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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救
孟仟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呼吸声变轻,听筒里的电流音也变得细若游丝。
孟佰心脏恍若被一只手捏住,逆着心跳收缩膨胀的节奏一下一下按压,仿佛随时会扛不住压力爆裂开。
沉眠在旧时光里的恐惧,在着这无限拉长的沉默中被一寸寸惊醒,行将熄灭的失望目光、回荡在黑夜里窃窃私语、碾进尘泥的眼泪……寒霜过境般向他涌来。
孟佰渐渐拿不稳手机,季平生眼疾手快从他手里接过来,将他整个人箍在怀里。
他听着胸腔里地震一般的心跳,久久不敢出声。
终于,孟仟发出了第一道叹息:“你喜欢他,就在一块吧。”
语气格外平静,像是他们一家人一脉相传的平静,孟佰脸上出现须臾空白,想象中的劝告、埋怨,甚至是怒骂,顷刻间烟消云散。
狂风暴雨没来,吹进他耳朵的只有一阵风。
孟佰等这句话,等了十年。
“姐……”他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哽咽,“……对不起。”
心口堵得发慌,他不知道自己除了道歉还能说什么,好像在承认造成七年颠沛的幕后黑手,就是他自己,他罪无可赦,于是跪地忏悔。
“别说这个。”孟仟声音轻轻的,如同麻雀飞过掉下的一片羽毛,“你没有对不起我。”
孟佰被这片羽毛宽恕,心里陡然宁静下来。他听见电话里的声音,听她似是推开堂屋门,走到了院子里,而后他听到了犄角旮旯传来的微弱虫鸣,听到孟仟深吸一口气。
“我其实早就有预感。季平生结婚那天,你没回家,先去了他那儿,我就该想到了。我还自己劝自己说你只是放不下这么多年的那口气,去看一眼安心了就好了,但那天我在家里左等右等不见你回来,你打电话说又跟他走了,我就猜到了——你其实一直没放下,是不是?”
孟佰呼吸一凝,手不再那么抖,于是从季平生手里把手机拿回来,嗫嚅着开口:
“……是。”
孟仟安静了一阵儿,继续讲:“你现在长大了,不是从前那个我觉得不懂事的小孩了,以后的路怎么走谁都替你作不了主。妈前两天跟我说,说你这辈子都不打算结婚,她还让我劝劝你,但我知道我们都劝不了你。如果你确定了你只有这两条路可以选……
“那我希望你能过得高兴点儿。”
她的语气温柔到了极点,让孟佰无端想起那年事情暴露,他缩在狭小的黑屋子里,捧着那碗坨掉的凉面,听她说的那番话。没有指责,没有怨怼,没有愤恨,只是以家人的身份替他着想,只有语重心长。
孟佰不禁有些恍惚,好像自打记事起,姐姐就是这个性子,说话慢慢的,心平气和,再急也不会急到哪里去。
“至少,跟喜欢了七年都割舍不下的人在一块儿,比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要好吧。”
最后一句话,将那盘旋在眼眶里许久的眼泪彻底逼了出来。
孟佰张了下唇,喉间梗塞,费了好大劲才压住哭腔:“……姐,谢谢你。”
孟仟似乎是笑了一下,笑也轻轻的:“跟亲姐还说什么谢呀,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来?爸妈那边要先告诉他们吗?”
“跟他们说吧。”孟佰坐起身,抬手要擦掉脸上的泪,被季平生抢先一步,他一愣,懵懵地看过去,看到一双满是心疼的眼睛。
那边孟仟应了一声,又说:“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孟佰开口说话,目光仍停留在那双眼睛上:“还没买票,左右就这两天了。”
“好。”孟仟说,“到时候上车了告诉我一声啊。”
“我知道了。”
两人又简单聊了几句,没别的要紧事,就挂了电话。
孟佰盯着黑掉的手机屏幕发呆,压在心上的几块大石头,终于有一块安稳落地。他长舒一口气,他偏了下头,还没来得及将手机收回口袋或者放到哪里,一抬眼,季平生蓦然毫无征兆地欺身吻过来。
“唔……!”
