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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热闹啊
“好黑。”
透明光球里的梦是无尽的黑,浓重得压迫呼吸,铃铛感叹完,鼻腔中钻进一丝腥臭。
梦里会闻见气味吗?她犹疑着,脚下忽然被什么东西一绊,身体踉跄往前倾,被周霜弋拉着胳膊稳住了。
“小心。”周霜弋轻轻圈住她的手臂没放。
“谢谢。”
被墨蒙着眼般的视线里,铃铛伸手往旁边摸索,挽住了摄梦师的手臂。
她张口要说方才闻见的那股味道,有什么东西贴在了她耳边,冰冷的阴森的,仿佛蛇吐信子。
“好黑……”轻缓无生机的声音贴近,耳畔掀起一片凉风。
铃铛一惊,屏住呼吸去摸芥子袋,与此同时,身边闪过一道冷光,周霜弋握着那把骨刀飞快往周边划去。
“啊啊啊!”
那道声音尖锐惨叫,铃铛夹住一张符手疾眼快往声源处甩。
“啊啊啊!”
重光符稳稳贴在那东西身上,烫得祂疯狂逃窜,乍然间燎起一片火光,突兀地出现在浓墨天地里,尤为刺眼。
纵使是金黄的光也化不开黑雾,依旧看不清梦里的场景。
铃铛的眼球胀痛,但重光符的时效不长,她没有闭眼缓解,直直朝被灼烧的东西看去。
重光符烧魂不烧形,按理说是不会破坏外像的,可那东西看不出身形,被火光包裹着的只是一坨奇形怪状的影子,像个大垃圾。
“好烫,好烫,太烫了!!”影子疯狂叫喊,身体挣扎着乱动,圾垃袋里似是要冲出什么东西来。
这是……什么?
他们入梦都是跟着梦主人的,可这不知道尽头的地方,到现在也没看见那个老人,那个哭嚎的影子声音还很年轻,可能是老人吗?
对于这个不人不鬼的影子,铃铛直觉不是梦里衍生的产物,不过触及了她的知识盲区,她转头询问在场资历经验最深的摄梦师,“这也是鬼吗?”
刚才周霜弋下意识用骨刀攻击祂,可梦境里幻想出来的东西不会受伤,摄梦师皱纹密布的脸被重光映出一半暖光,“是鬼,不过身上缠了太多恶。”
“恶?”铃铛沉吟,所以是因为反噬才维持不了外形吗?
“嗯啊!”那鬼剧烈挣扎起来,身上褪去一半的重光被他抖得往外掉火星子。
周霜弋抓着铃铛往后退,就听祂嗓子无比嘶哑,大声嚷道:“我不是恶,我没有作恶,不是我,都是吕……”
祂的喉咙貌似被攫住了,说话越来越模糊,最后好像是说了个名字,却听不清。
周边气温骤然降低,空气被一点一点压缩,那影子操着艰涩的嗓子乱叫,重光符都被他抖落,梦境里一瞬间陷入黑暗。
祂俨然被激怒了,铃铛感受到祂身上的腥甜越来越近,抓住摄梦师的手一紧,另一边的周霜弋往前一步,挡在她身前。
暗色里,铃铛只能看见他手上骨刀刀尖泛起的寒光。
影子逼近时,铃铛手抓进芥子袋里,她的符不多,全掏了出来,伸手把周霜弋往旁边一推,手里抓着的一叠符丢出去。
“呜呜呜呜呜呜!”
其中一张符是用来照明的,飞出去的刹那亮起,找出那道影子,三人眼睁睁看见祂灵敏的躲开朝他飞去的符。
哭喊的不是祂。
那哭声愈发凄厉,饱含无尽愤怒,像是传染般,这片天地里声音连了一片,地动山摇。
是谁?
