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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2 章
第一个在异乡的夜晚,简陋的木屋隔绝了外界最后的声息,只余下山风穿过缝隙的细微呜咽和老奶奶平稳悠长的呼吸。
蝶生躺在坚硬的板床上,身下干燥的茅草随着他细微的动作发出窸窣轻响,身上那床打着补丁却浆洗得干净的旧棉被,散发着阳光和皂角混合的清新气味,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自由了。
但这自由来得太过突然,像一件不合身的宽大外袍,将他包裹的同时也带来一种无所依凭的空荡感。
获救的茫然以及对周遭一切的新奇,此刻在万籁俱寂中被滤去,更复杂的情感如同暗流般翻涌而上。
姜明烧得通红的小脸、那嘶哑无力的哭声、惊厥时僵硬颤抖的小身子……
这些画面不受控制地在他眼前清晰地闪回,每一个细节都像是在控诉他的逃离。
孩子退烧了吗?还咳得厉害吗?夜里会不会再次惊厥?
无尽的担忧像冰冷的荆棘,一圈圈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痛的令他窒息。
他深知姜谕定会不惜一切救治孩子,但正是这份“深知”,反而加剧了他内心的煎熬。
自己竟在孩子最脆弱、最需要依靠的时候,选择了抛弃和背叛。
一股尖锐的自责和愧疚感狠狠攫住了他。
他猛地蜷缩起身体,手指无意识地死死攥住身下粗糙的茅草,仿佛这细微的痛楚能稍稍抵消一些那剜心般的痛苦。
我不是一个好阿爹……他在心底无声地诅咒自己,竟在他最需要的时候丢下了他……
然而当他抬起头,透过木板墙的缝隙,望见那一小片深邃的夜空时,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又猛地抓住了他。
那不是苗疆被巍峨群山和密集竹楼切割开的、总是笼罩着一层神秘雾霭的天空。
而是无比广阔、深邃、缀满了冰冷而璀璨星子的陌生星河。
夜风送来远处山林的气息,是松针、腐叶与某种不知名野花混合的清冽味道,与他闻了十年、早已浸入骨髓的草药气息截然不同。
一种强烈的新奇感和对未知未来的模糊憧憬,像一簇微弱却顽强的火苗,试图驱散心底的冰寒与负罪。
我出来了……我真的出来了……这个念头带着一种近乎晕眩的狂喜,再次猛烈地冲击着他。
从此,他不必再时时刻刻活在那双褐色眼眸的注视下,不必再被无形的锁链永远禁锢在那方寸竹楼之中。
愧疚与欣喜,担忧与向往,这两种水火不容的情绪在他心中剧烈地撕扯、交战。
他觉得自己仿佛被硬生生劈成了两半,一半还留在那座压抑的竹楼里,守着病弱的孩子,承受着良知的鞭挞;
另一半却贪婪地呼吸着这自由的空气,渴望着探索这片全新的天地。
这一夜,他在坚硬的板床上辗转反侧,时而被对姜明的担忧压得喘不过气,时而又因窗外一丝陌生的虫鸣或掠过树梢的风声而分散心神,直到天光熹微,才在极度的疲惫和这种矛盾的煎熬中昏昏沉沉地睡去,眉头依旧紧紧锁着。
翌日清晨,老奶奶慈祥的笑容和一碗温热稠密的米粥,像一缕阳光,暂时驱散了些许笼罩在他心头的阴霾。
老人眼神通透,似乎能察觉到他内心的不安与疏离,却并不追问半句,只是用最质朴无声的善意细细温暖着他。
见他依旧虚弱,老人坚持将碗里仅有的几片咸津津的腌肉都夹到他碗里,蝶生下意识地想要推拒,却被老奶奶假装生气地瞪着眼,用不容置疑的手势逼着他吃了下去。
这种直白、粗糙却毫无保留的关爱,让他鼻尖微微发酸。
养伤的日子过得缓慢而宁静。
蝶生发现老奶奶对他能用树枝在泥地上划出工整的汉字感到又惊又喜。
老奶奶眼睛笑成了两道弯弯的缝,欢喜地拍着手,然后极其耐心地指着水碗、药罐,又指指蝶生,用带着浓重乡音的方言慢慢念道:“水~”、“药~”、“多谢~”。
蝶生便凝神细听,清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观察着她的口型变化,同时翕动嘴唇,发出极其轻微、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的气音努力跟读。
老奶奶只当这“聋哑”孩子是在努力感受声音的振动,心下更是怜惜,教得越发起劲。
半个月光阴流水般滑过,蝶生的伤势好了大半。
这一日,晨曦微露,老奶奶背起小巧的竹篓,拿起磨得光亮的药锄,示意他一同进山采药。
蝶生眼中立刻迸发出雀跃的光彩,毫不犹豫地跟上。
老奶奶耐心极了,她通过生动的动作和直接的实物,仔细地教他辨认:指着叶片肥厚的七七草,比划着切割的动作示意它能止血;
摸着毛茸茸的枇杷叶,模仿咳嗽的样子再做出舒缓的表情;
挖起一段虬结的藤根,做出敷贴肿胀处的动作。
蝶生看得目不转睛,努力地将每一种草药的独特形状、气味与老奶奶那带着软糯口音的称呼“七七草”、“枇杷叶”、“山根藤”一一对应起来,牢牢刻印在心里。
采药途中,一旁的草丛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窸窣声,一条色彩斑斓、头呈三角形的毒蛇猛地昂起上半身,冰冷的竖瞳锁定老奶奶,鲜红的信子急速吞吐,发出威胁的嘶嘶声!
老奶奶吓得脸色发白,瞬间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蝶生心头也是一紧,下意识上前拉开老人。
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原本蓄势待发的毒蛇,三角形的头颅猛地转向蝶生,信子朝着他的方向快速探了几下,竟像是骤然感应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气息,猛地缩回头,以快得惊人的速度扭动身体,“嗖”地一声钻入深密的草丛,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老奶奶惊魂未定,捂着胸口连连喘息,不住地念着“阿弥陀佛,山神保佑”。
蝶生怔怔地望着毒蛇消失的方向,心头掠过一丝模糊而诡异的疑虑,这异常的退避,是否与他体内那被他刻意遗忘的蝶灵有关?
但他不敢往深处想,更不敢显露分毫,只得对着老奶奶露出一个腼腆而困惑的笑容,将一切归咎于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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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知道这篇文其实不好看,点击量不多,收藏也少,签约没过的时候也想过放弃,但真的是我很喜欢的风格,会有始有终把它更完,但这种一个人单机的感觉,真的好茫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