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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生命重要
夜幕下一道挺拔的身影轮廓分明。
手背敷敷微烫的脸颊,姜梨恢复一丝清明。一不做二不休,她推门走进风里。
罗序像是生气了,原地不动,隐在车旁的树影中。姜梨刚要开口喊他,身后一个女人绝望呼唤她名字。
她缓缓转身,眨眨眼,才看清路灯下娄婉玉憔悴的脸色。
“有事?”她不知道娄婉玉怎么有脸来,居然在这样一个好日子来给她添堵,“我已经离开那个家了,你和你女儿能不能不要总来烦我。还要说几遍,去找爷……”
“是你爸爸……”娄婉玉说得艰难,一改往日专横跋扈,小碎步急切地往前凑凑。
“难道不是姜朵爸爸吗?找我干嘛?”冷风一吹,有些上头,姜梨稍稍错开一步,双手环胸。
这姿态让娄婉玉停在栅栏外。
身后一片温暖挡住冷风,厚重的男士羊绒大衣披过来。罗序什么也没说,终是不忍看她独自在冷风里。
显然他的出现让娄婉玉为难,接下来的话她反复呼吸几次,才有勇气说出口。
“你爸爸想你了。”
罗序无声把姜梨搂在怀里,感觉到她轻轻抖了下,于是拍拍她外侧胳膊,“我来。”
姜梨垂眸摇摇头,轻声道,“我自己可以。你进去等,外面冷。”
罗序听话的后撤几步,停在玻璃门外,隔着姜梨目不转睛地盯着娄婉玉。
“什么意思?”姜梨看向娄婉玉的眼神依旧不带感情,再也不是那个十三岁的小姑娘了。
她知道,爸爸不会亲口说这些肉麻的话。
“就是,你能不能回家看看……”
娄婉玉越来越难堪的表情令姜梨笑出了声。
“我回家?你确定。姜朵和沈时可还没办婚礼呢,不担心有变数了?而且……我为什么要回去看你们脸色?等用完了,再被你推下楼?”
她的反问比冰冷的晚风更刺骨。
可娄婉玉不能退缩。她胸口起起伏伏,酝酿最后的陈述。
“其实朵朵也想见你,上次是她不对,没听你的话。”沈家那边工程出了问题,姜朵偷偷跟进去的投资打了水漂,娄婉玉积攒多年的嫁妆一朝全没了。
“爷爷陪奶奶去海边疗养,朵朵的事彻底没人管了。你爸爸说只要我能把你请回去,小住几日,他就出钱把姜朵的嫁妆补上。不然你妹妹嫁过去也不好看不是。”
“跟我有关系吗?”姜梨毫不犹豫回绝,看娄婉玉的眼神像看陌生人,“沈家还差这点儿嫁妆?”
她不信,娄婉玉一定没说实话。
果然,中年女人肩膀彻底塌下来,她紧张地搓搓手。
“工程不顺,沈时打了她。朵朵一气之下回了家,已经一个星期了,沈时连面都没露……她,怀孕了,再拖几个月就得大着肚子办婚礼,不好看呐。你爸爸也容不下她,说都领证了,不办婚礼也无所谓,可哪个女孩儿不想穿婚纱。”
她越说越绝望,居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手扒着栅栏,眼里都是祈求。
“姜姜,我给你跪下,姜朵是我的命,阿姨求求你,那天我不是故意的,只要你回去,你爸爸一定能替朵朵出头,到时候你怎么处罚我都行。实在不行,你去沈家一趟,沈老爷子好歹也得给你面子。”
“你有什么好让我罚的?”姜梨不明白,是她喝多了,还是娄婉玉不清醒。“这种事难道不该去找沈时吗?你是他岳母,怎么关键时刻不为女儿出头呢?她和沈时是真爱,朵朵亲口说过,宁可不要名分。”
姜梨并不是讽刺,只是陈述姜朵当初的言之凿凿。她还能回忆起姜朵明亮的眼神和对沈时的崇拜,突然有点儿恶心,忍不住呕了一下。
“我不会回去,你告诉他就行。”
不愿再听娄婉玉唠叨,姜梨拍拍胸脯,缓出个酒嗝又往后撤了两步。
娄婉玉见她不开窍也不装了,索性起身,脸色铁青地逼问,“你回不回去?”
