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朋友出身道门

　　两只仙鹤在石台上舒展羽翼，鹤唳清越。

　　沈一舟伸手去摸身边的灰鹤，指尖触及鹤颈细软羽毛的瞬间，一段被时光浸染的记忆如烟云漫起——

　　千年前的晨光比现在更清澈，带着松针与露水的气息。

　　曾经的世家小公子萧云琅，如今的玄真观修士清尘，僵立在石台上，道袍下摆被晨露打湿也浑然不觉。

　　雪白的仙鹤正用黑曜石般的眼睛俯视他，鹤喙距离他的鼻尖不过三寸。

　　“怕什么？它又不会吃了你。”谢七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伴着轻快的脚步声。

　　清尘没有回头，只是将背挺得更直：“弟子只是在观察鹤的习性。”

　　“观察？”一只素手突然从他肩后伸出，将半颗红枣喂给仙鹤，“我看你是准备趁它不备，转身就跑吧？”

　　仙鹤温顺地低头啄食，谢七洛就势翻身上鹤，月白色道袍在晨光中划出潇洒的弧线。她骑在鹤背上俯身看他，一缕发丝扫过清尘额头，带着淡淡的草木香气。

　　“上来。”她伸出手，“今日带你认认玄真观的山门地界。”

　　清尘的指尖刚碰到鹤背，仙鹤就抖动羽毛。他触电般缩回手，道袍袖口却已被谢七洛拽住。

　　“小古板，”她突然大笑，直接将他整个人提上鹤背，“乘风观云，是修仙之人一大乐事，不可错过。”

　　天旋地转间，清尘已落在谢七洛身前。她的手臂从后方环过来，将他困在方寸之间。

　　仙鹤振翅而起时，他本能地抓住鹤颈羽毛，指甲在雪白羽根掐出深深的月牙痕。

　　“松手，你掐疼它了。”谢七洛的呼吸拂过他耳尖，“看前面。”

　　云海在脚下铺展。

　　清尘从未想过，那些终年环绕山门的云雾，从上方看竟如新絮般蓬松。远处群峰在晨光中如同浸在琥珀里的青螺，玄真观的金顶成了最小的那个光点。

　　“《玄门地志》上说观周三百里……”清尘不自觉伸手去摸插在腰间的书册，开始背诵。

　　“书呆子，”谢七洛打断他的话，随手抽出他腰间书册，往下一扔，“那边的云海，不比这劳什子书好看？”

　　清尘惊呼去抢，却见书册坠入云层不见踪影。这是他从藏书阁好不容易借出来的珍稀孤本，若是弄丢了，掌管藏书阁的师叔肯定不会放过他。

　　他急得眼眶发红，却听见谢七洛在他耳后轻笑：“用剑气写个‘风’字符，我帮你把书追回来。”

　　这分明是刁难——凌空画符至少需要金丹期修为，而他才筑基不久。

　　但清尘抿唇不语，右手剑指并拢，凝神于指尖。三息之后，一道青光破空而出，在云层上刻出完美的风符。

　　云浪翻涌，那本《玄门地志》竟真的被气流托回。谢七洛接住书册时，清尘看见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不错嘛。”她变戏法似的摸出串糖葫芦塞进他手里，“奖励你的。”

　　清尘又好气又好笑，他又不是小孩子，用糖葫芦糊弄他，心里腹诽，手却不由自主伸出去，接住糖葫芦，送到嘴边。

　　山楂的酸甜在舌尖化开，远处云海宛如雪山，壮观瑰丽，文字无法形容其美。

　　仙鹤掠过镜湖时，清尘从倒影中看见身后谢七洛恶作剧得逞的笑容。她今天没戴掌门玉冠，长发用一根青色丝带高高束起，发尾被风吹得高高飘起。

　　这一刻他莫名希望仙鹤飞得慢些，再慢些。

　　日落时分，谢七洛哼起山歌。她五音不全，调子跑得离谱，却哼得兴致勃勃。

　　清尘取出玉笛吹奏起来，本想引着她的歌声找到曲调，不料自己修为不够，反而被她的歌声带着一路跑调跑到天际。

　　他只能无奈苦笑。

　　谢七洛反而得意洋洋。

　　……

　　“出发吧。”谢临骑上自己身边的白鹤，冲着沈一舟道。

　　沈一舟收回思绪，翻身而上，坐在灰鹤背上。

　　双鹤同时振翅高飞，云海在脚下铺展。

　　“沈师弟是第一次骑鹤？”谢临突然发问，手按剑柄。

　　风声呼啸中，沈一舟淡淡一笑：“是啊，可比坐飞机畅快多了。”

