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那片海

　　生日派对过后两天，寒假假期正式结束，迎来了开学。

　　陈宣宣一到学校，就借走了李昔鱼的寒假作业，说试卷最后有好几道大题都不会，需要参考一下。

　　说是参考，但其实看不懂的还是直接先抄着好了，后面再让李昔鱼讲解。

　　李昔鱼看着她奋笔疾书的样子，又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

　　作为陈宣宣的朋友，李昔鱼觉得应该要提醒一下她，可数次转过头，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正纠结时，陈宣宣突然将手里的笔往桌子上重重一放，李昔鱼正想着事情，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

　　李昔鱼以为她是补作业补得不耐烦了，刚准备开口安慰，谁知陈宣宣下一秒转过头来，看着李昔鱼说，颇有几分认真的意味开口：“我决定转移目标了。”

　　“什么？”

　　陈宣宣刚刚还趾高气扬，李昔鱼的问句一出，她此刻便像泄了气的气球，“我已经知道了，连榕有喜欢的人了。”

　　生日派对当天晚上，察觉到连榕心情不好，陈宣宣就已经默默放弃了计划。

　　可要到回家时，连榕坚持要送，让陈宣宣误以为连榕对自己也有好感。

　　车子平缓行驶，陈宣宣坐在后座犹豫了许久，忽然意识到，如果忽略车上的另一位无关人士，她心心念念的告白时机或许就在此刻将要降临，在连榕十八岁生日之际。

　　就像李昔鱼所说的，陈宣宣的确对很多男生有过好感，但这种好感在深入接触了解后，就会烟消云散。

　　但连榕是有点不一样的，两人在高一第二学期成为同班同学，当时她对连榕并未有太大关注。

　　连榕对班上许多同学都很好，请他帮忙很少会遭到拒绝，陈宣宣是清楚这一点的，可还是忍不住陷进去。

　　一些美好的回忆涌上心头，就在陈宣宣沉浸在自己的美好幻想时。

　　连榕突然开口，语气低落，“就在刚刚，我被喜欢的女生拒绝了。”

　　陈宣宣怔愣了可能有一分钟，很快想到了江一朵，明明今天只是第一次见她。

　　按理来说，陈宣宣会觉得连榕被彻底拒绝是一件好事，这表明自己或许有机会。

　　但下一秒，连榕却很认真地说，“怎么办，我还是很喜欢她。”

　　这让陈宣宣想说的话直接如鲠在喉，最后又默默吞了下去。

　　连榕不一定不知道陈宣宣的心思，但他用了一种独特的方式，即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也保全了陈宣宣的尚未表明的心意。

　　连榕似乎把陈宣宣当作了倾诉对象，说了一些自己的事情，没有说名字，但陈宣宣根据今天的状况大致也猜到了。

　　说着说着，连榕居然哭了起来，哭起来的样子着实让陈宣宣吓了一跳。

　　可没多久，陈宣宣也哭了起来。

　　连榕：“你怎么也哭了？”

　　陈宣宣：“我也被喜欢的男生拒绝过，连表白都没说出来就结束了。”

　　司机坐在前方，双手握着方向盘，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把车载音乐调高了。

　　可能是司机开车过于专注，又或者是因为心思不在上面，没有注意到正在播放的那首歌曲是《分手快乐》。

　　“结果我和连榕哭得更大声了。”陈宣宣有些无语地说。

　　李昔鱼知道在这场景下，自己不应该笑，但一联想到当时的场景，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不过他很快收起笑容，“那你俩现在的关系？”

　　陈宣宣摆摆手道：“还能怎么样，不过现在有点尴尬就是了。”

　　“他俩名字都那么配，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要是班上其他女同学都还好，哎......”

　　这和名字有什么关系？

　　李昔鱼哭笑不得，但觉也得陈宣宣有句话倒是说得很对，从时间长度和感情深厚来看，都是不占优势的那一方，或许从一开始就已经输得一败涂地。

　　“又帅还能逗我笑的帅哥真的很难找啊，不过经过这件事，我们也算见过对方最丢脸的样子，要进展成革命友谊了。”

　　“但是。”陈宣宣凑过来压低了声音：“你可要替我保守这个过时的秘密。”

　　李昔鱼点点头：“当然，你放心。”

　　李昔鱼原本想开解陈宣宣，没想到反倒被开解了，连带着自己在那天产生的有些莫名其妙的情绪也被抛掷脑后了。

　　陈宣宣把作业还给他，伸了个懒腰，“补好了，还给你。”

