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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2 章
一个小时前还不见缝隙的雨已经停了,地面潮湿,雨后泥土混着植物的气味萦绕在鼻息间。
刚下过雨凉气久久不散,许庭臻扯了扯外套衣领把自己围起来,将冷风隔绝在外。
他瞥了一眼泥泞不堪的地面,纠结的蹙眉,说:“可我们没有铁锹啊。”
娄叙言抬起一根手指把扬起的唇角压回去:“孙阿姨的超市里不是有一个备用的吗,我们借来用用。”
他们过去的时候孙玲正在跟几个中年女人聊家常。
瓜子壳随意扔在玻璃柜上,一见他们来了以为是要买东西,赶紧停下到话头的话题,清扫战场,开口的空壳立即朝下扫进垃圾桶。
她热情地问道:“你们放学了啊,要买点什么?”
许庭臻:“孙姨,可以借一下铁锹吗?”
孙玲听完消化了一下他所说的,迟钝几秒,然后指着立在角落的铁锹说:“哦哦,可以,拿去吧别伤到自己。”
她又嘱咐了几句,语气里满是长辈对晚辈的关切。
看着两个孩子跟她道谢后一起走出去,她不禁感叹:“我要是有两个这么好的孩子该多好。”
旁边的女人翻了个白眼:“你又来了,你家姑娘听了又得离家出走。”
“再走就给她腿打断。”
另一个短头发女人笑了:“嘴上说说吧你,谁不知道你出了名的护短,真要动手舍得?”
孙玲推了她一把,“哪都有你,当然舍不得了,怎么着也是我生的啊……”
“我只是同情梦芸,怎么就嫁了个这样的男人,好在儿子那么有出息,你看叙言……他妈我就见过一次,看着挺有气质的,就是不好相处的样子。”
女人好奇心上来了:“你见过啊,把孩子扔给姥姥带就潇洒走了,你说她不想孩子吗,别等哪天想起这还有个儿子又给接回去了,孩子能接受她就怪了”
“唉,都是说不准的事,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
许庭臻被冷空气激得打了个喷嚏。
娄叙言本能地想从他手里接过铁锹,奈何许庭臻执意要自己拿,袖子挽起来到小臂处,如今的白皙手臂不只是瘦弱,已经有了薄薄一层明显的肌肉。
他蹲下捡花,娄叙言跟在他身边亦步亦趋,迈出哪一条腿都是同步的,从远处看像是粘贴复制。
许庭臻捡空了一边的花瓣,被冷风一吹,残存的花瓣飘零入地,落在湿润的泥土上。
他俯下身来去捡,手指在即将碰到花瓣的时候先碰到了娄叙言的手,几乎是下意识地收回去,娄叙言也同样僵住,迟缓地抬起眼。
四目相对,许庭臻的脸颊慢慢染上红,抽手的动作早早就被预判,少年轻而快地握住他的手腕。
他一下子站起来,连花都没顾得上捡,这时候娄叙言已经松开手了。
娄叙言慢吞吞地捡起花瓣,望向许庭臻的眼神里浮着轻松和愉悦。
他立即收回自己的视线,心口好像放了个蚂蚁窝,又痒又麻。
刚才许庭臻挖的太浅,他又向下弄得深一点,手臂上的肌肉随着挖坑的动作收紧,远没有平时看上去那么瘦弱。
从旁经过的大爷手里提着鹦鹉,瞥见年轻人一挖一砸的动作顿时产生了兴趣,驻足观望了一会儿,忍不住赞叹:“还是年轻人会折腾。”
鹦鹉学主人的舌,引得主人也跟着笑。
挖好土坑,把沾上泥土的花瓣在水管下冲洗干净,然后放进袋子里。
袋子是他从家里拿的,余孟芸经常会在肉价便宜的时候采购,分好大小装进袋子放到冰箱里。为了保持花瓣的洁净,正需要这样的屏障。
许庭臻双手托着袋子,像是捧着圣像一般放进去,十分虔诚。
娄叙言继续填坑,直至看不见底下的袋子才停下,然后又用铁锹背面把浮土拍平,一点也不像挖开过的样子。
与其说仿照黛玉葬花,还花瓣一片干净的身躯,不如说是葬去了三千忧愁,从此以后就把烦恼丢掉,做一个快乐的人。
两个人归还铁锹,在水管下洗手。
湿润的泥土粘在手上十分痒,等许庭臻洗完手一看果然红肿了一片。
在娄叙言看过来之前他迅速在衣服上把手擦干净,垂在两侧,装作无事发生。
少年的目光精准落在他收回去的手上,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直接走近,把他用袖子遮住的手拿出来看。
行吧,没能躲过去。
许庭臻小心地抬眸,看见娄叙言拧起眉。
“我去买药膏吧。”
许庭臻拉住他,“不用,一会就会下去,平时都习惯了。”
冰凉的指尖摩挲着那处发红发痒的地方,奇怪的是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会有痒痛,肌肤相触时却像凉膏一样止痛止痒,心突然如水平静。
四五岁时他跟着楼里其他孩子玩堆沙子,几个孩子正玩在兴头上,不知道是哪个突然爆出一声尖叫,把人都引起他旁边。
许庭臻蹲坐在地上捂着自己的手,有人靠过来时眼神里是晕染不开的恐惧,他不喜欢这样的眼神,像是把他当做异类。
一群小孩没见过这种头一次见这种情况,立即汇报给家长,是经历过那段小插曲就没人再来找他玩了。
之后有一点幸运的就是就遇到了娄叙言。
“我们去吃饭?”
