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时再见

　　天文社的活动室窗户大敞着，三月的风裹挟着樱瓣涌进来，纷纷扬扬落在摊开的数据表上。

　　林衔月伸手按住被吹乱的纸页，指尖沾到一点湿润的花粉。

　　"这算什么观测任务？"

　　林枫妍抖着手中淡粉色的便签纸，纸角还粘着片半干的樱花瓣，"记录樱花飘落轨迹？

　　澹台老师最近是不是看了什么奇怪的纪录片？"

　　便签纸上，澹台墨的字迹力透纸背：【结合气象数据与落体运动公式，分析最佳赏樱路线。提交期限：3月31日】

　　末尾还画了个简易樱花图标，墨迹有些晕开，像是被茶水溅到过。

　　沈栖迟懒散地靠在窗边，手里绕着林衔月的发绳玩——那根深蓝色发绳上串着颗小小的月亮银饰，是他上个月送的。

　　阳光透过樱花枝桠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衬得他睫毛根根分明。

　　"简单。"他突然直起身，抽走林枫妍手中的便签纸，反手从口袋里掏出支铅笔。

　　林衔月一眼认出那是她上周弄丢的南极科考专用笔，只是笔尾的红绳现在多串了颗银珠，上面激光刻着极小的"317"。

　　沈栖迟在便签背面刷刷画起坐标系，铅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每小时风速2.4米，樱花平均重量0.003克，考虑空气阻力..."

　　他的袖口随着动作滑落，露出手腕上那道新鲜的创可贴——

　　肯定是昨晚又在天文台通宵改装设备时弄伤的。

　　林衔月凑近看他的计算，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松木气息。

　　她突然发现他今天换了新的橡皮，边缘被削成月牙形状，上面还刻着凹凸的环形山纹路。

　　"错了。"她点着公式第三行，指甲不小心刮到纸面，"樱花瓣不是标准抛物线。"

　　"那是什么？"沈栖迟突然转头，呼吸扫过她脸颊。

　　他嘴角还沾着点早餐面包的糖粉，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林衔月一时语塞。

　　这个距离太近，近到她能看清他虹膜里的琥珀色纹路，像被阳光穿透的蜂蜜。

　　"是心形轨迹！"林枫妍突然插入两人之间，手里举着的DV差点怼到沈栖迟脸上，"我拍到了证据！"

　　视频开始播放：画面里沈栖迟正弯腰捡起落在林衔月肩头的花瓣，指尖在她发丝间停留了足足三秒。

　　而下一秒——镜头突然天旋地转，最后定格在漫天飞舞的樱花与湛蓝天空上。

　　"摄像机掉了？"沈栖迟挑眉，右手无意识地转着那支铅笔。

　　林枫妍笑得像只偷腥的猫："不，是某人恼羞成怒踹的。"

　　她意有所指地看向林衔月，"顺便，你们知道樱花下落速度是多少吗？"

　　"每秒0.8米。"

　　沈栖迟不假思索地回答，却在看到林衔月微微睁大的眼睛时突然笑了，"但遇到特定引力源时，会减速到每秒0.5米。"

　　他从林枫妍手中抽走DV，回放键按下的瞬间，画面正好停在他低头凝视林衔月发梢的侧脸。

　　阳光穿过樱花间隙，在他鼻梁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是宇宙特意为这一刻打上的高光。

　　正午的阳光透过图书馆的落地窗斜射进来，将木质长桌晒得微微发烫。

　　林衔月握着黑笔，在草稿纸上反复推演樱花飘落的运动轨迹。

　　纸面已经写满三页，边角处还画了几个简笔樱花，花瓣数量恰好都是五枚——

　　这是沈栖迟教她辨认山樱与吉野樱的区别时提到的特征。

　　黑笔突然被抽走。

　　"这题用积分更快。"沈栖迟不知何时坐到了她对面，灰色卫衣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他刷刷写下几行算式，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

　　墨迹在阳光下泛着微微的蓝光——是那支会变色的特制墨水笔。

　　林衔月注意到他右手虎口处贴着的创可贴边缘已经翘起，隐约能看到下面结痂的伤口："又受伤？"

　　"改装天文社的测风仪。"

　　他头也不抬，左手无意识地转着那枚北极星吊坠，"螺丝刀打滑。"

　　银链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在桌面上投下细碎的影子。

　　阳光渐渐西移，落在他的睫毛上，在脸颊投下扇形的阴影。

　　林衔月发现他今天没戴手表，取而代之的是腕间一根深蓝色的手编绳——

　　正是用她上次断掉的那根发绳改的。

　　笔尖突然停在纸面某处，洇出个小墨点。

　　沈栖迟盯着她的演算步骤看了几秒，突然轻笑："林同学，你漏了科里奥利力。"

　　"樱花飘落需要考虑地球自转？"林衔月挑眉。

　　"当然。"他凑近，在纸上画了个夸张的螺旋线。

　　铅笔尖在转折处微微用力，几乎要划破纸面，"就像这样——"

　　笔尖突然转向，在她手背画了颗小星星，"被引力俘获的轨迹。"