三个魂魄沉下脸,摄梦师行动迟缓,却在他们动作时买了一堆照明符,她握了一大把给铃铛和周霜弋。
他们会意,拿着符纸毫不吝啬地往四周撒。
那些声音密密麻麻,完全占领了所有空间,都不用找,乱丢就对了。
哭声不断,照明符扔出去随意贴在各处,火光燃起他们终于看清这里。
准确的来说不是看清这个地方,而是那些和影子一样的鬼。
梦境场景还是黑的,那些粘住了照明符的鬼形态各异,大大小小,不过总归像个塑料袋,没有完好的身形。
“不会伤害你们,我本来就是好人。”他们最先看见的那只鬼停在面前,虚虚漂浮着,停顿一下,又开始神经质地重复,“我本来就是好人,好人……”
“嗯,你是好人。”周霜弋打断他,“所以是谁害你变成坏人的?”
他揉着胳膊,铃铛看着力气也不大,刚才推他那一下却力道十足,在他筋上碾过,整条手臂都发麻。
铃铛瞥见他的动作,有些心虚,转而问那只安静下来的鬼:“你之前说的那个名字,是谁?”
鬼不叫了,开始缄默,其他的鬼听见她的问题,嚎的更大声了,动静简直能震碎耳膜。
铃铛:“……”
一只小塑料袋游过来,挤在她和摄梦师中间,黑影里结出一只短短的手,轻轻戳了一下她。
哭唤的鬼不知为何停下了。
“叫吕持森。”小塑料袋的声音过于稚嫩,大约只有十岁左右,摄梦师一如既往波澜不惊,铃铛和周霜弋对视一眼,眉头紧皱。
小塑料袋寿命太短了。
“对,那个人叫吕持森。”沉默半天的鬼开口了。
铃铛灵光一闪:“是这个梦的主人?”
鬼:“对。”
周霜弋问:“他人呢?”
这里所有的鬼都不是他,可这是他的梦,他本人不可能不在。
“就在这里。”鬼说道,小塑料袋指了指他们脚下的天,又指了指头顶的天,“这就是他。”
鬼接过话解释:“这里不是他真正的梦境,这是他的身体,梦境在他身体之外。”
铃铛:“他的身体?”
“对。”鬼群里不知是哪一只平静开口,带着疯狂后的死气,“应该说,是他的胃。”
!
在那个老头的胃里,铃铛捏着一张符的指尖微微泛白,有点反胃。
周霜弋脸色难看:“我们为什么会在他的胃里?”
鬼群里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梦境是他的厨房,他又要开始吃人了,你们或许是不幸被拉了进来。”
铃铛他们三个明显也是鬼,吕持森可不会吃死了的人。
铃铛一个“又”还没问出口,像是印证那只鬼说的话,他们脚下震动起来,如海浪般起伏,四周也开始翻滚。
“这是什么?”铃铛被震动颠起,往空中飘去才稳住身形。
“是胃部蠕动,他在消化。”周霜弋说,往周围看了一圈,这里满是面目全非的鬼,“我们……”
“我们要出去了。”他话没说完,被摄梦师抢先了。
年轻女鬼说:“不赶紧出去你们就被变得和我们一样。”
他们是来收梦的,有摄梦法器倒是可以来去自如,铃铛迟疑:“那你们?”
“不用管我们了。”最开始那只鬼苦笑,“我们都已经这样了。”
这里的鬼太多了,他们确实不能全部带走,铃铛点点头,一把抓起还夹在她身边的那只小塑料袋,在他僵住的反应里回头说:“抱歉,那我们先走。”
“之后…… ”
变故来得太快,他们三个各拎了一只鬼要走,头顶上有个什么东西往下砸,砰地一下落在地上,在柔韧的胃底上向上弹了弹。
惊得周边的鬼退让,又在他稳定好后围了上去。
“这是吕持森新的食物吗?长得好漂亮。”
“可惜了。”
鬼群乱七八糟的哭声又响起,周霜弋往上飘的动作一顿,止住摄梦师聚灵气的手,“等等。”
铃铛明白他的意思:“这还是个刚被祸害的人,值得救救。”
摄梦师就收了手,跟着他们一起返回去。
那些鬼仿佛看见了希望,哭声渐停,给他们让出一条路。
鬼群散去露出地上躺着的人,照明符打了清晰明亮的光在他身上,铃铛和周霜弋看清脸,默契相视:“……”
那位姓吕的老人是和云愉住一个病房的,他们早该想到,他要是吃人,第一个把云愉吃了。
地上昏睡的人还穿着病号服,腿上裹着个厚重石膏,难怪掉下来一声巨响。
他们蹲在他身边,周霜弋拍拍他的脸:“醒醒,云愉。”
老人吃人也不是真的吃,不然进来的应该是肉泥,哪来的完好形态?