　　李昔鱼接过卷子，随意翻了翻，按流程陈宣宣就会让他帮忙讲解一下不会的题目，李昔鱼都准备好了，转头一看，陈宣宣已经趴在桌子上了。

　　陈宣宣或许没那么快释怀，但她能看得开就好。

　　开学第二周，他们再次换回了第四组，四人又成了前后桌。

　　“我再也不要和你们分开，你都不知道那个位置下课的时候有多吵。”连榕哭喊着。

　　江一树反驳道：“我看你就是其中最吵的一个。”

　　陈宣宣：“还是习惯你俩坐我们后面，借东西都方便，上次那本悬疑小说你给我带来没有。”

　　“带着呢。”连榕从抽屉拿出来一本书递给陈宣宣。

　　两人关系丝毫看不出尴尬，倒是真有点革命情谊在里面。

　　而对于再次成为前后桌，李昔鱼的心情显然复杂许多。

　　他发现自己不知从什么时候视线总爱追随江一树，或许早已有之，只是现在更加深刻地意识到。

　　每到李昔鱼带早读时，江一树的念书声，总能穿过声音被李昔鱼精确地捕捉到，因此连平凡的早读也变得有意思起来。

　　李昔鱼讶异自己拥有这种能力的同时，又时常在心里唾弃自己的行为。

　　三月份，初春，教学楼外的木棉树高耸入云，木棉花已经全部盛开。

　　一朵朵红色热烈簇拥绽放，草坪上随处可见掉落的花苞，和散落的果内棉毛。

　　窗外被一片红色笼罩，空气里都是春的气息。

　　开学快一个月了，连榕已经恢复到和以前一样，和同学相处正常如初，几乎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但常在做着题时，突然叹口气，问了也不说。他越是这样子，反倒让人更觉奇怪。

　　作为连榕从小到大的朋友，江一树知道这人指不定又在哪偷偷哭过，和那会得知江一朵出国留学后的反应几乎算得上是一模一样，甚至更甚。

　　而现在处于一种掩饰阶段。

　　江一树既帮不上什么忙，也受不了他在这个万物复苏的季节，总是唉声叹气的，病殃殃的样子，成何体统？

　　于是在一次两家聚餐结束后，江一树便和连榕以试驾新车为由先行离席了。

　　连榕在刚成年不久后便抽空把驾照考到手了，连父特意送了他一辆跑车作为成年礼，车型炫酷，十分符合连榕的作派。

　　只是开学这么久，一直都没有合适的时间在江一树面前好好炫耀一番。

　　连榕拍了拍车头，对江一树说：“走，哥带你兜风去，听说新路那边的风景很不错。”

　　“我有想去的地方。”

　　“去哪？”

　　“市中心的水族馆。”

　　“去水族馆干什么？”

　　“买鱼，送人。”

　　“你这是要送给谁？”

　　“李昔鱼。”

　　“李昔鱼？对噢，快到他生日了吧。”

　　江一树没回答，算是默认了。

　　“不过你送条鱼干嘛，多难养啊，一般人可养不来这玩意。”

　　“他喜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连榕感觉自己听出很奇怪的意味，“你挑我生日礼物有这么认真过吗？”

　　“你的礼物哪次不都是你提前和我预定的？”

　　“是噢。”

　　这就是好朋友和刚认识的新朋友之间的不同，每次两连榕生日前一个星期，连榕就会自觉地把清单发给江一树，然后在生日当天准时收到。

　　至于江一树的生日礼物，每年都是一些昂贵的品牌颜料，画纸，画笔，画册等等，连榕每次准备都得心应手。

　　连榕这么一想，也想通了。

　　本市最大的水族馆与出发时所在位置，离得有些远，将近两个小时的路程才抵达。

　　连榕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被当成免费司机了，一丝感动已经荡然无存。

　　不过本市最大的水族馆果然名不虚传，幽蓝的灯光给整个空间染上神秘的色彩，各品种鱼类应有尽有，琳琅满目。

　　最引人注目的当属热带鱼区，像打翻了的调色盘。红绿灯鱼倏忽掠过，尾鳍的红绿光亮眼夺目；孔雀鱼则拖着彩色的尾鳍，慢悠悠地穿梭在珊瑚中......