　　墨水渗入皮肤纹理，留下淡蓝色的印记。

　　林衔月刚要说话，图书管理员的咳嗽声从书架后传来。

　　沈栖迟迅速低头假装翻书，发梢扫过她的耳廓，带着淡淡的洗发水香气——

　　是她上个月推荐的那款无花果味的。

　　阳光在他们之间的桌面上投下两道交叠的影子。

　　林衔月低头继续计算，发现沈栖迟在草稿纸边缘画了朵樱花，每片花瓣上都标着矢量符号，花蕊处写着"LCY引力场"。

　　观测截止日前夜，天文社活动室的灯一直亮到凌晨。

　　林衔月盯着电脑屏幕，眉心微蹙。

　　投影在墙上的数据曲线像一团纠缠的星轨，与预测模型出现了1.7米的偏差。

　　窗外夜风渐起，樱花扑簌簌地拍打着玻璃，有几瓣顺着未关严的窗缝飘进来，落在键盘的空格键上。

　　“数据不对。”她指尖轻点触控板，将3D模拟图旋转了180度，“所有参数都校准过，但实际落点就是有偏差。”

　　沈栖迟从一堆图纸里抬起头，脸上沾着铅笔灰，左颊还印着道袖口的褶皱痕。

　　他面前摊开的笔记本上画满了樱花飘落的矢量分析图，边角处还潦草地记着风速和湿度数据。

　　“因为少算了个变量。”他突然站起身，铅笔夹在耳后，伸手将林衔月拉到窗边。

　　月光如水，将樱花树镀上一层银辉。

　　树下立着块手绘指示牌，荧光粉在黑暗中勾勒出清晰的箭头：【最佳观赏点→】。

　　箭头所指处，是用星形贴纸标记出的心形区域，中央摆着两个软垫和熟悉的保温杯——

　　杯身上还留着林衔月上次不小心划出的那道金粉修补痕迹。

　　“根据我的观测报告——”沈栖迟按下遥控器，活动室的投影仪突然亮起。

　　满屏的公式瞬间切换成照片集：林衔月仰头看樱花的侧脸特写。

　　阳光穿透花瓣在她睫毛上投下的光斑，飘落的樱花在风中划出的弧线……

　　每张照片的边缘，都不可避免地拍到了半截衣袖、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或是模糊的相机阴影——

　　全是沈栖迟来不及躲开的“意外入镜”。

　　最后一张照片放大至全屏：器材室门缝视角，玫瑰星云的投影将两个相拥的剪影映在墙上。

　　模糊得恰到好处，却又清晰得不容错认。

　　林枫妍的尖叫声几乎掀翻屋顶，她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手里还举着吃了一半的白桃大福。

　　沈栖迟面不改色地将U盘塞进林衔月手心：“作业交给你了。”

　　金属U盘外壳上刻着两行小字：

　　【樱花观测最终结论】

　　【引力源=LCY】

　　夜风骤起，吹落了今年最后一场樱花雨。

　　一片花瓣粘在林衔月的发间，沈栖迟伸手去摘，指尖却顺势滑入她的指缝。

　　U盘在他们相触的掌心微微发烫，像一颗刚刚坠入大气层的流星。

　　凌晨一点十七分，校园陷入沉睡。

　　林衔月坐在天文台的旋转椅上，指尖轻轻敲击键盘，将最后一行观测数据输入电脑。

　　屏幕的蓝光映在她的脸上，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

　　沈栖迟靠在旁边的观测台边，手里转着那支南极科考铅笔，笔尾的红绳在黑暗中划出模糊的圆弧。

　　窗外，最后的樱花仍在飘落，被夜风卷着掠过玻璃，发出细碎的声响。

　　沈栖迟突然伸手，将电脑屏幕转向自己："这里。"

　　他指向一组异常数据，"3月28日下午3点24分，风速突然下降了0.8米/秒。"

　　林衔月调出当天的监控画面——镜头里，她正站在樱花树下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

　　而沈栖迟的身影从画面边缘匆匆掠过，手里拿着天文社的测风仪。

　　"你改了数据？"

　　"只是做了个对比实验。"

　　沈栖迟点开另一个文件夹，里面是红外热成像图，"当你在樱花树下时——"

　　画面中代表体温的红色光晕周围，气流呈现出异常的涡旋状，"会产生微型低压区。"

　　他转过椅子，突然单膝跪地，从口袋里掏出个丝绒盒子。

　　盒盖打开的瞬间，天文台的穹顶自动开启，真实的星光倾泻而下。

　　"这才是最终结论。"

　　天鹅绒衬垫上，两枚戒指静静相依。

　　女戒是玫瑰金材质的星轨，男戒则是铂金打造的微型望远镜造型。

　　镜筒处镶嵌着一颗会随温度变色的蓝宝石。

　　"不是求婚。"沈栖迟的声音有些哑，"是..."

　　"是双星系统的轨道模型。"

　　林衔月接过他的话，指尖触碰戒指的瞬间，宝石由蓝转紫，映出她眼底的星光。

　　樱花从敞开的穹顶飘落，有几瓣落在沈栖迟的肩头。

　　他低头为她戴上戒指时，天文台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

　　只剩下星光与樱花，以及彼此交错的呼吸声。

　　远处传来保安的手电光，沈栖迟拉起她就跑。

　　夜风掠过耳畔，樱花纷飞如雪。

　　在跑下最后一阶楼梯时，林衔月突然拽住他的衣领，将一个吻印在他唇边。

　　"这是变量补偿。"

　　沈栖迟愣了一秒，随即笑着将她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误差范围±0.0001%，实验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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