娄叙言平和的语调划破了他的小小世界,把他剥离出来,带回自己身边。
“我还没看冰箱里有什么。”许庭臻还没彻底从自己的回忆里出来,所以听话都后知后觉的。
议论的结果就是图省事去吃面了。
老板娘原本在擦桌子,听到推门时的响动才看过来,热情地围上来,眼尾的笑意藏不住。
“是你们啊,两碗牛肉面,一碗不加香菜?”
老板娘熟稔的报出他们的要求。
两人会心一笑,默契地点点头。
兴许是下过雨的缘故,来吃面的人并不多,店里除了靠近厨房的地方都有大团冷气漂浮。
厨房里锅碗瓢盆的鼓动,身边人玩手机触屏发出的响声,相隔不远的呼吸声……
都被在口袋里发出的电话铃声阻断了平稳的轨迹,变得刺耳。
许庭臻只看了一眼,脸上的笑意便收敛了几分,下意识看向娄叙言,娄叙言的眼神跟他直直对上,仿佛是精准掐算才能如此巧妙。
这样的眼神给他一种莫名的安心。
“我先去接个电话。”
他在心里数了三秒才站起身,去门口接听电话。
手指划到接听,许庭臻犹豫了一下,耳朵贴上手机,不等他说话,电话那头的声音就拔高了音量鼓动着耳膜,震得人心悸。
“喂,你怎么还没回家?给我做饭了吗?”
许庭臻默默将手机拿远一点,诧异道:“爸,你回来了?”
许竞华不耐的声音响起:“这不废话,去哪儿疯了?跟你妈一样,不干正事非跟着别人开个书店,天天喜欢往外跑,算了,你别回来了,看你就烦。”
停顿了几秒他问道:“你跟那个谁在外面吃的?”
那个谁不言而喻,许庭臻微微蹙眉,下意识想反驳,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淡淡回嗯了一声。
许竟华听到他这个回应有些不满,絮絮叨叨抱怨着,好在没有对着他破口大骂,已经很不错了。
抱怨完就直接挂掉电话是许竟华的惯用操作,许庭臻早已习惯,心中并没有什么波澜,只当没接过这通电话,神色迅速恢复原样。
他回去正好赶上面端上来,冒着热气,散发着浓郁的香味,将浮动的心绪温柔抚平。
“面来啦,趁热吃。”老板娘放下面,双手捏着耳垂减轻灼热感。
许庭臻看到面上大片的肉有些惊讶,问道:阿姨,是不是上错了,我没有点加肉……”
老板娘在许庭臻看不到的地方和娄叙言互通了个眼神,然后故作无事发生,笑吟吟道:“没上错啊,今天我们女儿回来,她高三压力大,我想你们也是,这个年纪还长身体呢,多吃点儿。”
看着娄叙言温和的笑容他突然明白过来,秉着看破不说破的一贯风格,还是忍不住鼻尖泛酸。
被热气蒸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迟迟没有落下来。
他从不会在外人眼里哭,哪怕是小学时最爱哭的年纪,被同龄人冤枉偷橡皮的时候也只会偷偷消化,但在娄叙言这里他永远没办法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
牵一发而动全身用在他们两个身上再合适不过。
安静吃完这顿饭,许庭臻在结账前又买了一份云吞,付完钱感觉娄叙言在看他,才出声解释道:“我爸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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