他被吻得措手不及,惊慌失措地撒了手,手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季平生用力按住他的后脑勺,不让他逃脱开去捡。
刚要平稳下来的心跳登时又窜了起来,孟佰两只手扒在季平生的肩膀上,一副要推开他的架势,但力气好像全被他偷走了,一点儿也使不出来,就这么被强硬碾开双唇,吻了个七荤八素。
孟佰缺氧到头晕,快要窒息,季平生才终于肯放开他。他垂眸看着眼前发懵的人,可怜兮兮的,又低下头,吻掉眼角没擦干净的泪滴。
“现在心放下来一点了吧。”季平生喘着气低声道。
“嗯……”孟佰和他靠得太近,甚至能看清他瞳孔里自己的倒影。
“所以你看,其实现实没你想得那么糟糕。”季平生粗糙的指腹轻拂过他眼下的皮肤,“不用那么害怕。”
“我……知道了。”孟佰舔了下被吻得通红的嘴唇,“你怎么了?”
季平生一只手贴在他的后腰轻轻磨蹭:“看见你掉眼泪我也难受,我想让你知道还有我,别什么都往肚子里咽。”
“我总是控制不了……”
这件事就是压在心底经年不动的沉疴,将四周血肉都一并腐蚀了,早变得面目全非,悚然可怖,碰一下就要疼上一阵。
孟佰被蹭得发痒,不自在地挪动一下,这一下,反而让他愣得更厉害了。
“季平生,你……”
他没敢低头看,但心里跟明镜儿似的,知道顶着他小腹的是什么东西。
他自己清心寡欲习惯了,一时竟忽略了如此重要的一件事,二十郎当岁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太容易擦枪走火了。现下细想起来,季平生这些天一声不吭,指不定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受了多少“委屈”。
“你别……别动。”
季平生本来藏得好好的,没想到他猝不及防一乱动,立马就露馅了。被发现的瞬间,血气立马涌到脑袋上,从脸红到了脖子根。
“我……我待一会儿就好了……”
前几次亲人亲得那么游刃有余,真叫孟佰以为他这些年突飞猛进了,没想到也就进步那一点,本质上和十几岁的时候没什么差别。
季平生平时看着胆子大,真到了关键时候,也是个胆小鬼。孟佰不禁想起来,当年他们刚在一起时闹过的乐子。
彼时两张白纸愣头愣脑,还没适应从好朋友到男朋友的身份转变,不知道该干嘛。季平生想牵他的手,偷偷摸摸试探半晌,也没敢把手伸出去,到最后还是他发现了,主动抓过来牵上的。
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那胆小鬼也只敢在没人的时候牵一下手,顶天了趁他不注意亲一下脸,然后人就跳起来跑没影了,再进一步就开始打怯。
第一次亲他的时候尤其好笑——大概也是有想法之后憋了好几天。那天是在他学校宿舍里,小长假舍友都回了家,季平生拎了一大袋零食水果来看他,两个人就坐在和眼下这张床差不多的床上聊天。
聊着聊着,季平生突然出声:“别动。”
孟佰被吓了一跳,怕是出啥事儿了,惊惶地看着他,结果就见他咽了口唾液,一脸认真地说:“我要亲你了。”
孟佰一时没反应过来,以为他又要跟之前一样亲下脸就跑,但季平生蓦然凑得极近,蜻蜓点水一般,在他唇上印下一个浅浅的吻。
孟佰眼睛霎时瞪得老大,眨巴眨巴,直接懵在原地,季平生僵硬地别过视线。
一个吻,染红了两张脸。
他们默默坐在原处,相顾无言,嘴角是要溢出来的笑。
就像现在这个季平生,窘迫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还是个胆小鬼。
孟佰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小声嘟囔:“后面……其实也没别的事了。”
季平生红着脸尴尬地笑了笑,似乎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孟佰恨铁不成钢,深深看进他眼睛里,重复一遍:“季平生,我说后面没别的事了。”
“你……!”季平生可算明白过来,陡然睁大眼睛,一脸的不敢置信,“我……我……”
他“你”“我”了半天,好像忘了怎么说话,仓皇失措地站在原地,急得舌头打结。
最后干脆放弃了口头功夫,大着胆子付诸行动,手忙脚乱地将孟佰压在床上。
一番天旋地转,两个人心跳得一样快。
季平生堪堪恢复了点神智,怔怔看着眼前的人,舌头上的结还没解开:“我我我……我真的……可、可以吗?”