那些鬼见他上手还叫出了新成员的名字,凑过来:“你们认识?”
“朋友。”铃铛说。
她话落,鬼群奇怪地寂静下来,似有万般悲伤惋惜。
一只鬼说:“你们已经是鬼,他现在还是活人,天人永隔,没想到还能在这种地方再见面。”
铃铛点点头。
周霜弋:“……”
地上的云愉没反应,他正要来点大动作,那双紧闭的双眼倏地睁开了,里面还带着些睡醒的雾气,满是茫然。
他眨了眨眼,睫毛很长,围着他的鬼“哇”一声挤了上来:“好可爱,长得真漂亮。”
明明是一群塑料袋,却好像能看见他们拉起的嘴角。
摄梦师站在身后轻咳一声。
漂亮吗?铃铛盯着云愉的脸看,周霜弋就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挡住大半张脸。
“云愉,起来了。”周霜弋淡淡道。
那双眼睛转了转,从一群黑乎乎的塑料袋和披着暗色长袍的摄梦师身上划过,最终定在周霜弋脸上。
半晌,艰难的声音响起:“我还在做梦。”
他眼一闭就要再次昏睡,被周霜弋掐住手臂:“再睡暑假作业自己做。”
“?”云愉睁开一只眼,听见他冷冷说:“这不是梦,别忘了你还看过魔法。”
不是梦……云愉睁开另一只眼睛,视线里形状奇怪的黑影,身上还贴着黄底红字的符纸,一个很漂亮的长发女生和一个表情冷漠的老婆婆。
他哆哆嗦嗦:“你骗我的吧?”
周霜弋没废话,拉着他起来。
云愉有些腿软,靠着他才站得稳,伸手在自己胳膊上狠狠一掐,被疼得抽气。
真不是梦,他深呼吸好几下,转着头:“这这这是哪儿啊。”
周霜弋睨他一眼:“你病房里那个老人的胃里。”
云愉呼吸一窒,恨不得就地晕过去。
没时间给他缓解三观破碎的心情,周霜弋简单给他说了一遍情况,迅速问:“你进来之前发生了什么?”
云愉脑子里信息量爆炸,愣愣看着他:“我就睡了一觉,你把我叫醒的。”
“都是这样。”一只塑料袋说:“我们都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他吃掉的。”
“是啊。”鬼群接二连三附和。
“你睡前身边有人吗?”铃铛问。
“啊?”周霜弋还没跟他说这个好看的女生是谁,云愉有些不好意思,回答:“没有,我爸妈都回去睡觉了。”
没人守着的话不能确定他梦外的身体有没有危险,他阳寿未尽也不能长时间待在这里,铃铛说:“我们先出去。”
塑料袋们一直呆在吕持森的胃里,知道的信息少得可怜,帮不了什么忙,争先恐后含泪送别。
铃铛想说他们还会进来带他们出去的,空间又一次震颤起伏起来,头顶有了异动。
没完没了了?她的话哽在喉咙里,颇为无语。
照明符贴在鬼群身上还照不见上面,只能大致看见两个影子,晃悠悠而稳稳当当,丝毫没有云愉掉下来的狼狈。
“好热闹啊。”
一道漫不经心的嗓音先人一步出现。
众魂魄抬头,望见一黑一白两片衣角,清脆的铁链晃动声直击耳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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