“我回不回去都与你无关。那是我和我爸爸的事。现在是你搞不清楚状况。有跪我的时间去找沈时聊聊,实在不行就找沈家爷爷,姜朵怀着孩子,他不可能不管。”
酒精作用褪去后,姜梨终于明白娄婉玉还是要借父亲的口让自己回去收拾烂摊子。这么多年,娄婉玉的算盘珠子永远响亮,如今都打到她脸上来了。
开玩笑,那一切不是白折腾了。
“快回去吧,冻感冒了,我爸还要骂我的。还有……你推我这笔账没算呢。不是你一句不小心就能揭过去的。”
“姜梨,你别欺人太甚,给脸不要脸……”
在吃人的眼神和叫嚣怒骂中,姜梨转身快步向罗序走去。
这人居然还站在冷风里不动地方。她走过去给了罗序一拳,“不想活了。”
三月的北城,夜间温度也在零下十度左右徘徊。
只穿衬衫的罗序依旧迎风挺立,看不出发抖。
他捏住手腕,顺势把人带进怀里,却反姜梨被搂住,一件大衣两人用。
“看见了?”姜梨不敢面对罗序,盯着衬衫第一颗扣子说,“这么多年,我就是这样过来的。很刻薄,很没教养,很……很不体面。”
罗序笑了。
“很聪明,不受人蛊惑,不被道德绑架,我能看到以前的姜姜,还有你妈妈,叶阿姨。”
时隔多年,再次提起叶之梨罗序也忍不住哽咽。
原来姜梨在学着妈妈的样子保护自己。
冰凉的额头相碰,扑面都是罗序的气息,姜梨使劲儿绷住鼻子,还是哭了出来。她闭着眼睛,任由泪水蜿蜒过脸颊,一滴一滴渗透温柔的羊绒大衣。
“罗序,我可不可以问你件事。”
罗序以为姜梨会问秦月汐,没想到她红着眼说,“能不能讲一件我们分开这期间的事,就一件,任何一件事。我们交换,好不好。”
她微微的啜泣,像深夜小猫在叫。
罗序搂得更紧,更近,脸颊蹭蹭女孩儿额头细微的绒毛,十五年的急切与分离逐渐熨帖。
“其实,你十八岁生日前我本要回来的,机票都定好了。可比赛时受伤,连手术加修养用了大半年。”
康复后罗序意识到要回北城,比想象中艰难。
“我不是故意失约,却还让你失望。我讨厌这样的自己。这是唯一一次我替自己辩解……姜姜,不要怀疑你在我心里的地位,永远永远都是最重要的,比生命重要。”
姜梨水眸含泪望向罗序,“别说傻话。”
怎可能。她原也曾相信过,但那都是妈妈去世前的事了。
“好,不说,你看我怎么做。”罗序握起姜梨冰凉的手指亲了亲,“你这段时间别扭,难受我都看在眼里。可你不告诉我原因,我不知道还能为你做什么。”
“不需要你来做。我自己可以。”姜梨勾着他衬衫领口,泪眼含笑,语气笃定“这样才解气。”
“好!”罗序胳膊用力,将人紧紧箍在怀中,耳朵使劲儿蹭她脸颊,问道,“喝酒了。”
姜梨把脸窝在他怀里,得意地摇摇脑袋,也不吭声。最后被罗序连人带衣服抱进屋里。
三个女孩儿举杯庆祝,罗序因为要做姜梨的专职司机,只能蹲在角落给小鸳鸯和锤子开罐头。
狸花猫锤子似乎很喜欢罗序,硕大猫头贴合掌心,强硬如罗序心也软下来。
女孩儿们一直闹到深夜,啤酒罐倒了一地,陈阳阳和方圆圆勉强撑着倒在临时床铺上,便不省人事。
罗序把垃圾收走,带上门,才夹起姜梨回车上。
