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逐光

　　大厅的灯仍亮着，楼梯通向着暗处。
　　顾程延的形象落到眼中，就跟那天暗房出来时一样。

　　季子歌警觉：“顾老师你介意？”
　　“没有。”
　　“那这你情我愿的事情有的什么好别扭的。”

　　于是等两人真躺一张床上时，季子歌就睡不着了，他大脑兴奋，心跳过快。
　　这是真的同床共枕啊！！！跟昨晚的车上眯一会儿根本不一样！！

　　两人都直挺挺地躺着，中间保持着手铐链条的距离。
　　季子歌突然就开始别扭了，然后担心起自己睡着了会不会打呼，会不会流口水，会不会睡相不好。
　　他燥得想翻身，但是又不敢动，生怕打扰到旁边的顾程延。
　　于是只能不停地把外侧的手从肚子上挪到旁边又从旁边搭回来，如此反复。

　　顾程延突然开口，声音却很轻：“睡不着吗？”
　　季子歌吓了一跳：“我以为你睡着了。”
　　“没，要找些助眠的东西来听吗？”
　　季子歌想了想：“高数网课？”
　　“……AS|MR。”

　　手机中传来窸窣的颤响。
　　橘皮被渐渐剥落，捣锤轻碾着沙土，季子歌就成了那汪被撩动的清水，晃晃荡荡，陷入混沌。
　　修普诺斯扇动起翅膀，季子歌闭着眼落入了蚌的软肉，温度从背后贴上来，暖暖地烘着他。

　　建筑之外，叶静了，云停了，风止了，鸮寤月明，夜深缱绻。
　　指针一圈一圈爬动，露水划入叶心，漆黑之中突然就反射出了晨曦的第一缕光。
　　那光线缓缓透过渐开的蚌壳落进来，他蹭着软和的枕头，清醒过来。
　　这一夜仿佛一瞬，他不过沉沦了片刻，不可言说的难挨还没来得及释放，骤然拔高的欢愉就将他推离了虚无。

　　他身朝着外侧，手腕搭在腰上，顾程延的手臂挨在他腰后，手背贴着他的手背。
　　他不知道身后的顾程延是否醒着，只听呼吸的话好像仍旧是平稳的。

　　此刻他身上的热度还没有下去，也不好意思弄出什么动静来试探。
　　于是他又清醒着躺了十来分钟，直到身体都对保持的姿势感到疲倦，他才动了动手指。

　　身后马上就传来顾程延的声音，带着清晨的嘶哑，性感得不行。
　　“醒了？”
　　“……嗯。”季子歌松了松身子，上身躺平下来，但腿却支着。

　　顾程延往侧边让了让，也一边膝盖曲着，从枕边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快九点。还没昏天地暗，你要再睡会儿吗？”
　　季子歌笑着：“不睡了，不睡了。”
　　“嗯。”
　　但两人都默契地没动。

　　静静躺了会儿，季子歌突然说：“昨天小玉来问我要不要一起开公司。”
　　“嗯。”顾程延等着他下文。
　　“我从没想过这个发展。”季子歌说。
　　顾程延想了想：“公司的话商务上对接起来会更有保障，资源面也更广。但个人的话能更加灵活。看你是在意什么。”顾程延转头看他，“你是要离职了吗？”

　　“嗯，再过几天手上项目结了就走。”季子歌也偏头对视，“之前好像忘记和你提这事了。”
　　“提不提都没什么关系，最关键的还是你自己的想法。”
　　季子歌翻了个身对着他：“你别扭了？”

　　“什么别扭？”
　　“就是‘原来只有我不知道吗’的这种别扭的一点点不爽的情绪。”

　　顾程延琢磨了会儿：“别扭有一点吧，不爽谈不上。”
　　季子歌老气横秋地感慨：“看来我任重道远。”
　　顾程延笑了一下：“难道喜欢上一个人就是得因为这种事不爽吗？”

　　“这是占有欲啊占有欲。喜欢一个人难道不该有吗？”
　　“该不该有不知道，但我直觉来说，呵护应该比占有更重要。不然就会容易沦为冠冕堂皇的过分行径了。”

　　季子歌感觉对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显得过于深情了，他闹不明白顾程延的具体想法，只能插科打诨，手抱拳，做拱手的姿势：“顾老师高见。”
　　但他也一把扯得顾程延一起将手抬了起来。
　　顾程延表情顿时有些微妙，季子歌赶紧问：“怎么了？”

　　“手还麻着。”顾程延说。
　　“啊……”季子歌感到抱歉，于是伸手揉他的手臂，“促进促进血液循环，恢复得快。”
　　顾程延笑笑由着他。

　　等他们一切都收拾妥当下楼来，别墅依旧安安静静，其他人估计都还没起。
　　两人再一次来到陆闵房门前，季子歌突然说：“我们这都三顾茅庐了，给他好大的脸。”

　　顾程延敲了两下，没有动静，又拧了拧门，居然直接就开了，里面一个人影也没有。
　　“……落跑了？”季子歌诧异。
　　“估计就没回来。”顾程延打量了一圈房间得出结论。

　　季子歌掏出手机给徐林晚打语音，响了一会儿那边就接起来，季子歌问：“您好，请问陆闵先生在吗？”
　　徐林晚应了一声，手机就被递了出去，远远的听到徐林晚说：“你电话。”

