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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好
时间一晃过去了好几日,苍朔处理完桌上最后一份文书,站起身来活动了下筋骨。
然后他恍然意识到,季云意似乎好久没有上将军府来了。
想必是店中事务繁忙罢,他抿了抿唇,转身回到案前拿起了兵书。
只是外头晴好的日光将雪蘅苑照得通透一片,一如那女子偶尔在他面前绽放的欢颜。
苍朔放下书走出了房门。
穆晨还是头一回在午膳前跟着自家将军出来逛街,他感觉一阵稀奇,甚至抬头看了眼太阳。
唔,是从东边出来的,没有问题。
他只好默默跟着将军不急不缓的步伐,这是这路越走越远,隐隐还有一股熟悉之感。
就在他快要想起什么的时候,远处迎风招摇的酌春风酒幌赫然出现在眼前。
他顿时恍然,将军这是想念季娘子的酒了。
只是他家将军停在原地许久都不曾迈动步子朝酒肆走去。
穆晨摸了摸脑袋,难道将军在与自己的酒瘾做抗争?
他不好出言催促,只是默默陪在一侧。
忽然有几人说笑着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
“听说酌春风的女掌柜这几日接连坐店收账,咱们哥几个瞧瞧去?”
“早听闻那女掌柜貌若天仙,兄弟一直苦于无法得见,今日既是有空,那便去看看。”
“走......”
一伙人说笑着朝酌春风走去。
穆晨虽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忠仆神态,但是眼角余光却是分毫不落地观察着他家将军的动态。
果然他家将军的左脚往前迈了一步,接着是右脚,于是他们一步步走进了酌春风店内。
先前那伙人围坐在店内最显眼的位置,穆晨则跟着他家将军默默去了最角落的位置。
因为苍朔很少在城中出现,就是打仗凯旋归来亦是带着青面獠牙面具,因此城中认识他真面目的人并不多。
穆晨环顾一圈,只见此刻坐在柜台前收账的是季娘子那位会功夫的冷脸丫鬟,而店内唯一一名伙计此刻正在招呼先进来的那伙人。
他迟疑了一会儿,低声问道:“将军,你要吃些什么,属下去给你点来。”
“不急。”苍朔稳稳坐着,面上一派松弛。
穆晨只好耐性等着。
不过他们也没等多久,伙计就朝他们这边过来了,待酒菜点好,伙计去了后厨,堂内便只剩下几桌客人。
先前进来的那伙人开始嘀咕起来,由于店面不大,因此穆晨能清晰地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这掌柜美是美,就是冷着一张脸,怪瘆人的。”有男子说道。
穆晨闻言立马朝木棉看去,只见其面上丝毫不为所动,似乎没有听到一般,见他看过来,也只是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了一眼,而后移开视线。
穆晨心中不由叹气,季娘子这侍女没啥眼力见啊,见着他们将军来了都不招呼一声。
他叹气归叹气,耳边仍在听着那伙人的对话。
“嘘!小声点!这位不是掌柜,她是掌柜的打手。”
“我有回亲眼瞧见她将一个闹事的壮硕男子单手甩了出去......”
“啊!怪不得这店里好像没出过什么事。”
“你说得也不完全对,这店如此安稳还有一层原因......”
只听那男子压低了声音,穆晨废了好大心神才勉强听清。
“听说这掌柜是云麾将军的相好......”
穆晨面色大变,倏地看向了自家将军,他怎么没听说过。
而被他看着的苍朔面容也扭曲了一下,不过很快恢复了正常。
穆晨瞧见自家将军的状态,便明白那伙人是道听途说,愤怒地小声道:“将军,可要我去澄清一下?”
苍朔摆了摆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穆晨这才安静下来,中途伙计挨桌上了菜。
忽然,后门帘子被掀开,一个着杏色衫子的女子走了进来,她视线在大厅里环视了一圈,只是不知看到了什么,她神色一变,立马又缩了回去。
“怎么回事?那就是天仙掌柜的吗?”
“就这?便是我家妹子也能称得上一句天仙了。”
“不不,李兄性子忒急了些......这女子只是掌柜的丫鬟罢了。”
“何兄你不早说......”