　　日落时分，二人降落在寸草不生的黑石滩上。远处断崖如被巨斧劈开，渊中雾气呈现出诡异的紫红色。入口处矗立着半截石碑，上书“回头是岸”四个斑驳大字。

　　“就是这里，”谢临按剑前行，“月光草生长在渊边石缝中。”

　　他大步向前，衣角扫过碑面时，石刻突然渗出血珠，落地化作黑虫。

　　“谢师兄小心！”沈一舟低喝一声。

　　谢临桃木剑挥出，金芒闪动，黑虫触及金光，直接化作灰烬。

　　渊中突然传来凄厉嘶吼了，紫红雾气如活物般涌出，凝成数十只鬼手，向谢临和沈一舟抓来。

　　谢临和沈一舟宛如心有灵犀，瞬间转身背靠背，谢临挥出桃木剑，斩断三只鬼手，断肢却化作更多小黑虫扑上。

　　沈一舟则把玄灵子提前给他备好的五雷符，一张接一张甩出去，雷光宛如无数利箭，撕裂鬼手。

　　两个人边战边往深渊处挪动。

　　渊底传来震耳欲聋的咆哮，一只由雾气凝聚的巨型鬼爪向二人当头拍下！

　　千钧一发之际，谢临掷出手中桃木剑，剑身迸发出金色光芒，宛如一只金光凝成的巨剑，刺向鬼爪。

　　鬼爪如遇烈焰般缩回。

　　“走！”谢临推着沈一舟冲出雾障。

　　冲出雾障的刹那，沈一舟就察觉到了空气中的异样——一缕甜腻的香气缠绕在鼻尖，像陈年酒酿般让人头晕目眩。

　　前方本应是断魂渊入口，此刻却变成了玄真观的药园景象。

　　“谢师兄小心！”他佯装踉跄，扶住身旁突然出现的竹篱，“是幻境！”

　　眼角余光瞥见谢临虽然动作有些迟缓，正是吸入香气后的反应，可是看他的眸子却异常清明。

　　只是下一个瞬间，谢临就垂下睫毛，遮住眸色。

　　沈一舟心里顿时有数，玄灵子和谢临必然知道在断魂渊边会遇到幻境，定是提前给谢临准备了解药。

　　两人是想用这里的幻境，来察看他的底细。

　　沈一舟心中有数，当下任由幻境的力量侵入神识。

　　药园的灵药突然疯狂生长，藤蔓扭曲着组成人形。

　　“姜晚”从七心紫萝丛中站起，青色道袍的袍角还沾着泥土，她指尖拈着片紫色花瓣，轻笑着递向沈一舟：“沈师弟尝尝？很甜的。”

　　沈一舟眼神恍惚，伸手去接，指尖相触的瞬间，花瓣化作紫雾。

　　“沈师弟，”“姜晚”缓缓走近沈一舟，巧笑盼兮，“好吃吗？”

　　沈一舟喉结滚动，刻意让呼吸变得急促。

　　而此时此时，谢临正冷眼旁观幻境中的谢临和“姜晚”，虽然知道“姜晚”的言行举止都是沈一舟内心深处的幻想，但眸色依然变得暗沉，握着桃木剑的手指因为过于用力，关节处变得发白。

　　沈一舟伸手抱住最近的幻影。

　　“小晚，你真的不懂我的心意吗？”声音哽咽，“我为了你拜入玄真观……”

　　谢临忍无可忍，一个箭步上前，桃木剑横在沈一舟颈间：“放开她！”

　　沈一舟踉跄后退，抬眸看向谢临，眼神茫然。

　　谢临掐诀点在他眉心，“守心固神，破！”

　　这记清心诀来得突然，若沈一舟真是被幻境所困的普通弟子，此刻就该清醒了。但他早有准备，暗中逆转经脉，让额间浮现出细汗，眼神依旧迷蒙。

　　更多幻影从药园各处浮现。

　　有捧着茶盏的姜晚，有月下舞剑的姜晚，有盘坐大石打坐的姜晚……

　　“沈师弟的执念，”谢临冷笑，“比我想的还深……”

　　他双手握紧桃木剑，劈空斩下。

　　金光如瀑，幻象扭曲破碎，真实的断魂渊景象重现眼前——他们竟一直站在深渊边缘，再往前半步就会坠入万劫不复。

　　沈一舟额头汗珠滚落，双眼渐渐恢复清明，正对上谢临锐利如剑的眸子。

　　“被你发现了？”沈一舟并没有遮遮掩掩，反而直截了当承认，“我确实是为姜晚拜入玄真观。”

　　谢临淡淡一下笑：“她这么好的女子，你倾慕她，不意外，。”

