡子，鼻子里使劲的冒着粗气。血气方刚的世家公子微抬脑袋，脑袋不动，眼珠却瞟向龙椅上赤足红衣的女子，仔细听场上似有吞咽口水的声音。那女子脚踝金链上系着小小的金铃，随着李长铭逗弄她的动作，发出阵阵响声。

　　“荒淫无道，有伤风化。”极小的声音，尚不能传到高台之上，故不可得知出自谁口。

　　“皇帝，正事要紧！”太后的声音带着不容质疑的威严，恰到好处的压下众人心中的波澜。

　　高台上年轻帝王指尖微紧，面上绽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他搂着女子的腰，顺从的转向太后，微微颔首。“母后教训的是。”

　　然而在他垂眸的瞬间，眼神却如万年不曾熔化的寒冰。再抬眼寒意消失殆尽，转而被怒气取代，李长铭怒声斥到。“张全，你是死了不成，没听见母后的话。”

　　御前太监尖细的声音响彻猎场。“陛下有旨，今日围猎拔得头魁者，赏丹书铁券，御前行走。”

　　一瞬间，满场死寂。左右对视，皆看见对方眼中的震惊之色。李长铭扔下这个重磅消息，抱着怀中女子便先行离开。众人哗然，这道旨意，如同巨石砸进冰湖，带来无尽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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