“罗序,我厉不厉害。从下周起,有四个商业活动甜品台,还有员工下午茶和沙龙活动。你说,我是不是特别……优秀。”
微醺的姜梨头倚车门,呼吸在车窗上幻化出白色光晕,她用手指画出个猫头,眼睛大大的,胡子翘得老高。
“优秀,姜姜最优秀。做什么事……能成功。”姜梨开心,罗序原也是高兴的,可说出口的祝福却泛起酸涩。
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姜梨何必如此辛苦奔波。
罗序来不及更伤心,就被姜梨欢快的声音打断。
“你看,像不像你。”姜梨第一眼见罗序就觉得他像只大老虎,周身散发默不作声的沉稳和全力压迫的气势。
“像,像,我就是你的猫,一辈子黏着你。”
“什么猫,是老虎,有爪子的。”
“猫也有爪子……”
鸡同鸭讲一路,停稳车,罗序才把张牙舞爪的姜梨扛回家。
一手拎文件包,一侧肩膀扛着人,罗序艰难转身,生怕磕到姜梨脑袋。
把人放在沙发上,罗序挂衣服的时间就听身后撕拉一声,他心一沉,坏了。
果然,姜梨仰在沙发上,身边是打开的文件包,已经空了。
文件全都在她手里,不幸的几页已经被撕成雪花,散落在地毯上。
“姜姜,别闹。”罗序把人抱坐在腿上,捏住文件另一边,往回拽,但不敢用力,“给我,拿别的给你撕。”
“不要。”姜梨撇着嘴,一脸委屈,手往后缩,誓不退让。
“我也这样做了,可她还是撕了我的画,幸亏我抢救回来两幅。”她边说边哭。
罗序知道姜梨已经分不清此时彼时,娄婉玉突然到访带出过往伤痛,这些事压在心中多年,她怎么能开心。
“我帮你撕,好不好。撕姜朵的作业还有画,撕她的照片怎么样。”
姜梨突然定住,迷糊地看向他,又像没看似的,眼神虚焦。
“她不画画,爷爷说她没天赋,她就把所有的画都撕了,然后撕我的,所以……可是她毁了我妈妈的……说的话,我听不到了。什么都听不到了。我想……撕掉娄婉玉,这样姜朵和我一样都听不到妈妈说话了,可是……”
“不行,罗序,太恶毒了。不可以,只要想想都觉得那不是我……”
空洞的眼中逐渐布满泪水与恨意,她像犯错的小考拉,扣在罗序前胸,哭得直抽抽。
罗序一边拍她后背,一边顺着凌乱的叙述回顾分开的这十五年,越回忆越自责。
直到姜梨发泄够了,哭够了。那一沓A4纸才像鸟一样被她放飞在头顶。
罗序和她一起仰头,雪翼飞舞,两人都笑了。
暂时放飞心头沉闷,姜梨终于抱住罗序,叽里咕噜地不知所云。
“姜姜,睡觉吧。我抱你回去。”
姜梨只是摇头,嘴里哼哼唧唧不出声,上眼皮不停去找下眼皮,罗序哭笑不得,胳膊肘托住她后脑,抱小宝宝一样把人抱回卧室。
这样的姿势让姜梨前所未有地安心,只要稍微侧脸,就埋在宽阔坚硬的胸膛,和妈妈不一样的怀抱但同样心安。
“……傻子……”
罗序顿在客厅与卧室交界处,恰好灯光照不见他诧异的表情,但空寂中他悠悠叹息,“说谁?”
“罗序是傻子!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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