　　沈一舟：“我知道，你喜欢她。”

　　“对，我喜欢晚晚，”谢临眼底闪过一抹温柔，“你可以和我公平竞争，但我绝对不允许你伤害她。”

　　“我怎会伤害她，我希望她平安健康。”沈一舟真心实意说道。

　　“最好如此。”

　　“以及，”沈一舟笑起来，“有一天，她能爱上我。”

　　“这你就不要痴心妄想了，”谢临冷冷道，“我和晚晚两情相悦，同生共死。”

　　沈一舟耸耸肩：“谢师兄既然如此自信，那又何必处处提防我？”

　　谢临目光转向崖下：“防小人不防君子。”

　　断魂渊的风像无数细小的冰刀，卷着腥甜腐朽的气息剐蹭过两人衣袍。

　　崖壁并非垂直而下，而是呈现扭曲的螺旋状，如同被巨神以手指钻入大地留下的孔洞。岩壁上密布着蛛网般的裂缝，最细的如发丝，最宽的能塞进整个人。

　　每道裂缝中都渗出暗绿色荧光，在暮色中像无数只半睁的鬼眼。

　　那些是“尸萤草”——只有在这里生长的腐生植物，其孢子能在活物体内生长，直到受害者胸腔透出荧荧绿光，成为行走的人形灯笼。

　　谢临的靴底碾过崖缘的靛蓝色苔藓。

　　这些被称为“泣血苔”的变异植物立刻发出细弱啼哭，表面鳞片纷纷竖起，露出底下毛细血管般的红色菌丝。

　　据说阴山派有一种刑罚，就是把受刑者按在这种苔藓上，当菌丝扎进皮肤后，那份剧痛，如万蚁噬心，让人生不如死。

　　渊下的雾气正在翻涌。

　　那不是普通的雾，而是由亿万“噬魂蚊”组成的活体屏障。蚊群时而凝聚成扭曲人脸，时而散作森森白骨形状。

　　“月光草在下方三十丈的平台上。”谢临指向一处突出的石台，“典籍记载有妖兽守护……”

　　话音未落，蚊群组成的浓雾突然慢慢往下沉去，露出一方平台，盘踞在上的三首巨蛟扬头看向崖上的二人。

　　巨蛟中间是张美艳妇人的面孔，丹凤眼含着血泪；左侧头颅是个笑嘻嘻的垂髫童子，嘴角咧到耳根；右侧则是皱纹密布的白发老妪，没牙的嘴不停开合。

　　三首脖颈以下共用布满骨刺的蛟身，尾部缠绕着三株银光流转的月光草。

　　“安魂……安魂……”妇人口中飘出哀婉曲调。

　　童子紧接着唱：“黄泉路冷……”

　　老妪沙哑接上：“且随老身……”

　　三重唱般的《安魂曲》在渊壁间回荡。

　　谢临和沈一舟眼神瞬间涣散，两人齐齐抬脚就要往崖下迈，但在最后一瞬间，都硬生生凝定住了身形。

　　谢临一挥桃木剑，剑尖插入脚下石岩，金光闪动，脚边出现一圈金色光芒，隔绝了那些奇怪的音波。

　　更诡异的事发生了。

　　谢临和沈一舟再次望向下方崖壁时，竟看到另一个“谢临”和“沈一舟”站在石台上，连衣袍皱褶都分毫不差。

　　镜像般的两个人，突然勾起嘴角，露出本尊绝不会有的狰狞笑容。

　　“阴山派的把戏，”谢临冷冷道，“永远都这么不上台面。”

　　他手指在虚画，凭空生出一张金色符箓，飘向石台上的两个人，随着无数金色雨点落下，石台上的两人化为轻烟。

　　月光草轻轻摇曳。每片草叶都如冰雕玉琢，叶脉中流淌着水银般的光泽。

　　“需要先引开那怪物。”谢临握紧桃木剑，指尖因用力而发白。

　　沈一舟凝视三首冥蛟。

　　妇人首级突然对他眨了下眼，唇角勾起熟悉的弧度——那分明是谢七洛的笑容！

　　居然敢把他最在意的面容拼接到怪物身上，沈一舟眸色骤冷：“我去引开它。”

　　不等谢临回应，他已纵身跃向旁边凸起的岩石，身在半空时袖中滑出一张五雷符箓，雷光劈向三首冥蛟。

　　与此同时，谢临已经掷出桃木剑，金色光芒宛如火焰，在桃木剑上熊熊燃烧，直刺三首冥蛟的尾巴。

　　谢临身形如风，跟在桃木剑后，扑向月光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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