　　那边一顿推搡，季子歌忍无可忍：“陆闵，你快给我下来！”
　　陆闵这才接过手机发言：“你俩不会还铐一起吧？”
　　“什么意思？”
　　“那就一玩具啊，钥匙都没有，用点力一掰就开了。你俩不会没掰过吧！哈哈哈哈哈……难舍难分天地可鉴啊，天地可鉴啊！哈哈哈哈哈哈……”
　　季子歌黑着脸将电话掐了。

　　顾程延安慰拍肩，然后抬手试了试自己那一半的手铐。
　　他一手手腕向外，一手扯着另一边，施了个背向的力，没一会儿手铐就开了，腕上和手上留下了道浅红的印子。

　　随后他才给子歌的那一半给使劲掰开，但都用自己手指垫了垫。
　　然后还搓了圈季子歌的手腕，确认没有留下印子了才作罢。
　　手铐最终被丢入了垃圾桶里。

　　荒唐的玩闹转眼便过去，季子歌离职当天，邱小玉北苗借口离职庆祝扯着他和徐林晚看了场动画电影，就把公司的事情敲定了下来，几天后他便见到了公司的各种公章、文件。
　　公司名叫不咕鸟，寓意一在于同音的布谷鸟有着极强的生存能力与环境适应能力，希望公司也能就此展现出蓬勃的生命力。
　　二便是字面上的意思，希望每个合作方看到都能开心。
　　就连季子歌的网名都被邱小玉念叨得在最前面加了个不字。

　　中秋的项目也在重新签订合同后走上了正轨。
　　大家聚在一起闹过后氛围的确更融洽随意了些，任何疑虑都会在群里及时沟通解决，各种信息也得以第一时间同步，甚至前天的讲戏会议都被开成了茶话会氛围。
　　季子歌坐在这个小小的办公室内，有种没反应过来的失真感。

　　他明明才离职没几天，就开好了公司当上了老板，把自己无缝绑到了新工位上。
　　这跟他预想的离职后自由自在的生活简直相去甚远。

　　办公室是他们几个人一起找的一间十来平小房间，在商圈的写字楼里，楼下就是餐饮娱乐，附近还有着不少大大小小的相关公司。
　　邱小玉非常效率地购进了几台二手手绘屏，几人除了徐林晚外都把自己地盘好好布置了一下，用惯的设备都被搬了过来。
　　徐林晚因为还有班要上并不到公司来报道，所以大桌上就他那块还简洁干净。

　　办公室虽然小，但大桌旁边还有空间能摆个沙发茶几边柜白板，组个休闲区，他们平时吃饭讨论就会在这里。
　　办公室的楼层很高，落地窗外能看得很远，从楼宇的缝隙间甚至能远远地望见顾程延家的那幢公寓楼。
　　季子歌画累了中途休息时就喜欢朝那个方向看一眼，虽然他们对着的仅是公寓楼用来挂广告牌的那个立面，根本就没有窗户朝这边开。

　　对于美术上有特别风格需求的项目来说，一般都会先挑一两个镜头出来把全流程都跑一遍，这样便可有效地降低试错成本。
　　于是在这个项目的分镜通过后，邱小玉就把两个测试镜头的草原工作分到了季子歌和北苗手上。
　　但季子歌作为导演，同时还需要负责美术方面氛围图的审核和动画方面layout的绘制，简直比之前在公司时候还分身乏术。

　　他哀嚎一声抱着手绘屏停下来：“我这老板当得跟牛马也没什么两样啊！”
　　北苗在旁边配合地“哞哞”叫了两声。
　　“你好歹也是个总，干不开心了可以把公司关掉。”邱小玉在他对面噼里啪啦做着文件。

　　季子歌直起身：“呸呸呸，公司刚开呢就说关，不吉利，赶紧呸掉。”
　　邱小玉顺着他：“呸呸呸，季总大发大旺大发大旺。”
　　季子歌舒心了，拿出手机摁着歇息。

　　Light的这次粉丝福利抽中他了，他便开心得去给对方发了好几个转圈圈的表情来报喜，但对方的回复就跟复制粘贴一样。
　　【Light：恭喜。】
　　季子歌一脸的无语。
　　【豆眼鸟：光神你是不是没对象？】

　　下午时候，他画着layout，突然想到早上交出去给禾谷来进行后续环节的测试镜头中，有个动作细节如果调整一下的话应该会更好。
　　于是他就打开了文件做修改，再把修改部分更新到了群里。

　　【导演-季子歌：@作监-禾谷禾谷老师，这一卡有小修改，分别是这张原画和律表~注意更新哦~】
　　禾谷作为专接外包生存的动画师，即便是白天，消息也回得很快。
　　【作监-禾谷：收！】

　　其实律表的填写并没什么改动，只是邱小玉刚做好了公司的专属律表，上面带有他们公司刚确定下来的公司logo。
　　季子歌看着开心，就把之前的内容做了腾挪，最后看着那个卡通小鸟的公司logo，他还喜滋滋地在负责人那一栏上画了他好久没用的一只鸽子简笔画的签名。

　　一般来说，像这种小型项目，基本不对外，大家又都是熟人的情况下，负责人栏好多都会留着空白。
　　况且现在他还不是完整地负责原画部分。
　　所以这个签名季子歌完全就是看到了异曲同工的公司图标后的兴之所至。
　　于是顾程延就再一次在自己真实的生活圈中看到了那个久违的小鸽子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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