　　连榕这种对宠物鱼不感冒的人，也忍不住发出感叹。

　　江一树说明了需求，工作人员便带他去了相应的区域。

　　连榕则到处闲逛起来，逛着逛着也来了兴趣：“要不我也买一条来玩玩。”

　　“你这种是什么鱼？尾鳍也太大了吧。”

　　江一树正把手里的那条鱼轻轻地往水里放，“半月斗鱼。”

　　“这鱼看着是不错，不过这真能行吗？我怕还没回到学校这条鱼就死了，看起来挺脆弱的。”

　　江一树瞥了一眼连榕，眼神都带了杀气，连榕便不敢再说话。

　　不过挑了一圈，最后却没买到心仪的，江一树过于挑剔，表示要等一段时间再买。

　　他想要的是油画半月斗鱼，稀有配色的那是可遇不可求，价格和等待时间也因稀有程度而异，一般的稀有配色需一到三个月。

　　若是从未见过的全新色彩组合，且对鱼的体型、鱼鳍等各方面品质都要求高的，可能需要等待半年甚至更久，有时可能要一年以上，要看繁殖者是否能成功培育出来以及市场上是否有货。

　　江一树想得到更好的，自然是要只能等。

　　所幸在李昔鱼生日前一个星期，江一树焦虑了许多天，终于在高端斗鱼拍卖市场上看到了日思夜想的品种。

　　江一树将鱼带回宿舍，引来舍友的连连赞叹。

　　“哇，这哪里是鱼？明明是画啊。”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用画来形容鱼。”

　　这是半月斗鱼的一种，因其鱼身色彩斑斓，如同油画般绚丽而得名，但只能单独饲养以避免争斗。

　　而江一树选到的这条是极为稀有的梦幻色彩组合，像极了梵高的《星月夜》配色。

　　江一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好看的鱼，也不枉他这几天查阅资料，做足了功课。

　　这条鱼养在宿舍里，平安度过了一个星期，在这一个星期里，全宿舍的人都如临大敌。

　　养鱼说难也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说要买鱼的江一树那天没买到，连榕反倒是买了，幸好他有先见之明，把买的那条鱼拿回家让佣人好生养护着了。

　　而江一树则亲力亲为照顾着，眼睛都快长在这条鱼身上了。

　　早上醒来，连榕眼睛还没睁开，就被拉过来探讨。

　　“怎么不动了？”

　　连榕轻轻地敲了一下鱼缸，有些无语：“这不就动了吗？”

　　“鱼也要休息的，我说你是不是有点过于紧张了，该吃吃该喝喝的，肯定没问题啊，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要是这么难养，你送给李昔鱼不也养不活。”

　　平常看起来挺聪明一人，怎么送个礼物就突然变成这样了呢？

　　况且和李昔鱼认识才多久，就这么上心？

　　连榕搞不懂，他自己的感情还是一团糟呢，他摇摇头，叹了口气，洗漱去了。

　　这晚下自习后，李昔鱼跟着江一树去了他宿舍楼下。

　　江一树抱着鱼缸，小心翼翼地从宿舍楼出来时，李昔鱼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短短几个月内，从江一树那收到两次生日礼物，李昔鱼不好意思的同时，更多的是兴奋。

　　“生日快乐。”

　　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被记着了。

　　李昔鱼其实想养鱼很久了，可能是名字中带有“鱼”字，而只有这个字时属于自己的，他对鱼有种天然的好感。

　　但是许昔仪认为养这种有生命的东西会很耗费精力，难免会分心，便一直不同意。

　　可这条鱼实在是太奇特了，李昔鱼已经盯着这条鱼看了十来分钟。

　　李昔鱼上网查了很多资料，油画半月斗鱼，热带鱼的一种。

　　就像名字一样，真的如油画配色一般，敞开的鱼尾在水中轻摆，完完全全吸引了李昔鱼的目光，世界上怎么会存在这么好看的鱼，看得人心软软的。

　　李昔鱼对着养护手册来回翻阅了许久，生怕漏掉哪条信息，生怕像网上说得那样，发生什么尾巴损尾的情况，一不小心就给养死了。

　　作为房间里的唯一活物，李昔鱼经常晚上学习缝隙，会看着鱼发呆。

　　但又不能告诉许昔仪，于是每天上学都把房间门反锁，开点窗通风，把鱼缸移到太阳可以照到的书桌。

　　这天晚自习下课后，李昔鱼拉着江一树，说了许多过于近期的养鱼心得。

　　得益于这些天精心养护下来，没出现什么问题，李昔鱼语气颇有几分认真道：“我觉得需要给它取个名字。”

　　说是取名，其实李昔鱼早就想好了，所以当江一树问他有什么想法呢时，李昔鱼脱口而出。

　　“小满。”

　　“你觉得这个名字怎么样？”

　　“你看，它游起来就像月亮的一半。”

　　“但我想要圆满。”

　　江一树很快明白他的用意：“不错。”

　　“不过，这种鱼你是在哪买的，会不会很贵？”

　　江一树自然没有说拍卖市场，半真半假道：“市中心的水族馆，和连榕一起去的。”

　　李昔鱼深信不疑。

　　直到后来李昔鱼去过很多次他说的那个水族馆，都没有看到过这类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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