孟佰恍然仿佛看到了十五六岁时那个愣头愣脑的傻瓜,倏尔笑起来,抬手碰了下他的脸。
“可以。”
……
孟佰半睁着眼,目光失去了焦点,他紧咬下唇,被□□得眼神涣散也不肯出声。
季平生俯下身,吻住那双唇,迫使他张开嘴,竟尝出一点淡淡的血腥味。
他动作未停,附在孟佰耳边,温柔道:“别咬,我想听你的声音,小佰……咬伤了我也会疼,在我这什么都不用忍,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孟佰呼吸发颤,喉咙里发出一声嘤咛似的呜咽。
季平生继续吻他:“叫我的名字也可以。”
“季、季平生……”孟佰的声音走了调,又或许是憋得太狠,一开口竟不太像他原本的声音。
“我在。”季平生沉声应道。
孟佰松开了攥着被单的手,抬手搂住他的脖颈,视线模糊,眼前那人的脸也跟着模糊。
“季平生……季平生……”
七年孤独无望,两千个日夜无所归依,爱而不能的痛苦,患得患失的焦虑,全都融化在每一个缠绵在唇舌间的姓名里。
孟佰闭上眼睛,眼泪就滚落下来。
季平生眼眶发红,低头不停地吻他,额头、眼睛、鼻梁、嘴唇、下巴,怎么也吻不够似的。
“我爱你……孟佰,我爱你……”
孟佰被这三个字烫得哆嗦了一下。
“我爱你……”他意识已经不太清醒,呢喃着说,“季平生,我好爱你……”
……
孟佰不记得自己怎么睡过去的,睁眼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他困得迷迷糊糊,翻了个身,腰背、大腿,以及某个不可说的部位一阵酸疼,他呲着牙倒吸一口凉气,不敢再动。
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捡起来,放在了枕头边,他摸过来摁亮屏幕看了眼时间,已经上午九点多了。
他偏了偏头,看到桌子旁有个人影。
“季……”孟佰张了下嘴,才发觉嗓子哑得不像他的。
但那桌边的人影还是听到了,立马起身端着水杯过来。
“喝点儿水。”
孟佰咕嘟咕嘟喝了半杯才好受些,说话没有干吞砂纸的感觉了。
季平生蹲在床边,帮他拨开额前凌乱的发丝:“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孟佰看着他,微微摇头:“还好。”
季平生摸摸鼻头,一脸局促:“我不太清楚……也不太会……昨晚上你睡着,就拿湿毛巾给你擦了下,你要是哪不舒服,一定跟我说。”
“我没有不舒服,”孟佰说,“就是腰有点疼,估计是累着了,歇半天就没事了。”
“那我给你按按,”季平生噌地站起身,“……会不会好点儿?”
“不用,”孟佰赶紧制止,“你坐那儿。”
说实话,季平生昨晚那架势真让他有点儿打怵,大概是小孩儿过年头一回,一时兴奋过头刹不住车,万一再擦个枪走个火,他这常年缺乏锻炼的身体怕是真吃不消。
“那我熬了粥,你要不吃点儿?”季平生又要起来。
“不用,我现在没啥胃口。”孟佰手伸出去按住他,“你就坐在这儿跟我说说话好了。”
“说什么?”
孟佰想了想,说道:“不如给我讲讲,你是怎么准备你那个跑路计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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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说嘛,其实这章完整版得有一万字(目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