穆晨皱着眉头看着那缩回去的侍女,季娘子咋回事,身边的丫鬟怎么一二两个的都不懂事,让他们将军干坐在这里。
后院,季云意靠在一张藤椅翻看手中的书页,午后的阳光穿透细密的枝叶,在她身上、书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女子身着蓝白裙衫,显得十分静谧美好。
秋桑步履匆匆来到近前,说了一句:“小姐,将军来了。”
季云意心中一突,按着书页的手指不自觉捻了捻,将那一角都揉皱了些许。
没过多久,穆晨便看到后门帘又被掀开,只是进来还是那名叫秋桑的丫鬟。
只见她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压低声音道:“我们小姐听闻将军来了,特令我送来几坛新酿制的美酒,还请将军品尝。”
“另外将军想吃什么就点什么,我们小姐请客。”
穆晨面色稍缓些许,这才像话嘛。
苍朔的神情没有什么变化,许久才问了一句:“你们小姐呢?”
秋桑犹豫了一下,才道:“我们小姐在忙......”
刚好这时有别桌的客人要加菜,秋桑闻言告了一声罪,招呼客人去了。
等她在前院忙完回到后院时,季云意还是那副半躺的姿态。
“人走了?”
“走了。”秋桑如实答道。
季云意阖上了眼睛,将手中的书搁在一旁。
眼尖的秋桑发现这似乎还是她之前离开时小姐所看的那一页。
穆晨则跟着面色暗沉的将军回到了将军府。
过了几日,时嘉清突然上门。
“姐姐近日如何?”
她瞧季云意在书案前写写画画,突然凑了上去。
季云意掩盖不及,于是匆匆停笔将画作胡乱揉做一团。
时嘉清只来得及看到一处茂盛的山林,左侧是幽深的峡谷,峡谷之下尖石耸立,依稀可见顶上寒光,而正中却是一匹极为神骏的黑马......
她也只看到这么多。
“这么好的画,姐姐为何糟蹋了?”
季云意面色不太自然:“刚刚才发现画作上有处污迹。”
时嘉清闻言点了点头。
“尚可,你呢?”季云意回答了她上一句问话。
说罢她走去了窗边,画了有小半个时辰,是该让眼睛休息会儿。
时嘉清在方凳上坐下,手支着腮,一副闲适的模样。
“前段日子我伯母不是还想给我做媒吗?我还说等着她的手段,结果近几日听闻我表哥与那田女珺纠缠到了一块......”
“她现在正因为这事跟她嫡姐闹着呢。”
时嘉清嘴角扬着,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季云意闻言有些讶然:“田女珺的亲事真的黄了?”
时嘉清重重点头。
“那她母亲怎会允许?”
“当然不允许,田夫人这头拦着田女珺,我伯母那头拦着我表哥,然后她们俩回娘家还要开撕一番。”
想到这幅乱象,时嘉清不由笑出了声。
季云意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只当作时下八卦,听过了便算了。
接着时嘉清似是想到了什么事情,道:“姐姐,你可听说了最近绥州城发生的事情?”
季云意微微摇头,她这几日总是待在后院中,并未出去过。
“最近有家农户将空冥观的道长告去了官府。听闻是他家的小儿郎生病,他家妇人不请大夫,反而是去道观花了重金求来了符纸,将符纸烧了溶于水中给孩子灌下。就这样吃了几日,孩子迟迟不见好,到最后直接病死了。”
“而那农户因每日出门做活,并不知妇人的行为,最后孩子死时妇人喃喃自语时说漏了嘴,农户这才得知事件全貌,一怒之下将妇人打了个半死,然后去了官府状告空冥观的道长。”
“那妇人为何宁肯信道士能救孩子的命,也不信大夫?”季云意满心疑惑,在她看来,符纸灰喝下去不起作用时就该相信大夫的诊断才对。
时嘉清叹了口气:“这你就不知道了。”
“去岁全国各地兴建了大量的道观,且道观中的道长都是由京中分派下来的,他们去到当地,大量招募百姓去当道士,据说道观里管吃管住,因此各地的道士一下增加了许多。”
“管吃管住?他们的钱从何处来?”季云意疑惑道。
“自然还是从老百姓中来。进入道观的道士不过半月就被道长教化,他们之后便会回到百姓之中宣传道法,说信奉道教死后可登极乐,道观里的符纸有神效,喝了可以百毒不侵,起死回生,他们还真用符水救活了几个濒死的百姓......以至于不管那符纸多贵,每家每户都多多少少会屯一些,道观也因此有了收入来源。”
“所以,那符水真的有用吗?”
时嘉清摇摇头:“病得严重的还是死了,那些活着的或许是靠自己缓过来的。”
“既然这样,那没有百姓质疑他们吗?”
“道观是圣上让建的,有几个不平的百姓要去道观中闹事,官府怎么可能就这么看着,他们派兵将其压下来了。”时嘉清叹了口气。
季云意眼中冒出怒火。
“好在我们绥州城因为云麾将军的管控没有那么多道观,而空冥观是原来就存在的,只是道长换了个新来的。”
“那道长据说是从京中而来,是国师坐下亲传弟子,他用符水治好了几个生重病的老人,因而在绥州城中积攒了人气,一些妇人和老人十分相信道长,因此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官府得知此事后将那道士拘了来,问他是否蓄意谋害,那道士一开始还义正严词,说自己的符水就是有起死回生之效,那个孩童没能活过来必是家中不诚心。农户闻言一时激愤直接冲上前,嘴中还道‘我要你给我儿偿命’,官兵阻拦不及时,道士被掐个半死,惊吓之间直接脱口而出,说自己不过是个道士,哪能真的救人,是那些妇人愚昧不请大夫,不关他事。”
“最后田知府问出道士是国师关门弟子这事也是假的,他只是国师手下弟子的弟子,而且如他这般的人如今还有许多个,散布在西玄各地,招摇撞骗,知府将那道士打了二十大板便结案了。”
季云意听得默然,面色沉重:“如此丧心败德的道士遍布各地,还不知会有多少无辜百姓受骗惨死。”
“可不是,谁让那个,”时嘉清朝上指了指,“偏信道士国师呢。”
“还好我们绥州有云麾将军在,拦住了圣上要求的大建道观,否则绥州城内不知会有多少无辜百姓蒙骗,信了道士的鬼话。听闻这事发生后,将军特地筛查了一遍城中的道观,将那些招摇撞骗欺瞒百姓的道士都给赶出了绥州城。”
季云意闻言目光微动:“将军仁善。”
“可不是嘛。”时嘉清饮了口茶,咂咂嘴,道:“不说这些了,没的让人心情压抑。”
她也站起身来,走到了季云意身旁,看到院中明媚的春光时,她突然提议道:“玉门峰的桃花开了,不如我们明日去赏花吧......”
将军府。
“将军,我有一副药还需一味药材,不过那药草生长在悬崖峭壁之上。不知将军可否帮我一个忙?”柴茹看着书案后的男子道。
苍朔声音不带起伏:“你需要我如何帮你?”
“绥州城外玉门峰上便长着这种药草,我打算明日前往,只是......那山,将军你也知道,十分陡峭,稍有不甚掉下去便要粉身碎骨。”
“我可以派人去帮你采来。”
“不可,”柴茹声音突然变大,随后又压低下来,“那药草的采摘方式比较特殊,需得我亲自前往才行。”
“那我如何帮你?”苍朔眉头皱了起来。
“我只相信将军,希望将军可以在峰顶为我保驾护航。”
“我府中不乏忠心耿耿的侍卫。”
柴茹闻言微微垂头:“将军也知我父母就是在采药时摔下悬崖而亡,我不敢将自己的性命交于他人手中,唯有将军我信得过......”
女子说话声音逐渐变低,看起来十分失落的样子。
苍朔想到头发花白的柴老,犹豫了一会儿,终是点头应了。
柴茹闻言立马扬起了一抹灿烂的笑容:“多谢将军。”
“下山之后将军还可顺路去看看我祖父他老人家,他最近总念叨着您没去看他呢。”
想到他们祖孙俩确实就住在玉门峰下,苍朔点了点头。
柴茹离开将军府的时候嘴角亦不曾落下。
玉门峰下的桃花开了,漫山遍野,一望无际。
绥州城有个不成文的风俗,相爱之人若是一起去那桃花林中走一走,山神便会祝福他们白首偕老。
她早就想和将军一起去逛逛,可惜此前都没有找到机会,今日将军居然答应了,柴茹满心欢喜,心想明日无论如何都要将人带入桃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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